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誰家的小可愛漏訂章節啦!  “我這麽空, 尋你開心?”葉大醫生沒好氣地說道,“剛剛你看了一遍,記住了多少?”


    昨天晚上, 葉一柏連夜看完了約大醫學係的教科書,心裏居然少見地有些沉重。


    二十世紀三十年代的醫學發展比他想象的還要落後。


    國內醫學界, 雖然一家家醫院和診所如雨後春筍般冒出來, 但喊得出名字的其中一半以上都是教會醫院或帶有外國背景,國內自有醫院屈指可數。


    華國唯二兩家能授予醫學博士的高校都是外國人開辦的, 到今天為止華國醫學生居然都沒有一本屬於自己的教科書, 甚至現在國內大小醫院包括國有公營醫院在內,所有醫生的病曆都是全英文書寫的。


    華國的醫院, 華國的病人,病曆卻是用全英文的,這種怪相居然在這片土地上持續了近百年。


    至於國際醫學界, 國際醫學界也沒好到哪裏去,對於醫學發展至關重要的分子生物學還沒有建立起來,電鏡、內窺鏡、超聲診斷儀、磁核共振成像(mri)都不知道還在哪個犄角旮旯裏。


    而葉一柏主攻的心髒外科, 號稱被醫學界主流正式認可的心外科手術的正式開端的b-t分流術還要11年後才會正式麵世。


    無論國外還是國內, 如果說後世的醫學是一棟高樓大廈, 那麽現今的醫學則是剛剛壘起地基的閣樓,還有很長很長的路要走。


    葉一柏突然想起了上輩子寫論文時查到的一組數據,二十世紀三十年代民國平均壽命不超過四十歲, 四十歲在後世可是正當壯年的年紀啊。


    “我腦子記住大半了,但是我的手不一定受我腦子控製。”理查實話實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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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縫合不是什麽有難度的技術, 想要學好它,你唯一要做的就是多練。”


    麵對當下醫學發展的現狀,葉一柏倒沒有什麽力挽狂瀾青史留名的想法, 自己有幾斤幾兩他自己門清,不過有位偉人說得好,“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將自己從前輩手裏學來的,一點點教給後輩,如果他上輩子所做的一樣。


    “這附近有賣香蕉的嗎?”葉一柏問他的第一顆星星。


    香蕉?


    理查看向葉一柏的目光突然有了一種微妙的變化。


    “南京路那邊應該有,我去買。”說著竟轉身就要往外走。


    還真是個說風就是雨的急性子啊,葉一柏感歎的同時不忘伸手拽住理查的後脖領子,“沒有就沒有,南京路那麽遠,不必特意跑一趟。”


    “不過作為一個醫學生,香蕉和葡萄應該的你最熱愛的水果才對。”葉一柏又極有感觸地補了一句。


    理查:???


    理查忍不住開口道:“葉,你是不是在跟我開玩笑?如果你願意教我縫合術,香蕉和葡萄雖然貴,但是還是在我可承受的範圍內,即使天天買不行,一個星期兩次,不,三次還是可以的。”


    葉大醫生反應了整整一秒鍾,才反應過來,他們說的好像不是一回事。


    仔細回想了一下大腦裏的常識,葉一柏這才驚覺,原來民國時候的水果這麽稀缺這麽貴,就算是醫生這種高收入群體,也遠遠不能實現水果自由。


    “理查,你誤會了,我本來想讓你用香蕉來練縫合,但是不方便的話,我們換個地方也行。”葉一柏笑道。


    理查:???


    十五分鍾後,濟合醫院食堂後廚


    主廚和幫工們一臉疑惑地看著兩個穿白大褂的醫生。


    “兩位醫生的意思是要幫我們殺魚?”主廚帶著一股子皖南口音的上海話,麵上雖然笑著,但看葉一柏和理查兩個人的目光卻充滿了“這倆不是神經病”的疑惑。


    理查的麵部表情已然僵硬了,他覺得自己就是個傻子居然真的相信葉一柏跟著他來到了從來沒有踏足過的後廚,還就這麽頂著後廚人員看傻子一樣的目光呆在原地不動。


    “沒錯,這兩桶魚,我們包了。”葉大醫生戴著口罩十分闊氣地揮揮手,表示承包了後廚的魚塘。


    得到肯定的答案,主廚和幫工們臉上的笑容更加真切了,“這怎麽好意思呢,這是我們的工作。”


