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更。


    買馬


    買馬。


    荀貞笑道:你可是認識了北地的馬商想從馬商手裏低價買馬,再轉手倒賣


    高素搖了搖頭,掉了句文,說道:非也非也。


    那是什麽


    高素瞥了一眼伏跪在門側塾內的老卒,拉住荀貞,往院內走,令隨從候在院中,登入堂上,與荀貞兩人相對落座,這才繼續開口說道:我說的買馬,不是從北地馬商手裏買,而是從鄉人手裏買。


    鄉人荀貞徹底糊塗了。


    馬為六畜之首,乃是兵甲之本,兩漢民間的養馬業一直都很繁榮。幽並涼冀諸州和關中地區都有著許多水草茂盛的草場,許多豪門大族專以畜牧為業。如中興功臣,大名鼎鼎的伏波將軍馬援,年輕的時候一個人跑到邊郡去從事田牧,至有牛馬羊數萬頭。帝國朝廷軍隊地方民間所用之馬大部分都是從這些地方來的。


    與這些地方相比,潁川地處內地,雖也有少數的豪族自己養馬,卻都是小打小鬧,根本不上規模,無法與邊地相比。也就是說,要想要在潁川做馬匹生意,隻有一個辦法,即從北地馬商手裏低價買進,然後再高價售出。此時聽高素意思,他卻竟是打算從本地鄉民的手裏買


    這買來又有何用還能再轉手賣去北地麽


    過年以後的天氣時陰時晴。今兒個又是一個陰天,堂內陰冷,寒風吹卷進來,冰涼刺骨。荀貞與高素很熟了,在他麵前不需要刻意地守禮,拽了拽衣袍,把跪坐在臀下的雙腳包住,又拉了拉腰帶,把衣服纏得更緊了一些,使其更加貼身,覺得暖和了點,問道:子繡,我不明白的你意思。你說從鄉人手裏買馬


    對。


    賣給郡裏。


    賣給郡裏


    高素拂開袍袖,撐地起身,往院外瞧了眼,見無外人,摸著腰中玉帶,搖搖晃晃地走到荀貞榻前,半跪坐下,將手放在案上,傾身向前,附到荀貞耳旁,低聲說道:我得到消息,天子將要在月內置辦新廄。


    荀貞說道:置辦新廄


    高素往後邊挪了點,隨手把鄰座的席子扯過來,跪坐上去,得意洋洋地說道:貞之,你看我夠不夠朋友得了消息,有了好事,頭一個想到的就是你


    荀貞說道:你等會兒,,天子將要置辦新廄是什麽意思


    你知道我家與陽翟黃氏的交情很好,對不對你也應該知道陽翟黃氏是天子阿母程夫人的親戚,對不對天子將要置辦新廄這個消息便是我前幾天從陽翟黃家聽來的。


    阿母就是乳母。


    中興以來,有一個前所未有的獨特現象,即天子的乳母幹政。孝和皇帝時,梁王的乳母以妖言挑動梁王發生叛變。孝安皇帝的乳母王聖更是權傾一時,讒言構陷外戚鄧氏,幾滅其族,被賜爵野王君,繼而逼死名臣楊震,又構讒太子,使其被廢。直到安帝駕崩,新帝登基,王聖母子才獲罪,被徙雁門。孝順皇帝時,又有乳母宋娥幹政,亦獲爵位,被封山陽君。宋娥之後,孝桓皇帝的乳母也曾一度亂政。再到本朝,當今天子登基,登基次年,為謝阿母保養之恩,即爵號乳母趙嬈為平氏君。趙嬈與宦官勾結,和中常侍曹節王甫等共交構諂事太後,多行貪虐。黨人李膺杜密之死,第二次黨錮之禍之起,都和此人不無關係。


    當今天子的乳母不止趙嬈一個,還有這個程夫人。


    程夫人的權勢比不上趙嬈,但與天子的關係也很親近,在宮中在朝堂上是一個很說得上話的人。這從早幾年前陽翟黃氏借她的威勢,差點逼使時任潁川太守的種拂答應他們求占山澤的無理條件就可以看出。這種拂也算是當世名臣,乃故司徒種暠之子,在原本的曆史中,後來在初平元年190年代荀爽被拜為司空。父子相繼位居三公,稱得上顯貴。


    高素說天子將置新廄的內幕消息得自程夫人,那麽應該是不會有錯的了。


    荀貞心道:當今天子登基以來,很會折騰,動靜不少。二次黨錮時,他還年幼,尚可以說此事與他無關,但他今年已經二十六七歲了,近年來,卻又是西園賣官,又是辦鴻都門學,去年剛作了畢圭靈昆兩苑,今年又要置辦新廄。二次黨錮,絕了君子賢人的進仕之路。西園賣官,沒錢就升遷不了,把在任的清官活活逼死;鴻都門學,盡招篆畫書法之徒,又將天下的儒生悉數得罪。作畢圭靈昆宛,錢都是從老百姓頭上剝削而來;今又置辦新廄,恐怕買馬的錢又會不少。,他難道不知道這幾年接連兩次大疫,民死者甚眾,帝國各地多有災害,老百姓早已民不聊生麽搖了搖頭,無奈地想道:末世氣象,末世氣象啊


