全文字無廣告第二更。


    荀貞出了督郵院,沒有直接去戲誌才家,而是先回到舍中脫下官袍,去掉印綬冠帶,換上了日常穿的便服,隨便裹個幘巾,依舊一個人也沒有帶,馬也沒騎,步行前去戲家。


    戲誌才這回在家。


    應門的還是他妻子,見是荀貞,迎入院內。


    荀貞剛進門,就聽見一陣喧嘩大叫。他邊與戲妻話,邊往屋裏。屋門沒關,三四個人圍坐地上,正在博戲。荀貞啞然失笑,心道:這戲誌才還真是嗜賭如命。容易在他家找著他一次,還是在與人博戲


    戲妻也有點不意思,臉上微紅,道:家君今日正在家溫書,友人來訪,便就便就。上次荀貞來,戲誌才出門訪友,這次在家被訪,也難怪她麵紅。


    荀貞一笑,道:博戲似易,實不易,攻守進退,暗合天道,非大智大勇者不能玩之。天子尚愛,何況吾輩我要非因智低能淺,眼高手低,實在不擅此道,也定會鏖戰不輟的。饒是如此,每見人對博,我還常忍不側立旁觀,終日不倦。


    側立旁觀,終日不倦雲雲,顯然是假話。戲妻不知,聽了後神態略有轉。


    戲誌才對門而坐,見了他,也沒起身,隻大喜召手,呼道:卿來正巧快來,快來。指著荀貞,對和他賭錢的那幾個人道,我的錢囊來了。你們如果膽怯,就快些投降


    與他對賭的三人,兩個粗衣青年,一個儒服少年。


    三人齊齊轉目屋外。


    坐在戲誌才對麵,正在與他博戲的儒服少年似是想要起身行禮,被戲誌才一把拽,催促:局戰正酣,梟棋將成,將軍豈能離席快些擲煢


    煢即骰也。梟棋是棋子的一種。博戲的玩法是棋局分十二道,對博雙方各有六個橫放的方形棋子,名為散棋,當棋子行至規定的位置,即可豎起,名為梟。又有圓形棋子二枚,一黑一白,名為魚,置於棋局兩頭當中的水中。棋若成梟,即可入水食魚。吃掉的對方的魚名為牽魚。每牽魚一次,獲得博籌兩根,牽魚兩次,獲得博籌三根。先獲博籌多者為勝。博籌共有六根,若全部贏到手,則是為大勝。


    荀貞入屋,與那三人微笑示意。坐在棋盤左側的粗衣青年往邊兒上挪了挪,給他空出了點位置。全文字無廣告荀貞也學他們一樣,盤腿坐下,探首觀。


    儒服少年拿起骰子,在手裏握了一握,念念有詞,也不知嘟噥了幾句什麽,把骰子投出。戲誌才按腿,傾起身子,睜大了眼,盯著轉動的骰子,叫道:不二不二


    荀貞往棋盤上,儒服少年這邊的棋子中,走在最前的那個隻差兩步就能豎起為梟了。他再戲誌才和儒服少年身邊的竹籌,戲誌才身邊兩根,儒服少年身邊三根。這個骰子若轉為二,儒服少年就能豎棋為梟,戲誌才這局便就輸了。


    儒服少年緊張地握緊拳頭,也叫了起來:二,二,二他的口音不似地人。因當時話的發音與後世不同,荀貞也聽不出他來自哪裏。骰子滴溜溜轉了幾圈,停落下來,卻正是個二。


    儒服少年大喜,將剩下的最後一根博籌搶在手裏,手舞足蹈:戲君,你輸了。


    戲誌才坐下身子,唉聲歎息。他的賭資都在身邊擺著,不多了,隻剩四五個錢,拿了兩個遞給了儒服少年,對荀貞道:一局兩錢。所存不多矣卿可取錢囊與我。


    荀貞很幹脆,取下了腰帶上的玉佩,道:我剛回舍中換掉官袍,沒帶錢。這個玉佩不,隻值錢兩千,先押上充數,我現在就回去拿錢。


    儒服少年問道:足下才回舍中換掉官袍請問,可是在縣裏為吏麽


    戲誌才也奇怪,他這會兒才想起來問:對了,貞之,你何時來的陽翟不會是上次來沒走吧荀貞任北部督郵一事,知者不多,戲誌才以為他還在西鄉當有秩薔夫。


    荀貞答道:承蒙府君厚愛,貞已離任西鄉,現為北部督郵。


    儒服少年兩個麻衣青年聞言驚訝,又想要起來行禮。荀貞忙將他們攔,笑道:四海之內皆兄弟也。誌氣相投便是兄弟。我亦博戲,與諸君正是誌氣相投。萬莫多禮。戲誌才也是一愣,道:是你上次來找我時任的督郵麽


    然也,隻是隨後就出城了,昨天傍晚才回來。


    戲誌才心道:剛就任就出城一去二十天結合荀貞在西鄉誅滅豪強賑撫貧民的一貫務實作風,猜出了他出城的目的,必是行縣去了。也沒多問,隨口道,原來昨天才回


    可不是麽想回來後就再來找你的,隻是公務要緊,所以先去覲見了太守,今兒個又去了下督郵院,見了見院中屬吏,耽擱到此時才有空來你家。著,荀貞起身,整了整衣襟,笑道,督郵舍離你家不是太遠,我去去就回。