    殺魚這種事既麻煩又有味道,誰樂意做啊,不過該客氣的還是要客氣一下。


    “諸位不必客氣,這是我們自願的。”


    “那行!那就麻煩兩位醫生了,這邊留給你們,我們出去。”葉一柏話還沒落,主廚就迅速接口道,然後十五秒後,廚房食品準備間裏就剩下了葉一柏、理查、還有兩桶還在飛快甩尾巴的魚。


    等到後廚人員全部出去,理查實在忍不住開口道:“葉?你認真的?殺魚更練縫合有關係嗎?你不會打算讓我縫魚吧?”說到最後一句的時候,理查的聲音甚至有些微微變調。


    “魚皮裏含有大量膠原蛋白,張力和抵抗力大於人的皮膚,如果你能把魚皮縫合練好,其他縫合不就手到擒來了。”


    葉一柏記得他們大學的時候宿舍裏的水果永遠是香蕉和葡萄,每個縫四個邊,縫完了吃掉,絲毫不浪費,這個習慣一直持續到他們當住院醫,導致後來很長一段時間,葉一柏看到香蕉和葡萄就反胃。


    魚皮啊,比起植物來更有張力,更考驗人手底的功底,雖說這裏隻有十幾條魚,但是每天十幾條,隻要有恒心,鐵杵磨成針。


    理查整個人都是崩潰的,“葉,其實我有錢,我去買香蕉,我現在就去!”


    回答他的是魚兒掙紮時魚尾濺起的一抔冷水。


    葉一柏戴著橡膠手套的手直直伸入桶裏,一手就抓起了一條努力掙紮的鯽魚,菜刀一拍,世界安靜了。


    “來吧。”


    “啊?都是鱗怎麽縫?”


    “所以先刮鱗啊。不過你小心刮,別把魚皮刮壞了。”


    理查:……


    於是濟合醫院食堂後廚的食品準備間裏,一個穿著白大褂的醫生正拿著持針器對著一條魚認認真真地縫線,另一個低著頭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著。


    “這是橫切口,橫切口不必太密縫合皮下脂肪,像縱切口,也就是產科剖腹產的時候,縫合皮下脂肪時就可以選在真皮層的最下緣,從切口外正常皮膚進針後在真皮層三分之一左右的地方進出針,你這個太淺了。”


    “還是淺,你倒是往下紮呀!對著魚都不敢紮,對著人你能紮得下去?”


    “太密了,容易有褶皺。”


    “鬆鬆垮垮的,你不嫌不好看呐?”


    “針距5毫米,保持一致行嗎,前一針長後一針短的,紮你身上你願意?”


    當理查被魚尾巴甩了第n次腥水,麵不改色的拍死第十六條鯽魚的時候,葉大醫生終於點了點他尊貴的頭。


    “勉強合格,明天過來複習一遍,沒問題的話,我們學下一個縫合法。”


    理查手裏的魚“啪嗒”一聲掉落到砧板上,他愣愣看著一地死魚屍體,熱淚慢慢充盈了眼眶。


    葉大醫生有些欣慰地看著自己第一顆星星為他自己取得的進步而感動的模樣,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啊,他成功踏出了第一步。


    翌日一早,在張素娥“裴處長這麽好的男人你一定要抓住啊。”的絮絮叨叨中,葉嫻和葉一柏幾乎是逃一般的出了家門。


    巷子口隻停了一輛黃包車,“姐,你坐車走吧。”葉一柏笑道。


    “那你呢?”


    “我騎這個。”葉一柏指了指樓梯旁停靠的黑色自行車,這是葉家剛來上海時買的,想著以後葉一柏騎著上學方便但自從小少爺騎了一次去聖約翰後,就不肯再騎了。


    因為買的是男士款,張素娥和葉嫻也不方便騎,就一直放在樓下的車棚裏。


    “你騎這個?”葉嫻皺眉。


    然而葉一柏不等葉嫻說話,熟練地踢開自行車腳撐,拍了拍坐墊,長腿一甩就騎了上去。


    “姐,我先走了啊。”說完踩著腳踏快速駛過了黃包車。


    從岐山巷到聖約翰是要經過一段黃浦江邊的路的,迎麵的春風帶著些江水特有的鹹腥味,葉一柏興致來了還使勁按自行車鈴,引得前麵的路上一陣慌亂,在路人不滿的抱怨聲中,葉大醫生少見地紅了紅臉,“咻”得一下飛快溜走了。


