費景庭心頭好笑,即便是人仙了,符芸昭依舊是那個拽著自己胳膊喊著‘景庭哥哥’的小姑娘。


    伸手在符芸昭頭頂胡亂揉了揉,徑直將符芸昭的發髻揉成鳥窩,費景庭好笑道:“好歹都人仙了,就不能穩重點?且看看你那衣裳,趕緊換了。”


    大紅的襖裙早就髒了,還有不少破損之處,符芸昭卻毫不在意,扯了扯破洞道:“這有什麽,早幾年我還穿不上這樣的衣裳呢。”


    修真之士,不悟大道,道中得一法,法中得一術,信心苦誌,終世不移。五行之氣,誤交誤會,形質且固,八邪之疫不能為害,多安少病,乃曰人仙。


    說是仙,可終究還屬於人的範疇。


    小世界裏存了不少衣物,費景庭便取了出來讓符芸昭換上。外出一日夜,眼見天際泛白,費景庭便帶著符芸昭,放出青冥劍化作遁光回返津門。


    回到家中之時,天色微明,符芸昭方才破境,急著穩定境界,便自行回了房中。費景庭人仙之境穩固,到了此時一兩日不睡也不成問題。


    他此前撬開裂縫,從中飛出一物,被其消滅後,神魂吸納碎片,增長不少。費景庭怕打擾符芸昭修行,就自己去到書房裏略略沉思起來。


    晉升人仙之後,有天目術加持,那無處不在的縫隙隨眼可見。費景庭見過不少次魂魄崩散,三魂七魄各自消弭於縫隙之中,那縫隙也時常向外拋灑魂魄。


    散亂的魂魄如遇孕育之嬰,積攢下去,湊齊三魂七魄便魂魄齊全。


    這讓費景庭對所謂的天界有了別樣的猜測。會不會,所謂的天界便是冥界?


    所謂三界實際上隻是兩界,既現實的人間界與虛無的冥界。人間界是物質界,冥界則是虛無界。


    先代修士,登仙飛升,破碎虛空進入冥界,而後以極大法力開辟出地府、天庭,後輩修士以為冥界天生便如此,這才會有三界的謠傳。


    費景庭越琢磨越靠譜。隻可惜不知那虛無界內裏到底是何情形,先代大能開辟的地府、天庭又因何沒落。費景庭心中急切,迫不及待想要闖入虛無界查探一二,可理智又告訴他此事萬萬不可衝動。


    不知虛無界中到底是何等情形。既不知其物理法則,又不知有何風險。遠的不說,單單一個時間流速就要人命。


    費景庭神魂脫殼而出,時間短的話沒問題,若是時間長了,那豈不是成了鐵拐李?


    再則天地廣闊,那虛無界也不知浩瀚成何等模樣。縫隙雖然到處都有,可從虛無界返回,卻不知神魂身處何方了。


    此方天地靈機斷絕,費景庭神魂出竅短時間還成,時間長了必被罡風所傷。


    若想探尋虛無界,費景庭必先找到妥善安置肉身之法,還得尋到盡快返回肉身的法門。


    破境人仙,境界穩固之後,哪怕有著天目術這等比之參同契更妥善的修行神魂法門,修行進境也極其緩慢,破境遙遙無期。


    他心中隱隱覺得,若想繼續修行下去,隻怕答案還得在虛無界裏找尋。


    如今符芸昭也是人仙了,張樂瑤也是先天巔峰,說不得過上幾年也會修成人仙。有二女守著,倒是不擔心那衛薑搞出什麽事端來。便是打不過,二女也能護著眾人避走。


    胡思亂想中,天光大亮。洋房裏熱鬧起來,幾個小的吃了早飯便急匆匆坐著黃包車去上學了。


    張樂瑤留在自己房裏恢複內傷,餘下兩女兩妖嘰嘰喳喳說將起來。


    “老爺一早就回來了,夫人也回來了。”胡七姑說道。


    關熙怡詫道:“果然回來了?我還當是自己聽錯了……那豈不是說,芸昭已經破境了?”


    小白蛇符蛟啞著嗓子道:“姐姐肯定破境了。我方才經過門口,便感知氣機湧動,隻怕這會兒在穩定境界。”


    “好厲害,咱們家已經出了兩個仙人了。”


    說話間房門響動,踢踢踏踏的腳步聲響徹走廊,沒一會兒符芸昭下了樓。頂著一頭亂糟糟的頭發,雙眼有些迷茫,直勾勾的盯著關熙怡不言語。


    關熙怡嚇了一跳:“瞎,芸昭你出來了?”


