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神廟,孟子瞻自然是有資格入二層殿的,讓人去請交好的永春真人。自己淨了手,恭恭敬敬的在神前點了一盞燈。心中默念著,子眭,你若是在天有靈,就保佑哥哥替你查出真相,讓真正罪有應得之人得到懲罰!


    一時禮畢,心念微動,他又拈起一柱香,在手中掂量了半晌方才敬上,也不知該說什麽,最後心心念念隻化作一句話,但願她好,餘願足矣。


    微微怔仲之間,忽聽耳畔飄來一陣對話:


    “玉茗呀,今年生日想要什麽?爺爺送給你!”


    “玉茗有爺爺疼就夠了,不要東西!”


    “你這小猴兒,就會油嘴滑舌的討人歡心!這樣吧,爺爺就送你套新衣服,再包個紅包給你,放你一天假,自己去玩兒吧!不過早上那長壽麵是一定要吃的哦!”


    “謝謝爺爺,這大過年的,本來廟裏就短人使,不用放我假了!我早上掃了地再走,耽誤不了事!”


    “嗬嗬,你這孩子雖然成天調皮搗蛋的惹人生氣,但還有幾分可疼之處,行吧!那你就初一仍是掃了地再走,騎我那馬去好生逛逛,隻小心別摔著,更不許去那些汙七八糟的地方!否則回來我可是要揍你的!”


    “知道啦!謝謝爺爺!”


    “真是歲月不饒人啊,一轉眼你都快二十了!剛來的時候才那麽點大,還沒有凳子高……”


    二人說著閑話,已經進來了。那個爺爺便是鶴發童顏的永春真人,而旁邊那個年輕的小道士閃著一雙清澈透明的眼睛,臉上始終掛著無害的笑容,可不正是喬仲達那位神秘的合夥人,在天一神廟掃了十幾年地的玉茗小道長?


    這二人都是孟子瞻認得的,原也沒什麽稀奇。可許久不來,今日猛然瞧見又長大不少的玉茗,他竟是微微愣了一下神。


    小時隻覺這小道士長得粉雕玉琢的甚是可愛,可今日一瞧,竟是長身玉立的翩翩美少年了。可怎麽竟覺得和誰有些相似?


    孟子瞻皺著眉頭,卻是怎麽也想不起來。


    永春真人笑嗬嗬的跟他打著招呼,“子瞻,今兒是什麽風把你給吹來了?”


    這老頭子雖然隻是一個道士,卻是前朝皇帝的替身,有當今皇上禦賜的正三品頭銜,整個天一神廟,除了那位年過百歲,早已閉門不出,諸事不理的老觀主紫陽真人之外,就數這個年過半百的老道士身份最為尊貴了。


    在他麵前,孟子瞻可不敢有任何的失禮之處,隻得忽略掉心中的那一抹疑惑,先跟他行禮,“老真人說笑了!我們這些凡夫俗子哪裏敢常常來擾您清修?這年快到了,想替家裏祈個福,替祖母和父母祈個壽,說不得才來煩您老人家的!”


    他說著便從袖中掏出一張銀票敬上,永春真人也是見慣的,便讓玉茗收下了。讓他奉了茶,便讓玉茗去取幾枚寫好的平安符來,“我算著這些時你們都是要來的,所以前些日子便在神前多求了些,你帶回去,自己也拿一個,保你平平安安,諸事順遂!”


    他說話間就把一應閑雜人等全都遣了下去,孟子瞻知道這是給自己單獨說事的機會了,忙躬身施了一禮,“老真人,今兒子瞻可真是有件事要來求您的。”


    他從袖中取出謄好的兩份生辰八字,“此事還請真人成全。”


    永春真人嗬嗬笑了起來,“子瞻這是想成全誰啊?”


    可待得看清八字內容,尤其是男方內容,他臉上的笑意收斂了,“子瞻啊,你這是讓我成全什麽呢?”


    孟子瞻不方便直說,隻是委婉的提出,“老真人您宅心仁厚,自然知道能不能成全。”


    他這話分明就是求人不要應允了。


    永春真人在京城混了幾十年,什麽事情沒曆練過?當下眉毛一挑,就知道孟子瞻是什麽意思了。若是真要結陰親,也應該是他母親或祖母派人前來合八字,而不是讓他前來幹這個事情,未免顯得於理不合了。


    略加思忖,便麵露愁色道,“真不是我這大過年的說些不吉利的話,這女子的八字與令弟甚為不合。若是勉強結了親,隻怕是要連累得家宅不寧啊!”


