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外,玄真觀。


    荀緄木屐有聲,展袖坐下,中等身材的他,麵容也是普通,絲毫沒有天潢貴胄之色。


    聖太子當年容貌俊逸,所瞧上的人自然也不是泛泛之輩,可偏偏他,不知為何隻是中等之姿。


    看向眼下的素白茶盅,心中隱隱有些煩躁。


    張道士看在眼中。笑道:“候爺看不上,我這山中濁茶。”


    荀緄坐在對麵,稍稍皺了下眉頭,有一種說不出的威嚴:“哪裏,隻不過有些急躁罷了,道士約我前來,要說的話,還是盡早說了吧。”


    張道士端起素白茶盞,茶水照人,有著頗多感慨,好一會兒,才道:“侯爺養氣功夫,還是不到家啊。而他們,也是沒有修煉到家,如今卻是露出了他的馬腳。”


    聞聽此言,荀緄禁不住坐直身子,眼中精光大盛,道:“能夠有所確定了?”


    “不敢,”張道士放下茶盅,認認真真的說話,聲音一字一頓,擲地有聲,道:“可沒有十分,也有八九分了,件件事情都有那位的身影,種種的線索都隻指向一個地點,這讓我不能不信。”


    緩了片刻,方才緩聲道:“東山,衍聖公!”


    荀緄沒有說話,站起身來來到窗前,外麵蓮花盛開,香冷鮮亮,朵朵映入眉宇間。


    “當年先太子隻是提及改革,其中多說了那麽一嘴,不想竟遭此大禍!”


    “改革?”荀緄皺了皺眉頭,問道。


    “這件事,我知道的也不多,賈恩候那裏,倒是知道的不少。”


    “賈恩候!”


    “嗯,首鼠兩端的賈家,一個人壓了三頭注,賈代善也就罷了,一個保皇黨,可我實在想不出,賈政區區一個二老爺,竟然也敢進去。”


    荀緄的臉上露出挪揄之色:“我記得,你原本是賈代善的替身吧。”


    “嗯,”張道士點了點頭,自家的出身怎麽都改變不了,卻也無需改變,如今自己不還是憑著自己混得了一個真人的稱號。


    “將事情告訴衍聖公的人,已經在太上皇暴怒之下,滅了九族了,魯地的書院,也有不少被查抄了出來,”老張道人略略停頓了一下,歎息了一聲,用著有些複雜的語氣,說道:“衍聖公,則是被閉門思過至今。”


    “閉門思過,好一個閉門思過,也不知是在魯地閉門思過,還是單單隻是在衍聖公府閉門思過!”


    “孔衍聖!”荀緄的手拍在窗台上,發出鏗鏘之聲,道:“此仇不報,不為人子!”


    荀緄手按劍柄,配劍行走,不多時,停住步子,目光上移落在張道長幹淨的麵容上,想了想,組織語言,道:“道長,本官待你如何?”


    這樣標準的問話,老張道人這麽個老油條,自然知道應該怎麽做,他肅然行禮,道:“聖太子,對老道恩重如山。”


    幹脆利索,卻又表示著自己隻對聖太子的忠心。


    “嗯。”荀緄微微點頭,對這樣的話。他自然不意外,畢竟自己的老爹不知道死多少年了的,忠心早就隨著利益的散去而消磨。


    也就剛剛,發生的那場滅國之戰中的如魚得水,讓他了解了自家老爹恐怖的影響力,順便狠狠得了一個甜頭,自然對其他人有些希冀。


    然而,看著張道長這幅架勢,這次的希冀,不用問,就已經付諸東流了。


    “張道長,這事情還是不要往外傳的好。”荀緄徐徐而走。


    張道士沒有說話,目光晶澈,看向荀緄。


    荀緄踱著步子,嘴角噙著冷笑,“怎的,連這般的要求也不能滿足。”


    “聖太子啊,”張道士穩穩而立,聲音深深的,看著荀緄即將拔出的劍。


    “嘖,真小心,”荀緄目光如電,隱隱感覺到了周圍的不一般,忍不住撇了撇嘴。


    這張道士,與自己之間的那斷香火情也就到了這點了,再上一步,這僅存的麵皮,就直接撕破了。


    “出來吧。”張道士目光冷冽,深歎一口氣,四周就出現三十多個小道士,各個持劍看向荀緄。


    “此事,就到這吧!”


    “哪裏能讓你這樣摸混過去?”榮慶堂上,史太君完全沒想給兒子留過麵子,當著王夫人邢夫人,還有一幹的小輩麵前直接斥責他。


    “你日日在家裏和小老婆吃酒耍樂,還不足興,如今更是大方了,學著那浪蕩子在外邊養起了人,勾著你早出晚歸,連給我請安都顧不得了,今兒我知道了,再不必往外麵去,讓璉二接了他來,在你那院子裏隨便給他一間屋子,要是他不樂意,讓他直接跟我說。”


    賈赦聽了,心中自然明白,老太太知道的都知道,隻是借著府裏忠仆的嘴,再狠狠地敗壞自己一筆名聲,雖然說,自己的名聲也早就被敗壞的差不多了。


    賈正經!