    符芸昭嘟囔道:“關姐姐,我餓了。”


    “哎,我立刻給你弄好吃的,打鹵麵怎麽樣?”


    “再攤兩個雞蛋。”符芸昭舔了舔嘴唇說道。


    關熙怡應著,身形朝廚房走去,半路上突然說道:“芸昭,你都是人仙了,胎息法裏不是說,到了此時便可以餐風飲露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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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符芸昭哼哼道:“古人餐風飲露,那是天地之間有元炁。此時元炁斷絕,我再餐風飲露豈不是成了烏龜、王八?”頓了頓,坐在餐桌之後,說道:“再說,不吃好吃的,那還修什麽仙?我還等著飛升之後嚐嚐瓊漿玉液、珍饈佳肴呢。”


    小白蛇泛起豎瞳,聽得大為點頭。就是就是,修了仙就不能吃好吃的,這是什麽道理?


    胡七姑含笑而去,關熙怡長出一口氣。這憨丫頭便是做了神仙隻怕也是個吃貨,改不了啦。


    一碗加了半熟荷包蛋的打鹵麵很快端上來,符芸昭抓起筷子便大快朵頤。便在此時,房間突然晃動起來。


    頂上的吊燈,玻璃墜子來回撞擊,發出稀裏嘩啦的聲響。


    關熙怡還在納悶,二樓便傳來一聲發喊:“地龍翻身啦!”


    倪秋鳳抱著孩子死命的奔將下來,剛要衝出房子,晃動便停了下來。


    張樂瑤也從房裏出來下了樓,以六爻測算,隨即寬慰眾人道:“這地震隻怕遠在千裏、萬裏之外,傳到此處早就沒了勁力,大家不用緊張。”


    費景庭也從書房下來,說道:“有我在不用擔心,大不了躲進小世界就是。”


    其他人倒是無所謂,好歹有道行在身,便是不用術法,僅憑身手也能逃將出去。唯一憂心忡忡的便隻有倪秋鳳。眼見眾人如此勸說,倪秋鳳總算安穩下來。


    懷中孩子哇哇哭,顯是方才倪秋鳳急切之下弄疼了孩子。


    費景庭隻當是開灤等地的小地震傳導過來,本沒當回事。不想,過了一日,晨報便發文刊載,滇地大理地震,牌坊傾圮,鐵柵震倒,全城官民房屋,廟宇同時傾倒,重者夷為平地,輕者牆壁倒塌無一完好。


    東山洱海邊、順滿邑、下雞邑、小邑莊等村寨廟宇和民房幾乎全部倒盡,阻塞街巷。平地、田壩、湖濱裂縫,冒沙湧黑水。


    死傷無算!


    又過了幾日,詳細傷亡刊載出來,說是受災四千餘戶,死三千六百餘,傷者逾萬。


    費景庭心中哀歎,華夏多災多難。天災不可怕,可怕的是人禍。報紙上吵吵嚷嚷,楊景林也帶頭募捐,可惜應者寥寥。滇地遠隔幾千裏,津門的百姓哪裏理會得千萬裏之外的民眾苦難。


    這事兒若放在百年後,隻怕子弟兵早就出動了,而後官媒追擊報道,民眾心係災區,各地捐錢捐物。


    雖然沒事兒總弄這一套有些審美疲勞,可費景庭這會兒無比懷念。


    他手中餘錢不少,便捐了兩萬大洋。本以為此事就此告一段落,不想,又過了幾日,一封電報發來,發報的卻是張樂瑤的三叔張元奇。


    電文寥寥,隻說滇地地震另有內情,有妖邪作祟,欲以生民作邪牲祭,龍虎山高道與之纏鬥一番,卻棋差一招無奈敗北。


    張元奇怕那妖邪做大,便懇請費景庭出手相助。


    妖邪作祟,下山斬妖自然義不容辭。


    費景庭放下電文,盤算了下說道:“那我現在便出發。”


    “景庭哥哥,我隨你去吧。”


    費景庭搖了搖頭:“你方才晉升,境界不穩,還是留下來看家吧。”他又看向張樂瑤:“傷勢未愈,你也留在家裏。”


    張樂瑤不放心,說道:“隻你自己去,我……我們又怎會放下心來?”