    老頭子看得很透徹,孟家幹的這事本來就有些損,她們雖然位尊,但這個家卻遲早還是要落在孟子瞻的手裏,作為嫡長子,親自來求他,這個麵子他無論如何必須得給。


    當下揮毫批了字,交還給他,又道,“若是你家祖母和母親真心要給子眭那孩子求娶,老道我也替他留著心,日後有好的,一定跟你們說!這種事情還是不能操之過急的。”


    孟子瞻吃下定心丸,道了謝,假裝不經意的就問了起來,“方才見玉茗小道可越發的英氣逼人了,今年有二十了?”


    “是啊!”永春真人這點卻沒留心,跟他侃侃而談,“想當初老觀主把他抱回來的時候,才三歲不到!這到大年初一就滿十九了,可不就進二十了?你們這些孩子都大了,我們怎麽能不老?”


    “老真人可不老!就象老觀主,您們可都是要長命百歲的!不過玉茗道長這生日倒巧,竟然生在大年初一,我還頭一回聽說有人生在那個日子的!”


    “可不是麽?所以這孩子也算有福啊!要不然,他怎麽偏偏被老觀主撿回來了呢?也不知是哪家做父母的這麽狠心拋棄的,這麽好的孩子,就揣著一張生辰八字就給扔在山邊了。若是被拐子拐走,或是給狼叼了去,那可就是造孽哦!”象這些無關緊要的八卦,永春真人當然可以嘮嘮叨叨多講幾句。


    “那這也是他福澤深厚,說不定他生來也有些機緣,否則怎麽就這麽巧到老觀主?說不定就是天一神引著他來的!”


    “這話可不能亂說!”永春真人笑得慈祥,“子瞻你是個好孩子,我知道你是好心才這麽說,但有些人卻不一定。萬一給有人心聽說,說些是非,對那孩子也不好!不過嘛,”他忽地壓低了聲音,“這些年這麽說的人可著實不少!那孩子又生來的聰明伶俐,什麽經書典籍全是過目不忘,煉丹製藥也極有天分,要不是太貪玩了些,做什麽都不肯上心。否則真是前途不可限量啊!”


    孟子瞻笑著恭維,“那是年紀小,不懂事,再等大一兩歲,恐怕就好些了。”


    長春真人卻嗬嗬笑了,“你不知道,那孩子雖然也出了家,但他是從三歲就進了觀的,又無父無母作主,還算不得真正的出家人,現也就是個俗家弟子。老觀主曾經說過,等他滿了二十,讓他自己選,看是要真正出家還是還俗。說起來,我們這些老骨頭真是怪舍不得他的。可他要是真想還俗,咱們也不怪他,畢竟是撫養了一場,真是拿他當自家孩子一樣疼的!”


    又客套了幾句,拿了平安符,孟子瞻便起身告辭了。可走的時候再看玉茗一眼,卻覺得更加疑惑了。他確信不是自己看錯了,這小道士漸漸長成之後,真的是越來越象某一個人了。


    可到底是誰呢?


    孟子瞻連回家的路上還一直糾結著這個問題。直等進了家門,他才暫且放下,拿著長春真人的批語直接去找祖母和母親了。


    “昨兒我去仲達他家,就是為了此事。奶奶,我也知道您辦這事是真疼子眭和我的,所以就想著去天一神廟那兒問問,若是可以,孫兒一定聽您的吩咐,就老老實實替子眭娶親了。可您看看,這可不是我不娶,是實在不能娶啊!老真人說了,她和子眭的八字犯衝,若硬是勉強娶進門來,定是要連累全家的!”


    這一下,孟老夫人和孟夫人都沒轍了。誰都沒想到居然孟子瞻弄了這麽一手,就是懷疑他暗中搗鬼,但是這白紙黑字的批文在此。既然天一神廟的長春真人說了這話,她們要是還硬把人娶進門來,那明擺著就是打人家的臉了。如果隻是為了這樣的事情,實在是有些得不償失。


    “行了,既然老真人都說了要替子眭留心,那麽此事便做罷吧!”孟老夫人陰沉著臉,終於妥協了,“不過子瞻啊,你這婚事到底怎麽說?”


    這就是要講條件了!孟子瞻真是快煩死了!可眼下剛剛給祖母添了堵,他再怎麽不願意也得硬著頭皮先應下了,“那奶奶的意思是?”


    孟老夫人長長的出了口胸中的悶氣,才沒好氣的道,“這馬上就過年了,你這回就別再老躲在書房裏了。跟咱們出去走走,家裏來客時也出來招呼招呼,別讓人說我們孟家的大少爺除了做官,什麽都不會!知道麽?”


    這就是讓他繼續相親了。


    “知道了。”孟子瞻也很鬱悶,為什麽就非得讓他在那些千金小姐當中挑一個呢?她們再好,不是自己喜歡的,又有什麽用?


    這頭孟子瞻鬱悶於要去一群不喜歡的女子當中選擇自己未來的妻子,那頭喬仲達也在鬱悶,他卻是鬱悶於自己中意的女子不想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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