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芸昭?”


    “小草鬼婆回來啦!”


    四周吵吵嚷嚷,那捧著孩童屍身的漢子發狠道:“你回來又如何?你阿達不搬走,我便連人帶樓一起燒掉!”


    符芸昭冷笑一聲:“你若敢燒那便試試,真當我不會放蠱殺人嗎?”


    麵色黝黑的款頭看不下去了,嚷嚷道:“莫吵了,莫吵了。芸昭,你阿達害死了坤寶,不搬出去怎麽都不合適。”


    符芸昭瞥了一眼那孩童,徑直走了過去。那漢子連連後退:“你,你要做什麽?”


    “放下,我看看到底是怎麽死的。”


    漢子叫嚷道:“好,就讓你看,反正今天不給我個交代,此事便不算完!”


    孩童屍體放置在地,符芸昭過去先行剝開眼皮,又手掐脈門探了探,抬頭便冷笑道:“坤寶分明還有一口氣,怎麽到你這兒就死了?”


    “啊?”


    款頭急走兩步過來,說道:“芸昭,這話可不能亂說。這人都沒氣了,怎麽可能還活著?”


    “孤陋寡聞,沒聽說過假死嗎?”符芸昭嗬斥一聲,隨即又道:“再說,他這是犯了病,哪裏是中了蠱的樣子?”


    “發了病?”款頭看向那漢子。


    漢子便道:“今日一早坤寶就肚子疼,我背著下山去到鎮子裏尋了郎中,那郎中說了一大堆,隻說治不了。前些年寨子裏就有人肚子疼活生生疼死,我猜肯定是中了草鬼婆的蠱!”


    款頭瞪了一眼那漢子,轉頭問符芸昭:“芸昭丫頭,能瞧出來是什麽病嗎?”


    “腸子壞了,沒得救。”


    所謂腸子壞了,便是腸癰,現代話叫闌尾炎。這年頭甭說中醫了,就算西醫碰到急性闌尾炎也沒多大的治愈率。切掉闌尾容易,可創後抗菌、消炎困難。


    磺胺的祖宗百多浪西還得十二年後德國人才會研製出來,等到十七年後才研究出磺胺類藥物。


    一戰為什麽打不下去了?死的人多也就罷了,殘廢更多。原本隻是被彈片割傷了手掌,蹲在戰壕裏感染了細菌,回頭就得切了巴掌,之後說不定整條胳膊都得切掉。


    一戰時的戰地醫院,看著個屠宰場差不多。


    那漢子急了:“你說腸子壞了就壞了?我還說是你阿達下了蠱呢!”


    “你若不信,剖開肚皮瞧瞧不就知道了?”


    “好好的人,剖開肚皮還能活?”


    “反正都活不成,不多是多一會兒少一會兒罷了。”


    “你——”


    費景庭在後麵聽著夾雜著方言的漢語,大略明白了怎麽回事。那款頭還算公允,隻是寨子裏的苗民群情激奮,大家要趕走符芸昭的阿達,想來都是源自對草鬼婆的恐懼。


    隔閡不是一時半會能消除的,不過眼前的誤會倒是可以消除。費景庭看了張樂瑤一眼,當即越眾而出。


    他徑直走到孩童身旁,蹲下身探了下脈門。脈搏虛弱,呼吸也氣若遊絲,再不醫治隻怕這孩子就完了。


    他朗聲道:“尋一間幹淨的房間,這孩子還有救。”


    “你又是誰?”


    費景庭抬頭看了眼漢子,說道:“你到底救不救?”


    “救!”


    漢子抱著孩童,引著費景庭去了一間吊腳樓。這吊腳樓還算幹淨,起碼下層沒養牲畜。


    待將孩童安置到了床上,費景庭便將一眾看客趕了出去,隻留下張樂瑤幫忙。


    修行日久,真氣沿著經脈運行,費景庭自然對人體有了更深的了解。不過這給人做手術還是頭一遭,多少有些發怵。


    張樂瑤沉吟著問道:“現在如何做?可是要用藥?”


    費景庭搖搖頭,說:“我先想一想。”


    他狀似閉目沉思,實則神魂一動,已然出現在了小世界裏。先行去圖書館看查閱了如何做闌尾炎手術,跟著又跑去醫院搜刮了足夠的藥品與器械。


    虧著小世界中時間流速不同,不過須臾的功夫他便睜開了眼,隨手一指,便有一堆東西憑空出現。


    張樂瑤眨眨眼,想要問詢,卻知道人命關天,便將疑惑埋藏在心底。


    先給孩子解開衣服,又打了麻藥,回憶著剛剛翻看過的步驟,費景庭拿著手術刀輕輕劃動,做起了闌尾炎手術。


    吊腳樓外圍攏了一些苗民,嘰嘰喳喳等候費景庭妙手回春;符芸昭的家中葉圍了一些人,好似在盯梢一般。


    此一番卻沒人再敢攔著符芸昭了,她冷哼一聲,徑直進了家門。


    沿著木梯上到吊腳樓二層,符芸昭深吸一口氣,推開房門喊道:“阿達,我回來了!”


    陰暗的房間裏,傳出沙啞而痛苦的聲音:“別,別過來!”


    “阿達?”