    符芸昭轉動眼珠,伸手一點:“胡七姑,你跟著景庭哥哥。還有關姐姐,你也去。”


    “我?我行嗎?”關熙怡修行了幾年,從未與人動過手。平素也沒什麽妖邪鬼怪讓其磨煉,需要動手的時候全是衛薑之類的大敵,根本就輪不到她。是以她心中有些忐忑。


    倪秋鳳勸慰道:“幫不上忙,照料一下也好。景庭哥身邊總不能缺了人照料。”


    張樂瑤點頭讚成,符芸昭便拍板下來:“便這麽定了。”


    費景庭交代道:“好生看著家裏,若是衛薑殺上門來,敵不過就退走。”


    “知道了,放心吧。”


    事不宜遲,費景庭帶著胡七姑與關熙怡到了庭院裏,盤算了下真氣消耗,徑直放出青冥劍,正要化作遁光飛走。從樹上跳下來一隻小貓,落地化作猞猁模樣:“老爺,小的也想鞍前馬後幫著忙活。”


    真氣就那麽多,多待個猞猁隻怕落地費景庭的真氣便被榨幹了,他不管不顧道:“你留下看顧家門,莫讓賊子欺上門來。”


    話音落下,青冥劍振顫著放出光華,那光華擴充,將三人籠罩,而後遁光拔起,朝著西南放疾速遁去。


    …………………………


    八卦傘疾速轉動,逼得欺身過來的鬼祟不敢近身,張元奇飛身而退,黃符依次打出。


    那黃符打在凶煞之上,凶煞頓時發出嘶吼,周身白霧蒸騰。那黃符噗的一聲無風自燃,連帶凶煞也被焚燒一空。


    張元奇倒退幾步,貼在一人脊背上,那人光頭沒眉毛,偏偏穿著一身百衲道服,手中一柄拂塵甩動見,將眼前的凶煞抽得魂飛魄散。


    “老高功,此地鬼祟凶煞連綿不絕,不宜久戰,不如速速退走。”


    光頭道士悶哼一聲,隨手打出一張黃符來。


    腳踢罡步,口中念念有詞:“上帝敕召,朱彥來臨。雷聲左震,電光右隨。鼻湧黑霧,充塞乾坤。呼風哨雨,鬼啖神驚。天罡大神,化現真形。手執鐵棒,拷打陽魂。黑虎奔渺,足躡風雲。旋乾定巽,天地暗昏。凶惡立滅,何鬼敢存。有違法令,罪罰非輕。急急如律令!”


    劍指點出,黃符幻化,眨眼化作一頭火犀,哞哞叫著,四下衝撞,頓時衝破一條道路來。


    錢漢典也不猶豫,當先縱身隨在火犀之後:“元奇,速速跟上。”


    “好!”


    張元奇遊鬥良久,丹田氣海早已枯竭,當即背負八卦傘,跟著老高功錢漢典衝殺了出去。


    剛從竹林裏衝殺出來,那無數的鬼魅到得竹林邊緣,嘶吼幾聲便隨著濃霧退了回去。


    二人放緩腳步,張元奇年輕一些,累得不停喘粗氣。倒是光頭的錢漢典修為高深,隻是麵色略略疲憊。


    “哎,大意了。不想這妖邪竟然成了氣候!”錢漢典追悔莫及。


    張元奇苦笑道:“若非實在對付不了,我也不會發信請老高功出山。哎,正趕上大哥病種,不然有安通海、孫通玄二位相助,何懼那妖邪?”


    龍虎山道士,隸屬正一一脈。道士修行有成,便會下山遊曆。一個是山上養不了那麽多道士,另一個是借機讓道士遊方,增長閱曆,勘破紅塵。


    卻說去歲有高字輩的道士李高雲下山遊曆,遊走到了滇地,於大理城中偶然窺得,這城中也不知被誰人布下了邪門陣法。


    凡俗之人,生老病死,旁的也就罷了,死者魂魄盡數被拘束進了大陣之中。


    這陣法也不知立下多久,李高雲開壇做法,竟被布設陣法的妖人以飛頭蠻之術打得重傷不治,一命嗚呼。


    按照規矩,下山遊曆的道士,即便回不了山,也得書信一封報與師父平安。可李高雲身死大理城,放在這年頭真是生不見人、死不見屍。


    其師今年惦記徒弟安慰,便叮囑下山道士打聽李高雲的下落。還就湊巧了,有道士於洱海旁還真就找著了李高雲的荒墓。


    回返大理城中,發現城中陣法厲害,那道士不敢大意,當即急匆匆趕回龍虎山,報於上頭知曉。


    恰逢張元朝病重,張元奇從西山萬壽宮趕過來照看。張元奇受不得張道恩乃至張家子弟勾心鬥角,聽聞此事便領了差事,直奔大理而來。


    到了地方發現陣法厲害,張元奇急忙書信一封,請龍虎山高道相助。結果書信還在路上,那邪門陣法便發動起來,引得天地變色,大地翻滾。


    不過一瞬間,便奪了萬千人命!


    第三百七十五章 求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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