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過天來,楊景林也不知從哪裏借了一台一九一五年產的福特T型車過來,載著費景庭去往老城的四合院去交換信物。


    這一步驟,南方佐以釵釧餅果之屬,女方答以筆墨書硯。當然了,要是換做名門望族,那就得行奠雁之禮。


    無雁就用大鵝或雄雞代替,女方則以鵝或雞配之。這時候就開始商量彩禮、婚期了。當然,對於費景庭來說這一步就是走個過場。


    他本是個穿越者,又是修行中人,對這種世俗規矩沒必要那麽緊守。之所以按照此時的步驟一步步的來,大多是為了給關熙怡與倪秋鳳一個交代。


    至於符芸昭,這丫頭心中更沒什麽世俗禮節,或許連婚宴都不想辦。


    此番過場之後,兩日後又要親迎。同樣是過場,所謂的親迎可不是迎娶,而是去女方家裏過彩禮。


    這過完彩禮,婚期也就算了是徹底定了下來。


    此時喜帖就可以送出去了。大多數的喜帖都要楊景林的管家代勞轉送,隻有幾分喜帖需要費景庭親自送去。


    頭一個是楊景林,此番婚事沒有楊景林幫著忙活,沒經驗的費景庭一準忙成一團亂麻。


    親迎的當天下午,費景庭將喜帖送到了楊景林的府上。楊廳長很高興,拉著費景庭說了好一番的話。可惜時間不對,此時費景庭忙著結婚,有關局勢的見解,楊景林便沒再問。


    臨了說費景庭太過見外,喜帖讓管家拿回來就好,不用費景庭親自送過來。


    費景庭說了幾句感謝的話,隨即去了第二家。


    嚴休嚴先生府上,聽聞費景庭馬上就要成婚,嚴先生吃了一驚。


    “這麽快?景庭好快的動作啊。”


    費景庭開玩笑道:“不急不行啊,眼看都二十七了。”


    嚴先生哈哈笑道:“是得有個女人管住你,不然你這孫悟空指不定鬧出多大的事端來。你說說你,好好的大學老師,說不當就不當了?”


    唯獨此事費景庭覺得對不住嚴先生,當即歉然道:“實在是對不住嚴先生的厚愛,不過我誌不在此。”


    喜事近在眼前,嚴先生不好多說什麽:“也好,年輕人嘛,總要出去闖一闖。不過那話本小說就算了,打發時間的東西,景庭切莫自誤。”


    費景庭不好跟嚴先生解釋太多,一副欣然受教的神態,讓嚴先生挑不出毛病。


    從嚴先生這裏出來,費景庭接著先去了梁先生家裏。論關係,費景庭與梁先生沒那麽親近,但架不住梁先生在近代曆史中的地位太高,這喜帖必須的送上門。


    梁先生剛巧在家,將費景庭迎進來寒暄一番,眼見費景庭遞過來喜帖,梁先生先是恭賀幾句,隨即問道:“女方……還是那女子?”


    費景庭點頭:“是。”


    梁先生頗為惋惜:“景庭倒是個長情的人。”


    費景庭心中暗樂,心道這梁先生倒是記仇。當初符芸昭誤將梁先生當成應聘的管家,梁先生轉頭就說符芸昭不適合當老婆。


    實則梁先生沒什麽壞心思,隻是覺得符芸昭活蹦亂跳的樣子,實在做不得大婦。費景庭文質彬彬,見解非凡,梁先生徑直將費景庭當做了同類之中的後起之秀,說符芸昭的小話未嚐沒有維護費景庭的意思。


    但木已成舟,梁先生這會兒倒是不好再勸說了,隻能替費景庭高興。問了一些雜七雜八的事項,還派了自己的兒子閑暇時過去幫手。


    費景庭略略坐了會兒,待梁先生又催促費景庭寫書,他便起身告辭了。寫書的事兒不急,等婚後再跟範文瀾商量吧。


    到了晚間,費景庭去了大公子的府上。


    大公子這人臭名遠揚,現在寓居津門,雖說掛著開灤礦務局的名頭,可整日什麽正事兒也沒有。


    不管大公子這人如何,起碼對於費景庭來說,這人算是他的恩人。若非大公子慷慨,贈了費景庭一枚玉簡,費景庭還不知要在築基之境盤桓多久呢。


    大公子自打三姨太事發之後就有些心灰意冷,再沒了納妾的心思,一門心思全放在了戲曲、書畫之類的雅事之上。


    費景庭來的時候,大公子剛寫了一幅字,見來者是費景庭,當即招呼:“景庭快來,且看看這幅字如何。”


    費景庭笑道:“這卻是問道於盲了,我那字比之幼童都不如,又哪裏來的鑒賞之能?”


    大公子搖搖頭:“你那字還是好好習練一番吧,實在拿不出手。”頓了頓,又道:“倆月沒見著,聽說你出門了?今日怎麽想著上門來了?”


