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過蹭吃、蹭喝、蹭紅毯的,費景庭還是頭一回聽說蹭沙龍的。嚴先生狡黠的眨了眨眼,看得費景庭一陣心酸。


    這老一輩的教育家,為了辦學真是放得下身段、舍得下臉麵。費景庭有心再捐助一些,卻被嚴先生拒絕了。


    嚴先生說了,薅羊毛不能可著費景庭一頭羊使勁兒薅,津門一地富商、軍頭有的是,他們的錢才是真正的不義之財,正好勸捐過來辦學。


    費景庭不再多說什麽,隻說若急用錢,可以從他這裏支用。


    辭別嚴先生,回去的路上費景庭琢磨著,自己如今的薪水是每月一百五十塊大洋,比張校長還高。可前些日子捐了兩萬英鎊,折合十五萬大洋,等於一下子捐了八十三年的薪水。


    這麽一算,假若自己不能得道飛升,就等於把一輩子的薪水全都捐了。得,也算對得起北辰大學了。


    日子寡淡如水,某些費景庭不知道的地方,卻發生著意想不到的變化。


    卞先生聽了費景庭的建議,轉頭便與美國人的洋行眉來眼去起來。怡和洋行自然不滿,幾次施壓,卻全都被美國人輕飄飄的擋了回去。


    此時美國人雖然在租界沒什麽話語權,可好歹還有一名董事。事關美國企業的利益,美國董事自然要在工部局發聲。


    二者相爭,亮亮手腕,差不多粗,那就隻能進行正常的商業競爭。事情朝著有利於卞先生的方向轉變。


    但怡和洋行哪裏是好相與的?


    嘭!


    瓷瓶摔了個粉碎。留著兩撇翹胡子的胖子張口便是一股腦的英倫髒話。


    發泄過後,胖子咬牙道:“該死的卞,我要讓你付出代價!”


    扯開領口,胖子喘了幾口粗氣,隨即披上外套便出了門。外間,秘書正在書寫著文件,見到胖子立刻起身:“弗蘭克先生,您要出去?”


    胖子嘟囔道:“我出去喝兩杯,如果有急事,就去玫瑰俱樂部找我。”


    “好的,我知道了先生。”


    胖子下樓,從洋行裏出了門,招手攔了一輛出租馬車,報了地址,便坐在車廂裏生著悶氣。


    弗蘭克·卡維爾,怡和洋行董事,事實上津門一地洋行經營的負責人。與卞家合作辦成藥廠的項目,就是他一手推動。


    原本借著工部局的勢力,以為能輕易的逼迫卞家就範,哪裏想到卞家如此狡猾,居然半路找了美國人來攪局。


    不過是略略幾次接觸,弗蘭克已經感到這個下金蛋的鵝正在離他遠去。可偏偏這個項目是上麵交代下來的……弗蘭克擦了擦額頭上的冷汗,如果有可能,他寧願被俱樂部裏的白俄女人榨幹,也不想麵對那位大人。


    雖然他很想馬車再慢一些,以便他想到更好的措辭,但可惜的是距離實在太近了,在他開口叫住車夫之前,玫瑰俱樂部就已經到了。


    “到了,先生。”


    低聲嘟囔了兩嘴,付了錢,弗蘭克·卡維爾下了車。麵前的三層建築就是玫瑰俱樂部,一家明麵上白俄落魄貴族開設的妓院。


    裏麵充斥著尋歡作樂的冒險者、衣著暴露的白俄女人,以及……那位大人!


    二十年前,弗蘭克·卡維爾隻是個可憐的漁夫之子,如果沒有那位大人,他恐怕連漁夫都做不成,得去工廠裏出賣血汗,運氣不好也許都活不過三十歲。


    是那位大人,改變了他的命運,讓他有錢讀書,繼而一步步成了怡和洋行的一名董事。


    如今弗蘭克·卡維爾是讓人尊敬的董事先生,可他對那位大人的畏懼卻不見衰減,反倒愈來愈甚。


    深吸一口氣,推門而入,撲麵而來的是濃重的煙草味,混雜著脂粉味兒,異常難聞。


    留聲機播放的聲音,完全被嘈雜的調笑聲所遮掩。卡維爾瞥了一眼,吧台左近坐著幾個尋歡作樂的家夥,桌球旁的沙發上,有個家夥已經跟兩個白俄女人肆無忌憚的滾在了一起。


    弗蘭克繞過擋路的白俄女人,徑直走到樓梯口旁的角門。有個戴著鴨舌帽的年輕人擋在那裏。年輕人看了弗蘭克一眼,點點頭,推開了角門,出現在眼前的是一條延伸到地下的通道。


    弗蘭克扭動著肥碩的身形,一點點的踩著階梯下到地下。此處卻是別有洞天,昏黃的白熾燈下,七扭八拐,聽聞深處傳來的女人慘叫聲,弗蘭克禁不住身形哆嗦起來。


    終於,他到了一片燃著火把的大廳裏。


    這裏兩側聚集著七、八名男男女女,弗蘭克走過,有個年輕女人陡然衝著他呲牙,露出極其鋒銳的牙齒,嚇得弗蘭克撞在了柱子上。


    他摘了帽子,捂在胸口,朝著上麵的王座虔誠地低下頭:“主人,您的仆人弗蘭克來了。”


    良久,上麵才傳來慵懶的聲音:“你這頭豬,事情辦得怎麽樣了?”