    嗡~


    一團無色無形的氣機朝著符芸昭襲來,若非符芸昭接連破境,隻怕此一遭便會著了道。


    符芸昭倒退一步,手中拂塵打出,抽在那氣機上,空氣中便傳來一聲好似孩童痛呼的聲響,那氣機頓時縮了回去。


    “金蠶蠱?”


    “芸昭,莫進來,莫進來啊!”


    符芸昭手掐法訣,體內真氣流轉,寬慰著說道:“阿達,是金蠶蠱又鬧騰了吧?莫怕,我來製住它!”


    說話間,符芸昭身形快步往裏走,便瞧見木床上的外婆,身形枯槁,雙目深陷,也不知躺在床上熬了多少時日。


    符芸昭心如刀絞,絲毫不理會外婆連連搖動的頭,徑直走過去,一掌印在外婆胸口,緩緩渡過去一縷真氣。


    那氣機在外婆體內四下躥走,起初還有些畏懼,待略略吞了些真氣,隨即撒歡似的瘋狂吞噬起來。


    約莫一炷香的功夫,那氣機似乎吃飽了,空氣中隱隱傳來一聲飽嗝,氣機便安穩的在外婆體內停了下來。


    有符芸昭真氣滋養,外婆的臉色略略好轉。


    外婆一雙渾濁的眼睛看著符芸昭,說道:“你,你這是……”


    “嗯,去了趟關外,得了東西,我又破境了!”


    “好,好好。”外婆掙紮著坐起來,拉住符芸昭的手連連叫好,轉而囑咐道:“你既然修了道法,找個機會將體內蠱蟲盡數驅除,再找個好人家嫁了,阿達就算死了,也能瞑目了。”


    “呸呸呸,阿達又胡說,你要長命百歲呢。”符芸昭握著外婆的手說道:“蠱蟲之事再說,阿達,你瞧瞧我的頭發。”


    “嗯?你,你出嫁了?”


    “嗯。”


    阿達變得激動起來,不迭的問道:“他是何人?人品怎樣?家中父母待你如何?”


    “他跟我同樣是修道的,可厲害了。待我也很好,至於別的,阿達待會兒見了自己看。”


    “他也來了?怎麽不叫進來?”


    符芸昭氣鼓鼓道:“他去扮爛好人,隨他去吧,不用管他。”


    “好,待會兒阿達看看他是何樣的人,才讓我家的芸昭嫁了去。前些日子還念叨著,若你還在寨子,後日便是四月八,總要尋個可心的阿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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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誒呀,我自己就尋了,哪裏還用四月八?”


    “你呀~”外婆點了點符芸昭的眉心:“真是個小機靈鬼。”


    符芸昭便應聲咯咯咯地笑了起來。


    ………………………………


    吊腳樓。


    初次動手術,饒是費景庭自覺熟知人體,可真正操作起來也是好一番忙手忙腳。尋常醫生或許隻需要四十分鍾,費景庭足足花了兩個鍾頭。


    在腹部打了個難看的結,費景庭長出了一口氣,又給那孩子掛上消炎的吊瓶,這才算忙活完。


    摘下口罩與衣帽,隨手丟進空間裏,費景庭回頭看了眼張樂瑤說道:“總算是完了。”


    張樂瑤目光盈盈,忍不住好奇道:“這些物什哪裏來的?你那袖裏乾坤也裝了太多的東西了吧?”


    “的確不少,我這袖裏乾坤可是裝著個小世界呢。”


    外間聽到裏間說話,孩子的父親便急不可耐的敲門問道:“郎中,我娃子如何了?”


    費景庭過去開了門,說道:“沒事兒了,麻藥勁頭過去就會醒來。等會兒吊瓶見底,記得來喊我換藥。哦,還有就是這幾天盡量吃流食,不要亂動。”


    漢子目光越過費景庭,眼見自己孩子躺在床上,呼吸綿長,臉色也好了許多,當即千恩萬謝。


    “誒呀,郎中妙手回春,真是神醫啊。診金、藥錢我一定照付……”


    費景庭擺了擺手,心道就算有錢都買不到這些東西,你拿什麽來還?隻當是日行一善了。


    “不用了……再說我也不是郎中。”


    “那您是——”


    “符芸昭的丈夫。”


    “啊?”


    不再理會驚愕的漢子,費景庭牽著張樂瑤的手便出了吊腳樓,三拐兩轉,到了符芸昭家的吊腳樓前,兩人便上了樓。


    此時窗子盡數打開,房間裏明亮了起來。外婆看見費景庭,上下打量一番,當即暗暗點頭。


    論相貌,別說十裏八鄉,便是這一縣之地也沒人趕得上。再看氣質,深情內斂,外表謙和,有一股子公子如玉的意思。


    “外孫女婿,快來讓我看看。”


    費景庭趕忙緊走兩步,叫了聲:“外婆。”


    “好,好好好。”外婆拉住費景庭的手,費景庭便感知到一股氣機略略朝著自己試探,觸碰到參同契的真氣後,立刻縮了回去。


    費景庭看向符芸昭,符芸昭便說道:“我阿達身體裏有金蠶蠱。”


    金蠶蠱?那豈不是傳聞中與三屍蠱齊名的頂級蠱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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