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誰家的小可愛漏訂章節啦!  這也是稀疏平常的事了, 像這種規格的醫學高峰論壇,與會者都是心髒方麵的權威,很多消息靈通的病人家屬會拿著病曆等在門外, 努力為他們的家人求得更多更大的生存機會。


    論壇配套的安保人員迅速上前,圍在葉一柏四周阻止他們靠近。


    “葉醫生……“


    “葉醫生, 我爸爸……”


    “葉醫生, 葉醫生,求求你, 我兒子才六歲, 求求你救救他!”這是一個帶著北方口音的瘦削婦女,她的個子有點矮小, 被幾個往前擠的壯碩男子擠在了身後,但是她還是努力向前探著頭,葉一柏注意到她的腳被其中一個男子踩在腳下, 現在是夏天,她穿的可是涼鞋。


    葉一柏微微一皺眉,側頭和其中一位來送行的主辦方人員說了兩句。


    主辦方人員點點頭, 快步走出隊伍。


    “大家聽我說, 葉醫生下午還有一場手術, 現在要去趕飛機,大家不要擋著,如果大家有需求, 可以去酒店大廳問我們工作人員要葉醫生的工作郵箱,葉醫生有空會看的。”


    主辦方人員說完, 有些人猶豫了,但更多人還是往前擠,他們心裏清楚, 這種大醫生的工作郵箱,每天接收全球各地成千上萬的病曆,被選中的幾率著實低得可憐,但麵對麵不一樣啊,麵對麵的,隻要醫生接了,那被選中的希望就非常高了。


    “葉醫生……”


    “葉醫生!”


    眼見葉一柏馬上就要到達車旁,人群越發努力地向前擠。


    意外就是這個時候發生的。許是眼看著自己被越擠越後麵,而醫生馬上就要上車,那個腳被踩出血印的北方婦女居然衝出了人群,衝到大馬路中央“啪嗒”一聲跪下了。


    人群瞬間就是一靜,眾人都有片刻的呆愣。


    葉一柏也繃不住臉上的嚴肅表情了,他快走兩步,走出安保人員的保護圈,上前就要把人扶起來。就在這時,一陣急促的鳴笛聲響起,一輛不知道什麽時候出現的大貨車正以極快的速度向兩人衝來。


    葉一柏猛地一驚,下意識把身前的婦女往旁邊一推,劇烈的痛感隨之而來,眼前是一片刺目的紅,晃花了他的眼睛。


    是紅燈啊……果然不遵守規則就沒有什麽好事。


    ……


    都說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若按葉一柏從死神手裏搶回來的人頭算,他造的浮屠都可以飛上天和太陽肩並肩了,所以,按照不那麽科學的理論,他下輩子應該會投一個好胎。


    但是他沒想到,這個下輩子來得那麽快,也就是眼睛一睜一閉的功夫,連死亡的感覺都沒有好好體驗完,一睜眼他居然又活了!


    葉一柏盯著自己那雙修長且沒有繭子的手看了好久,才慢慢將視線轉到旁邊。


    木質的地板,木質的包牆,考究的架子床、製作精細的鬥櫃,還有極富年代感的黑色老照片,在這個房間裏,傳統中式和當代美式極好地融合在了一起。


    他的目光落在鬥櫃上方繪了美人的日曆上,巧笑倩兮的美人圖下方,白紙黑字赫然印著“民國二十二年”。


    葉一柏有一種恍若夢中的不真實感,他慢慢從床上坐起,彎腰,穿鞋,然後緩緩起身,這個身子還有些虛弱,腳踩在地上軟趴趴的。


    他慢慢走到了窗邊。


    夕陽透過彩色玻璃窗落在木地板上,形成了好看的斑駁光影,抬起手放在窗沿上,木質的窗沿入手一片溫熱,大概猶豫了一兩秒,隨即,他猛地推開窗。


    “賣報賣報,警事局長當街打死服務生。”


    “賣報賣報,警事局長當街打死服務生。”


    報童的聲音清脆嘹亮,隨著風聲傳入耳畔。


    整個世界一下子嘈雜鮮活了起來,小販的叫喊聲,孩子的笑鬧聲夾雜著大人叫罵,自行車輪碾過青石板路,石板翹起又落下,發出“砰”的聲響,轉角處有盤著鞭子搭著毛巾的黃包車司機搖著扇子招呼著過往的來人。