    費景庭也不說話,笑著將喜帖遞了過去。


    “喜帖?景庭要成婚了?哈哈,大好事啊。”大公子笑道:“早先彩雲還說呢,景庭也到了該成婚的年紀,還要撮合你跟……額。算了,不想景庭現下就要成婚了。好,到時候我一定到場。”


    說了一番客套話,費景庭便匆匆告辭。此番還剩下最後一家——卞家。


    本想來日再去送喜帖,出門一瞧時間,不過六點多鍾。費景庭想著擇日不如撞日,幹脆一遭都送了吧。


    於是乎坐著黃包車便去了卞家的洋房。


    仆役見過費景庭幾次,知道是貴客,當即引著費景庭進了洋房裏。今日卻是不巧,卞先生外出應酬,家中隻餘下卞夫人在。


    “景庭來了?”卞夫人很是欣喜,緊忙招呼費景庭落座,又讓下人奉茶。


    “誒唷,老爺頭些日子還念叨呢,說景庭外出二十幾日一直也沒有消息,也不知什麽時候回來。”


    “讓卞先生掛念了,我也是前幾日剛回來。”


    “回來就好,這外頭可比不得津門,亂的很。聽說齊魯大旱,一冬天丁點的雪花都未曾下,地裏一點青苗都沒有,已經有不少齊魯百姓北上來津門討生活了。”


    “外麵的確很亂。”


    前清之時就講究個皇權不下鄉,現在到了民國,換湯不換藥,北洋能管轄的範圍僅到縣一級。廣闊的鄉間,全靠地主、豪紳乃至土匪來治理。


    關外之地,出了城什麽綹子、土匪全都冒出來,就算坐火車都有可能被搶。平素在村子裏良善的百姓,進到山裏立刻就能化身惡魔。這還是在張大帥統一了東北的情況下,換做關內軍閥割據,賣官鬻爵,已經不是一個亂字可以形容的了,簡直就是民不聊生。


    順著卞夫人聊了幾句,費景庭便找機會將喜帖送了過去。


    “這是?”


    “喜帖。”


    卞夫人臉色立刻冷了下來,展開喜帖看了兩眼,隨即捂住了胸口。可憐卞夫人此前還想著走通教務長淩冰的關係,讓其幫著給自己女兒卞文頡與費景庭牽線搭橋。


    先是沒想到費景庭竟然辭職了,跟著就是現在,再次見麵,費景庭竟然要成婚了!


    卞夫人一口氣沒順上來,頓時有些天旋地轉。


    “哦,我知道了。費老師,我頭有些疼,就不多留你了。”


    “好,那卞夫人多保重。”


    費景庭起身告辭,卞夫人順了好半天氣才緩過來。抄起茶盞略略喝了一口,旋即將好好的茶盞摔在地上。


    稀裏嘩啦,周遭下人嚇得不敢吭聲,自然也就沒人敢上前收拾。


    過了一會兒,門聲響動,卞先生與卞文頡回來了。父女二人剛參加了一場應酬,進到房子裏立即察覺氣氛不對。


    “這是怎麽了?”卞先生問道。


    卞夫人冷哼一聲,也不言語。


    卞先生朝卞文頡使了個眼色,後者立即過去撒嬌:“媽媽,誰又惹您生氣了?你說出來,女兒替你教訓他!”


    “還教訓……你知道什麽呀?喏,自己看!”


    喜帖丟在卞文頡麵前,她抄起來看了兩眼,頓時紅了眼圈,捂著臉便朝樓上跑去。


    卞先生過去瞧了兩眼,頓時吃驚道:“費景庭要結婚了?”


    卞夫人滿腔邪火無處發泄,當即罵道:“應酬應酬,天天就知道應酬,這下好了,人家費景庭要結婚了,你讓文頡怎麽辦?”


    卞先生訕訕道:“這也不能怪我啊……好好好,是怪我。可我去應酬,不也是為了賺取家用嗎?再者說了,這費景庭太過優異,桃花運太旺,我看也不是什麽良配。轉頭我打聽打聽,一定給文頡找個稱心如意的郎君。”


    卞夫人哼哼兩聲,不再說些什麽。事已至此,還能如何?總不能攔著費景庭不讓其成婚吧?


    有人愁,自然就有人歡喜。


    卻說大雜院裏,這日傍晚李誌章推著自行車剛下班回來。他升巡官幾個月,薪水發的是半薪,但架不住灰色收入多。幾個月下來倒是存了些錢,可距離買房依舊遙遙無期。


    此前李誌章倒是想換個地方租住,奈何被媳婦攔住,說寧可在這大雜院裏蝸居一年,也要早一些買下自己的房子。


    拿姿作態與大雜院裏的鄰居打過招呼,李誌章前腳剛進家門,後腳就有小廝模樣的人找上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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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誌章李巡官可在家?”


    李誌章打著哈欠推門而出,打量了小廝一眼:“我就是,找我有事兒?”


    小廝將喜帖奉上,囑咐李誌章準時參加,隨即又奔向下一處。


    李誌章展開喜帖看了半天才看明白,敢情是好兄弟費景庭要成婚了。


    這貨當即大聲道:“誒唷,我兄弟要結婚了啊!”


    一嗓子嚷嚷出去,前後院全都聽得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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