    嘖,自己這母親,還當真是不一般,安樂是自己當年被父親強逼著在番邦王室留的,名不正言不順的,也當真隻是一個外室,老太太年紀大了,耳朵有些糊塗,聽錯了也怪不得了。


    可就算解釋清楚,也是不堪入目啊。


    “萬不是老太太想的那樣,數年前,兒子的隨著父親在軍隊裏打熬那麽一番,有了那麽個兒子,前些日子繼承了王位,直接向著朝廷遞了降表,”說到這裏,拱了拱手,“聖上,傳他來了京都,封了個安樂公。”


    史太君扶著鴛鴦的手坐直了,想了一會兒,方才語氣無波的問他:“可是在京裏賞賜了座府邸,不然我從未見你這忙天忙地的。”


    在京中,有沒有府邸,可是不一般啊。


    沒修建這個府邸,也就罷了,還能算得上鐵網山上的凶禽猛獸。


    果真專門為他修建府邸,那就是一隻猴子,還是關在籠子裏的猴子。


    看著老大這般上心的程度,小野種回國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了。


    “老太太說的是。”


    “既然是這個樣,這事是該上點心,鴛鴦,把我庫裏雞翅木盒子拿出來,交給你大老爺。”


    王夫人在屏風後麵凝神聽著,府裏人人都知道,老太太最是疼愛寶玉,私庫裏的東西,在他百年之後都是要留給寶玉的,但凡出去這麽一件兒,就得讓王夫人肉疼一陣子。


    鴛鴦果真取了盒子出來,打開之後,雙手捧著,給賈赦看了。


    老太君又歪回了榻上,“你帶了這個去,告訴他,不必來拜見我了,往後,你想怎麽跟他來往是你的事,隻要不讓他在我眼前就行,再有,這榮國府的東西,可都是你們老二的,如今出去這麽一套也就罷了,其他的,你要是敢偷偷拿了去,我就去皇後娘娘那裏,告你這小子的狀。”


    賈赦捧了盒子,心裏酸楚,還是多問了幾句:“也算是兒子的血脈,總是要見見他。”


    “不必,有寶玉在我跟前就盡夠了。”


    屏風後的王熙鳳聽了,定了定,動搖的心神。


    有著老太太這句話,就不怕糊塗的大老爺將這個榮國府的家私,直接給了府外的那個野雜種,以後這整個榮國府都是自家璉二的。


    王夫人則是心下點了點頭,府裏的老二還能是誰,老太太最疼的還能是誰?


    這整個榮國府的家私都得搬空了,給自家的老爺還有寶玉,哪裏還有大房的事。


    “咳,”賈赦平息了自己將要薄發的怒氣,緩了緩聲,道:“這事不是咱們能說了算的,”說著再次向天上拱了拱手,道:“聖上在大朝會上已經說了,讓安樂公認祖歸宗。”


    “該死的孽障!怎麽不早早的,把這話告訴了你老子娘來。”聽了賈赦這話,史老太君也不用鴛鴦扶著了,直接坐直了身子,向著賈赦喝罵道。


    “快,你快說,聖上還說了什麽!怎麽連老二都不知道的事,你知道了,別是弄鬼哄我。”史老太君習慣性地又給賈赦扣了個帽子,雖說賈赦並沒有什麽欺君之罪,u看書 ww.uukansh.co 可,榮慶堂這群下人的嘴啊!


    賈赦在心底暗暗撇了撇嘴,一個工部主事做了沒幾年就升到員外郎,接著就坐著十多年的冷板凳,也不曾見什麽工部的大人同他吃酒,成日裏和他那十幾個抱怨著朝廷小人太多,飽受排擠,讓他一腔才華不得施展。


    嗬,朝堂上的消息從酒館得來了,這賈老二都不一定知道呢!


    對著賈母的反應,賈赦看在眼中,微微頷首,早就想到了,不是嗎,用著平靜的語氣道:“這事我也不是太清楚,隻不過是吳寶象吳老公來告訴我的,其它的,問問老二,看他知不知道。”


    賈母氣急敗壞,幾乎指著賈赦的鼻子罵:“老二是個性情端方的,平日裏不幫著老二,防著那些小人將老二欺辱了去,也就罷了,怎麽到了現在,這好好的跟你說話,你反是引到老二的身上。”


    賈赦冷笑道:“老太太讓我住在東府,讓老二住在榮禧堂,我讓了,盡管朝堂上都說這馬棚將軍,我也隻不過是一笑置之。


    老太太您說賈老二端方正直,我就問那榮喜堂便是我這個正經的承爵人都住不進去,他賈老二端方正直懂禮節啊!”


    說著,也不管史老太君在那裏發著脾氣,直接拂袖而去,有這個時間在這裏發脾氣,抱著自己的小老婆們聽著曲,難道不舒服嗎?


    隻留下史老太君在那裏,扶著額頭在那裏罵道:“看看,看看,我才說了他幾句,他就這樣來說。


    我偏心,誰家父母不疼自家的孩子,我若是不疼他,這個公府怎麽能落到他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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