    舉目遠眺,他甚至能看到不遠處的黃浦江,汽輪發出“嗚嗚”的汽笛聲,黑煙順著煙囪漫出,染黑了半個天際。


    天爺啊,騙人的吧……


    站在窗邊吹了半個小時帶著黃浦江水特有鹹腥味的風,檢查了一下自己的心跳脈搏,做了幾套測試精神狀態的心理測試題後,葉一柏終於接受了這個事實。


    公元1933年,他……來到了這個並不安穩的時代。


    “柏兒,你醒了!怎麽站在窗口,你身子還沒好全,再著了風就不好了。”一個女聲打破了一室寂靜,女人一手端著藥,一手拿著一張紙,高跟鞋踩在地上,發出“哢噠哢噠”的聲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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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葉一柏從恍惚中回過神來,他看向來人,這是個約莫三十出頭的女人,容貌豔麗,一身藏藍色鉤花旗袍,頭上是搶眼的波浪紋卷發,但許是沒休息好的緣故,她的眼下有些青黑,整個人也難掩疲態。


    張素娥。


    葉一柏很快就認出了眼前的女人正是這個和他同名同姓小少爺的母親。


    “這麽大人了,起來也不知道披件衣服,明天讓小富再給你請幾天假吧,反正都要畢業了,也沒幾節課。”張素娥絮絮叨叨地說著,一邊將藥放在一旁,一邊著急忙慌地去幫葉一柏拿衣服。


    “早上你阿爹發來電報了,他對你考上外事處的事非常高興,說讓我們今年回杭城過年。”張素娥說到這裏的時候整個人眉飛色舞,高興非常。


    葉一柏的目光落在寫著寥寥幾語的電報上,腦海裏屬於小少爺的記憶一幕幕高倍速播放著。


    小少爺也叫葉一柏,出生在杭城葉家,父親葉廣言,母親張素娥,還有一個比他大三歲的姐姐葉嫻。


    杭城葉家世代茶商,雖不算什麽頂尖的名門大戶,但在杭城這塊地方,也算是數得上的豪富之家。


    特別是封建王朝覆滅後,士農工商的等級觀念被打破,平日裏高高在上的官老爺們一下子跌落神壇,而葉家這種有錢的本地士紳反倒成了新當權者們的示好對象。


    葉家抓住了這個機遇,積極捐錢捐物投身革.命,葉廣言多次在報紙上發表文章號召人們以摧枯拉朽的氣勢拔除封建殘餘,特別是他的一篇《放妾論》,認為蓄妾是封建陋習,並從自身做起,堅決擁護一夫一妻製的言論獲得了民主人士的一片叫好聲。


    有錢有名望,小少爺看似一出生就抓了一副好牌,但實際上,他母親張素娥不過是葉廣言《放妾論》裏的那個妾,而他這個所謂的葉家長子也在真正葉夫人誕下麟兒後被送到了上海。


    “外事處可是代表咱們國家跟洋人打交道的部門,聽起來比你父親在的部門還威風,聽說老太太也非常高興,你看看這塊表,你父親專門托人給你帶來的,我出去打聽了下,你猜要多少錢?”張素娥拿起鬥櫃上精美的絨布盒子擦了擦,臉上笑意幾乎要溢出來。


    “至少五百銀元!”她伸出一隻手比了個五的的手勢。


    葉一柏的目光掃過寫著英文字母的手表包裝盒,眼中閃過一絲悵然,“longines”浪琴表,作為一個外科醫生,葉一柏的手上向來不佩戴任何飾品,但這並不妨礙他在這個陌生年代看到這串熟悉英文字母時湧起一股子親切感來。


    張素娥誤會了葉一柏的眼神,隻當他高興父親的重視,眼中的心疼和不甘一閃而過。


    “柏兒,你放心,你考進了外事處就是個官身,剩下的阿媽會幫你去爭,是你的誰也搶不走!”張素娥好像被什麽激發了狠勁,話語裏一股子鬥誌昂揚的氣勢。


    葉一柏:“阿媽……我不是這個意思。”這句阿媽並沒有他想象中的難以叫出口,二十歲青年的聲音帶著點沙啞,還挺好聽。


    “柏兒,你放心,你隻管好好讀書好好工作,其他的阿媽會去做。”張素娥滿臉慈愛和心疼。


    還沒等葉一柏再開口解釋,張素娥看到了放在一旁的藥碗,拿起遞到他麵前,“好了,先把藥喝了,什麽都沒有身體重要。”