    戲誌才也沒攔他,更沒因他現在是督郵而就改變了對他的態度,隻道:快去快回


    那兩個麻衣青年適才雖欲行禮,但更多的隻是禮節,此時聞戲誌才指示郡督郵去拿錢,都安坐不動,似是覺得這沒甚奇怪的。儒服少年略有不安,不過也隻是目送了荀貞出門,也沒阻止戲誌才。唯有戲誌才的妻子非常不安。她就在門外,清清楚楚的到了戲誌才漫不為意的姿態,把荀貞送出院門外,局促地解釋道:拙夫任誕狂放,督郵幸勿怪之


    何怪之有若要怪,也隻能是怪我這次來的匆忙,忘了拿錢。哈哈。


    荀貞拿了錢回來,放在戲誌才身邊,陪坐在側,觀他們博戲。


    直到快要入夜,屋內昏暗,不清骰子上的數字了,那三人才棄棋辭別。


    戲誌才的妻子頗是奇怪,她心道:往日若在家中博戲,至夜,他們定會由勝家出錢,沽酒買肉,暢飲達旦。今夜有貴客在此,卻怎麽都走了,不留下相陪夫君也不阻攔


    戲誌才抓了一把剩下的錢,對他妻子道:我與貞之未相見,今夜要月下暢談,不可無酒肉助興。勞駕辛苦,去買些酒肉菜肴。完,對他妻子端端正正作了一揖,雙手將錢奉上。他一向不為禮,對妻子卻這麽尊重,荀貞嘖嘖稱奇,不過因戲妻在場,不調笑。


    他妻子恍然大悟,想道:是啦,夫君與荀君未相見,今晚必會暢談,故此沒留他的那幾個朋友。他的那幾個朋友想來也是因不欲打擾夫君與荀君敘談,才沒有留下。


    戲誌才的賭早輸光了,給他妻子的錢是荀貞帶來的。拿荀貞的錢請荀貞吃飯,他妻子雖想明白了戲誌才友人辭別不留的緣故,挺感謝他們的善解人意,可在麵對荀貞時,仍難免覺得尷尬難堪,接過錢,沒就走,先取出不多幾根的薪燭,給他們點亮取明,這才出門去了。


    見她離開,荀貞笑道:卿果有大誌,終必能伸展於萬夫之上。


    此話怎講


    卿傲慢少禮,我為北部督郵,位在朝右,卿命我取錢,如呼僮仆,而剛才在令妻前,卿卻低眉順眼,氣不敢出,阿諛諂媚之態如鼠事貓。莫非是卿有專諸之疾專諸,春秋之刺客也,有萬夫莫當之氣,然卻懼內,當街欲與人鬥毆,聞妻一呼,即回。人問何故他答道:能屈服於一個人手下的,必能伸展在萬人之上。荀貞這是在嘲笑戲誌才懼內。


    戲誌才正色答道:卿為朝臣,我為草莽,位不及君,誌不讓君。卿縱兩千石,於我眼中,一同道友也。吾妻年十五嫁我,到現在八年了。自結發至今,我放浪形骸,日以博戲飲酒為業,縣人多以為我輕狂,非議輕視,吾妻不改恭順。有時大輸,連著一兩天吃不上飯,她也從無怨言,不僅不埋怨我,反而還會千方百計地給我找吃食。尋來點吃的就給我,自己餓著肚子,卻還瞞我她吃過了。吾妻愛我至是,我不能以富貴養之,已深懷愧疚,又怎麽能以無禮相待


    荀貞以前隻到了他輕世傲物的一麵,今夜方知他還有柔情纏綿的一麵,歎道:如君者,可謂琴心劍膽,俠骨柔情。跪拜道歉。


    過了挺長時間,戲誌才的妻子才回來,回來就奔廚房,火做飯。


    荀貞和戲誌才在屋內話,互敘自上次別後的經曆作為。坐得了,薪燭煙味嗆人。


    戲誌才道:月朗無雲,夏風暖人,不若移座院中。


    荀貞自無不可。


    坐下躍下,又敘談多時。兩人一個瀟灑不羈,一個晏然從容,脾氣不同,話卻越越投機,賓主皆歡。戲妻將飯菜做,沒出廚房,喚戲誌才進去,把酒菜一一端出。因有了戲誌才方才之語,荀貞雖詫異他在他妻子麵前的溫柔順色,也沒再出言調戲了。


    酒菜齊備,戲妻仍不出廚房。當世禮俗,若是通家之,妻子固然可與客人同席吃飯,但依照禮節,不出來也是應該。荀貞是客人,不什麽。戲誌才也不提,頻頻勸酒。


    兩人酒足飯飽,把案幾搬到一邊兒,重新落座。


    戲誌才道:酒已足,飯已飽,別後之情也已敘畢。貞之,我有一言想要問你。


    請問。


    卿何日要再出城行縣


    此話何意


    卿不是欲治郡北麽


    荀貞大吃一驚,欲治郡北之事除了昨夜太守府堂上的幾個人知道,荀貞連唐兒宣康李博都沒有,戲誌才從何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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