    高素說道:貞之,你為甚搖頭可是不相信我說的話麽


    程夫人乃天子乳母,常伴天子左右,既然消息是從她那裏得來的,那麽自然不會有假。我相信。


    天子要置新廄,馬匹從哪裏來隻能從各郡國調。除少數郡國外,絕大部分的郡國都不養馬,那被征的馬匹從哪裏來隻能從百姓手中買。貞之,我說的大買賣就是這個


    高素興致勃勃,伸出兩隻手,豎到荀貞的麵前,說道:這回買馬,我老實對你說,我隻是個跑腿的。陽翟黃氏已經走通了郡裏的關係,最多三天之後,就要開始在全郡買馬。他們把咱們鄉分給了我,說好了,每給他們送去一匹馬,無論駑馬良馬,隻要看著過得去,每匹都給錢十萬。


    按照市價,駑馬至多一兩萬錢,普通的良馬也不過四五萬錢。荀貞吃了一驚,說道:無論駑馬良馬,每匹給錢十萬黃家這麽大方如果收的全是駑馬,那麽一匹馬就能賺七八萬錢。


    你是不知道這其中的油水以往日豪右辜榷的舊例來看,隻要走通了關係,十萬錢收來的馬,轉手賣給郡中,至少能翻上五六倍


    荀貞聽到此處,明白了高素的意思,說道:你是說黃氏欲辜榷此次的馬匹買賣辜榷,意即壟斷,辜,障也,榷,專也,謂障餘人賣買而自取其利,主要是指權貴豪右包攬政府買賣的行為,始於前漢,盛於本朝,豪右因辜榷而所得之利,動輒數以千萬計。


    高素連連搖頭,說道:非也,非也。這是一筆大買賣,郡中豪族眾多,黃家雖有程夫人為倚仗,但隻憑他一家也是吃不下的,而且本郡非產馬之地,此次天子置新廄,主要的調馬來源是幽涼並冀諸州,咱們這裏隻是一個小頭,黃家便是想辜榷也辜榷不來。我實話告訴你,黃家得這消息已經是得晚了,陽翟張家你知道麽便是張侯他家,我在黃家聽說,他們早在去年底就派人去西北諸郡大舉收購馬匹了。


    你的意思是說,這次買賣馬匹,另有其它大頭,黃家隻是想借此次機會撈上一筆而你又打算趁機賺上一些


    正是,豪族權右吃大頭,咱們奔走效命,吃個小頭。


    可是咱們郡中鄉裏的良駒不多。天子置新廄,要的必然都是良馬,收一批駑馬上來,郡裏肯收麽


    量大了肯定不行,量小一點呢一二百匹,兩三百匹總是可以的。


    荀貞心中默算,按高素所說,這筆買賣若能做成,黃家的利潤在五六倍左右,十萬錢收,五六十萬賣,一匹馬能賺四五十萬,按兩百匹計算,一下就能賺上近億錢。雖說自穿越以來,他以保命為第一要務,對錢沒什麽概念,這時也不由為之咋舌,說道:這,這,。


    高素笑道:怎麽嚇呆了麽


    荀貞感慨萬分,想道:豪右辜榷,壟斷政府買賣,實在利潤驚人。我聽說,前年死在陽球手下的權宦王甫,使門生在郡界辜榷官財物,從光和元年到他獲罪,短短一兩年的時間就獲利七千餘萬,當時我還以為這個數字有些誇大,以今觀之,他這賺得還算是少的了,唉,這些錢都是民脂民膏啊。


    他是從後世來的,見聞遠超高素,盡管吃驚豪右辜榷的利潤之高,卻也不至被嚇呆,往堂外望了會兒,又想道:我來鄉中任職,是為了保命,而要想保命,人與財兩者皆不可缺。有人才能自保,有財才能聚人。如今我手上有了許仲江禽諸鄉間輕俠,有了繁陽亭上百受訓的裏民,馬馬虎虎算是有了些人,萬一有變,勉強也能自保了,但是財卻不足。沒有足夠的錢,就無法聚集更多的人,也無法練出精兵,也的確是到了該想想怎麽搞錢的時候了。


    他收回目光,重看向高素,笑問道:子繡,你需要我做些什麽


    1,王甫。


    趙嬈勾結的那個王甫和被死在陽球手上的這個王甫是同一個人。前文提到的酷吏王吉,是王甫的養子,也是被陽球殺死的,及陽球奏王甫,乃就收執,死於洛陽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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