    葉一柏:……


    您打算去做什麽?葉一柏看著張素娥“萬事有我”、“時刻準備宅鬥”的模樣,張了張嘴一時說不出話來,張素娥爭了半輩子鬥了半輩子,就算他現在開口說不爭了,張素娥也會認為這是小孩子一時的氣話。


    他總不能說,“媽,四年後會打仗,不管你爭來什麽,四年後一個炮彈就啥都沒了。”


    “喝啊,涼了就沒效果了!”張素娥又把碗往前遞了遞。


    葉大醫生的嘴緊緊抿成了一條直線,他接過張素娥手裏的,閉了閉眼,一口悶了下去。


    口裏的苦澀還沒來得及蔓延開來,一塊飴糖就塞進了他的嘴巴,張素娥正一臉慈愛地對著他笑。


    葉一柏一怔,一股子暖意慢慢沁入心底,他的臉上也漸漸露出笑容來,雖然這是一個並不安穩的時代,但是他身體健康不愁吃穿,還有疼愛他的家人,撿來的第二次生命,他還能苛求什麽呢。


    於是,葉一柏抱著滿足和感恩的心情度過了他在這個時代的第一個晚上。


    “葉一柏!葉一柏!”第二天天微微亮,半睡半醒之間葉一柏好像聽到有人在叫他。


    “誰啊,叫魂呢?”自從葉一柏成為梅奧的醫生並在專業領域取得一定成就後,他就實現了睡眠自由。


    美國的醫療製度對醫生還是很友好的,特別是梅奧這種鼓勵醫生進行科研的醫院,葉一柏一年放出的手術預約量僅為國內同級別醫生的五分之一,而且他一般願意將手術時間放在下午,因此他已經許久沒有這種熟睡中被叫醒的經曆了。


    耳邊的聲音停滯了兩秒鍾,然後,葉一柏感覺整個世界都晃動了起來!


    “葉一柏!再不起來你上課就要遲到了!”


    葉一柏猛地睜開眼睛,出現在他麵前的是一張胖胖的圓臉。


    沈富。


    葉一柏的腦海裏跳出這張臉主人的名字,他眨巴眨巴眼睛,慢慢回過神來,哦,是了,他現在在民國,是個還在上學的民國小少爺。


    “你收拾收拾,我到外麵等你。”沈富說完,哼哧哼哧地往房間外跑,皮鞋踩在地板上,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響。


    葉一柏繃著臉從床上坐起來,他本博連讀八年,每周80小時外科輪轉三年,邊科研邊臨床專科培訓五年,好不容易媳婦熬成婆,還沒清閑兩年,居然又要去上學了!!


    “葉一柏,快點!”門口又傳來沈富的催促聲。


    他麵無表情地從床上爬起來,洗漱穿衣換鞋,拿上書包出了門,在跨出房門的那一刻,葉一柏突然抬頭看向沈富。


    沈富?


    沈富!


    張素娥、葉廣言、葉嫻、沈富!


    《金陵煙華錄》?!


    他下意識地看了看自己的白大褂,上麵確實沾上了一些味道不怎麽好聞的汙染物。


    “是不是有味道,我馬上去換。”葉一柏笑道。


    然而葉一柏一笑,那些個警員麵上的表情都有些異樣,眼神飄忽,一副努力想露出笑臉但笑不出來的模樣。


    一群奇怪的人……


    葉一柏搖搖頭,也不深究,快步進了換衣室。


    搪瓷杯小警員看著葉一柏的身影消失在換衣室門口,才心有餘悸地開口:“他剛剛對周科也是這麽笑的,然後那麽長一根管子,咻得就塞進了周科的鼻子裏。”


    另一個皮膚黝黑,人高馬大,身體厚度能抵兩個葉一柏的警員接話道:“我瞅著那根管子有我們閨女那麽長,這咋塞得進去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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