    和醫學院的波恩教授約的是早上六點半,波恩教授既是約大醫學院的院長還是濟合醫院(英文名:克裏蘭醫院)的醫生,他一早需要回醫院查病房,所以約的時間極早。


    葉一柏到的時候波恩教授正在辦公室吃早飯,同時在場的還有外文係的溫特教授,兩個教授的關係明顯不錯,他們蘸小籠包用的是同一碟醋。


    “哦,葉,你來了,隨便坐,自己倒杯茶,我們很快就吃完了。”溫特教授率先看到了葉一柏,笑著招呼道。


    波恩教授抬了抬鏡片,用銳利的目光掃過葉一柏,沒有說話。


    “兩位教授好,你們不用管我,我去走廊裏看看風景,我剛剛過來的時候看到幾幅很好看的風景畫,還沒來得及欣賞,正好去看看。”說完還貼心地幫兩位教授關上了門。


    “倒是懂事。”在門即將關上的一刹那,他聽到有人用英文這樣說道。


    醫學院大樓的走廊裏確實掛了不少畫,有風景畫,還有醫學發展史上具有標注性意義的畫像,比如第一台血壓計、x射線、心電圖儀器的照片,又比如1929年第一台穿刺注射和心導管術手術的珍貴圖像。


    葉一柏一幅幅看著,心裏既有一種參與到醫學發展史中的興奮感,又有一種淡淡的焦慮,用這種堪稱簡陋的的設備下,他真的能完成一台精細的手術嗎?


    “葉,我們好了。”約莫十分鍾後,溫特教授開門叫他。


    葉一柏長長吐出一口氣,當務之急是先爭取到穿白大褂的資格啊。


    “波恩教授,溫特教授好。”葉一柏第二次走進波恩教授的辦公室。


    “你好,葉。”溫特教授笑著回應道,而波恩教授則帶著眼鏡一臉嚴肅地在辦公桌後翻葉一柏的資料。


    他一頁一頁看得很仔細,約莫過了三分鍾,才抬起頭來。


    “你的成績非常好,而且化學和生物課程的績點也達到了轉專業的要求。”波恩教授抬頭看了一眼葉一柏繼續道。


    “學院轉專業一般四月份開始報名,六月前完成學院交接,九月份才會正式轉係,但是你的情況比較特殊,你是大四畢業生,六月份就會正式從學校畢業,也就是說等到我們正式轉專業的時候,你已經不是我們約大的學生了,也就沒有了轉專業的資格。”


    “不過即便如此,大四轉大四是絕對不可能的,醫學院和其他學院不一樣,其他學科學得不好影響的是你自己,醫學學的不好,禍害的卻是其他人。”


    約大醫學院是七年製本博連讀,是全國唯一兩所可以授予醫學博士學位的高校,因為這幾年西醫在國內的迅猛發展,一所所大型醫院小型診所如雨後春筍般冒出來,國內現在對醫護人員是供不應求,因此約大的學生大三就有機會進到醫院進行臨床實習。


    “我給你兩個選擇,第一,明年九月開始和新一屆大三一起上課,我會一視同仁以普通大三學生一樣要求你,考試及格就行。第二,留一級和現在大三學生一起進行醫院實習,這屆大三的校內課程已經在上學期修完了,但是在本學期末,會有一次針對上學期未及格同學的補考。”


    說到這裏,波恩教授抬了抬眼鏡架,眼睛微微眯了起來,“如果你選擇後者,我要求你在這次補考中至少獲得良好以上的成績,不然你還是得再留一級和新大三一起上課。你不必當場回答我,你可以回去仔細考慮考慮,或者如果你放棄轉係的想法,我會為你高興。”


    葉一柏看得出波恩教授對於他轉專業這件事並不看好,不過……


    “教授,不用考慮了,我選第二個。”他已經開始想念醫院裏的消毒水味了。


    波恩教授眉頭皺得能夾死一隻蚊子,他定定盯著葉一柏看,目光著實稱不上友善。


    “哈哈哈,好了,波恩,別嚇唬人家小孩子,我就說他會選第二個,葉是個充滿抗爭精神的勇氣,就像羅密歐與朱麗葉,還有當初的我一樣。”溫特教授輕快的笑聲打破了一室嚴肅的氣氛。


    不過波恩教授和葉一柏臉上卻同時浮現了怪異的表情,羅密歐與朱麗葉,這是什麽奇怪的比喻??