    “我很抱歉,恐怕事情有些變化。那些狡猾的華夏人找了美國的公司,恐怕這個項目要中斷了。”


    聲音毫不在意地說道:“我不在乎什麽項目,更不在意華夏人,我在意的隻是錢。弗蘭克,你承諾過的,十萬英鎊,我這個月就想拿到手。”


    “這……恐怕有些困難,主人。”


    “有些困難?你確定要對我說這種話嗎?讓我想想,該怎麽懲罰你呢?”


    弗蘭克立刻麵色慘白,急忙說道:“不不不,也許事情還有挽回的餘地。”


    “說說看。”


    “或許我們該給那些華夏人更大的一些壓力……比如人身安全方麵。”弗蘭克頓了頓:“不過那些華夏人很有骨氣,我建議先嚇唬嚇唬他,比如先從那些製藥廠的女工身上下手。”


    “我喜歡你的主意,弗蘭克。”陰影中的家夥很是愉悅:“就比如來華夏,這裏簡直就是我的天堂。也許我該給歐洲的族人寫封信,讓他們都趕過來。你知道嗎,我昨天嚐過了一個華夏女人,嗯……味道很鮮美。”


    “額……”弗蘭克不知道該說些什麽。這位大人總是如此,說著說著便有如夢囈。


    “說到哪兒了?對,我喜歡你的主意。如果不是還需要你為我們賺錢,我真想現在就讓你變成我們中的一員。”


    弗蘭克臉上的肌肉抖了抖:“我想我還可以再等等?”


    “嗯,那就再等等。彼得,你帶人去給那些華夏人一點小小的教訓……記住,不要留下首尾。”


    “遵從您的吩咐,伯爵大人。”


    ………………………………


    夜晚。


    隆順成藥廠收了工,百多號女工便嘰嘰喳喳地從藥廠裏一湧而出。


    這成藥廠原本便是棉紡廠,甚至其中的女工大多也是原先的棉紡女工。費景庭離開津門之前,提點了卞先生一番,卞先生數月間先是處理了棉紡設備,又培訓了女工,到了八月間才將成藥廠開了起來。


    成藥廠的環境可要比棉紡廠好多了,而且活計也輕省不少,女工們的工錢雖然沒變,卻感覺日子比從前好了很多。


    此時可沒有什麽八小時工作製,大多數的工廠都是從早到晚,礙於電費實在太過昂貴,這才沒熬到太晚。


    卞先生的藥廠還算有些良心,每日十二小時,中午還管一頓飯。


    女工們從廠區出來,便四散而去,或三五成群、或結伴而行,可總有落單的。


    彼得壓了壓帽簷,衝著同伴點點頭,兩個家夥已然盯上了一個獨行的年輕女子。


    藥廠廠區偏僻,要經過一片農田,有女工為了節省路程,便從田埂裏穿行而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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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女工快步走著,漸漸察覺到了不對,身後隱隱傳來腳步聲在跟隨。扭頭觀望,一片漆黑中,就瞧見一個黑影綴了上來。


    女工心中害怕,加緊了腳步。不遠處便有人家,她想著實在不行便敲門進別人家裏躲一躲。


    哪裏想到,剛要奔行起來,迎麵便被一個黑影攔住了去路。


    “你,你要幹啥?”


    黑影一言不發,迅捷無比的撲了上來,女工一聲慘叫,跟著便說不出話來。那黑影已然用鋒利的牙齒咬在了她的脖頸上,她頓時覺得渾身的血液、力氣都被其吸走。


    腳步聲沙沙,彼得跟了上來:“嘖嘖嘖,伊文斯,小心一些,不要把血跡弄得到處都是。就算是進食,也要優雅,這可是伯爵大人教導的。”


    “哦哦,可以了可以了,不要吸食最後一口血,那會影響你的健康。”


    伊文斯喘著粗氣,鬆開了手,女工的屍體頓時躺在了田埂裏。


    他擦了擦嘴角的血跡,陶醉地閉眼深吸了一口氣,隻感覺自己真正活了過來,渾身充滿了跳躍躁動的力量。


    彼得笑著問:“感覺怎麽樣?”


    “好極了,前所未有的好!”


    彼得拍了拍他的肩膀,晃了下手中的麻袋:“回頭再分享你的初次進食心得吧,現在,我們得把屍體處理一下。”


    兩人將屍體裝進麻袋,扛在伊文斯肩上,穿過田埂到了河邊。麻袋裏又裝了一些石塊,兩個家夥合力將麻袋丟進了河水之中。


    彼得拍了拍手:“好了。記住,進食之後一定要清理幹淨所有痕跡。雖然這裏是亞洲,但現在已經不是中世紀了。就算我們的恢複能力再強,也會被炮火撕成碎片。”(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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