    “既然如此”波恩教授抬頭看了看辦公室牆上的鍾,“七點了,你跟我走吧。”說著他快快速起身,將桌子上還未喝完的溫開水喝完,“溫特,等下你幫我關門。”


    “行行行,你去吧。”溫特教授笑著跟他們揮手。


    波恩教授走起路來很快,雖然他對葉一柏臨時轉專業這個決定並不看好,但既然學生堅持,作為老師他該做的事情,他會一絲不苟地完成。


    “我們醫學係大三下半學期開始就進行醫院實習,因為人員和醫院都已經分配好了,不能臨時增加,因此你暫時跟著我。”


    “濟合是一家英美合資的醫院,醫院不大,但是設備和醫療資源卻是上海最頂尖的,隻是有一點你必須適應,濟合的醫護人員大都是和我一樣的外國人,或許你們在交流和相處上會有一定的問題,這也是我從來沒有讓其他學生去濟合實習的原因,但是現在沒辦法,你得克服。”


    波恩教授說著側頭看了葉一柏一眼,“不過我覺得問題不大,畢竟不管哪國人,對於漂亮的事物總是會多一份耐心,當然了,如果你實在磨合不了,在六月前你還有後悔的機會。”


    葉一柏笑道:“教授,雖然語言和外貌有所不同,但是隻要手上的手術刀拿的是同一把,那就不會磨合不了的問題,大外科隻認刀不認人。”


    波恩詫異地抬頭,他重複了一遍葉一柏的話,“隻認刀不認人,非常棒的話,葉,你很自信,希望你的表現能配得上你的自信。”


    約大離濟合醫院並不近,波恩教授開著他那輛極富個性的老爺車,帶著葉一柏穿過大半個公共租界,停在了一排漂亮的紅白房子前。


    非常明顯的歐式建築,紅棕色的屋頂,大大的立柱,整片整片的落地玻璃和精致的樓梯扶手,進來的鐵門裏用中英兩種語言寫了英文名稱,大大的醫院空地上,密密麻麻停了兩排各式各樣的轎車。


    要知道現在是一九三三年而不是後世的二十一世紀,葉一柏真的懷疑是不是全上海的轎車都停在這個院子裏了。


    葉一柏跟著波恩教授走進醫院大樓,路上時不時有人跟波恩教授打招呼並用好奇的目光掃向葉一柏。


    “波恩醫生。”


    “波恩醫生好。”


    “波恩醫生。”


    葉一柏總算是知道什麽叫醫護人員大多是外國人了,他跟著波恩教授一路走來,就沒看到過幾個黑頭發的。


    “哦,喬娜,你來的正好,給他準備一身白大褂,實習生服飾。”波恩教授見到一個迎麵而來的女護士,趕忙開口叫住了他。


    “這是護士長喬娜。”波恩向葉一柏介紹道,“喬娜,這是我的學生,葉,接下來一段時間會在這裏當實習醫生。”


    “哇哦。”喬娜發出一聲驚呼聲,她笑著對葉一柏說道:“你肯定非常了不起,你是我們醫院第一個華國實習生。我等下幫你把衣服送到……”


    “送到我辦公室吧。”波恩教授接了下去。


    喬娜比了個ok的手勢,笑著走開了,葉一柏看到,喬娜一從他們身邊走開,就有幾個小護士圍上了她,一邊嘰嘰喳喳地說話,一邊還往葉一柏的方向開,葉一柏對著她們笑笑,小護士們立刻發出一聲急促的尖叫聲。


    還是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味道。在熟悉的尖叫聲中,葉一柏緊繃的身體慢慢放鬆了些。


    “葉,你先跟著我去查房,我跟你講一下醫院的大概情況,接下來再安排你的工作。”波恩教授說道,“當然,作為實習醫生,在沒有主治醫生的帶領下,你不能接觸病人,更不能給予或實施任何治療手段和意見。”


    “當然,我明白。”這句話也是他曾經經常對實習醫生說的一句,當然他說得比波恩教授更加直接一點,譬如“別以為穿上白大褂就是醫生,你們記住,到了這兒隻要帶你們的腦子和眼睛和耳朵,至於嘴巴和手,那是不必要的,聽清楚沒有!”


    風水輪流轉,這老祖宗的話,都是有道理的。


    說話間,兩人已經走到了波恩教授的辦公室門口。


    兩人到的時候,已經有一個金發碧眼的年輕人站在門口等著了,他見到波恩教授,眼睛一亮,快步走過來開口道:“老師,您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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