緊趕慢趕,中秋節前馬場和趙家修繕的房屋總算是全都完工了。


    趙王氏現在是見誰都帶三分笑,實在是心裏頭高興!她就是做夢也沒想到,自己的有生之年也能住上這麽好的房子。


    院子雖還是那個院子,但徹底翻修過後,竟完全的煥然一新了。外頭是青磚黛瓦,齊齊整整,裏頭那牆粉得雪白,一色的青磚鋪地,光可鑒人。所有的門窗都油了一遍大紅的漆,糊了嶄新的碧紗,紅紅綠綠透著一股喜慶。


    前院裏,還學那富貴人家,用鵝卵石鋪成花地,當中一朵牡丹,旁邊分出幾路通向各屋門前,不僅漂亮,而且下雨落雪的也不擔心泥了鞋。空出來的地方,便種上花花草草,弄得跟個小花園子似的,甭提有多漂亮了。


    廚房盥洗室還有趙王氏特別提到的小磨房都挪到了後院,一溜排開,井然有序。對麵搭了一條長棚,往後就是再添牲畜,或是防著下雨天要晾衣裳放些糧食什麽的,都有了妥當去處。就連那雞舍都是用磚砌成嚴嚴實實,晚上把那小門一關,可就再不怕黃鼠狼野貓子來搗亂了。


    這新房子弄好之後,連趙王氏自己都覺得自己家從前那些破桌子爛凳子礙眼,就好象好好的簇新綢緞衣服上,冷不丁的打上幾個粗布補丁,說不出的別扭。本來趙成材說讓她換,她還有些舍不得,可現如今她自個兒一瞧,二話不說,同意換了。


    家俱還是章清亭帶著去買的,她讓趙成材量了尺寸,畫了個簡單的框架,和趙王氏一起到人家店裏按圖索驥就是。趙王氏的正房裏置了一套深栗色的,沉穩莊重,給趙成棟那新房裏精挑細選了一套棗紅色的,喜慶吉利。


    至於柳氏那屋,趙王氏撇嘴,“就她還想用新東西?我怕她消受不起!”


    於是,便將全家淘汰下來的舊家俱有些能用的,便重新上了個漆擺進西廂了,實在要添置的,才揀了最便宜的去買,還特意交待章清亭,“甭買新的,我瞧你以前買那舊家俱就挺不錯的,又便宜,就用那個就行了。”


    章清亭不動聲色,隨著趙王氏怎麽說就怎麽做。


    等幾車子家俱陸續拖回來,柳氏初時還很是積極的幫著收拾,待瞧明白後,氣得牙都要咬碎了,一摔門簾進了自己房間生悶氣。


    趙王氏轉身一瞧沒了她的影兒,不高興了,“我說芳姐兒,你可不能光顧著收拾自己屋子!這邊是日後你大姐的屋子,還不快出來幫忙!”


    這柳氏閨名便是一個芳字,趙王氏不願叫她媳婦,光叫柳氏也別扭,便取了她的名,如喚丫頭一般,就叫她芳姐兒。


    柳芳在屋內聽著,眼睛裏都快噴出火來!你們都用好東西,就給我這樣的破爛,還要我去給你們收拾,做夢!


    她氣得腦子發熱,忘了自己手裏還抱著閨女,一時手勁兒使大了些,勒得芽兒哇哇大哭起來,讓她又恢複了幾分理智,正好就借著這由頭,“芽兒哭了,我先哄哄她!”


    “早不哭晚不哭,怎麽偏這時候哭?”趙王氏驀地一掀門簾進來了,上下打量她幾眼,把柳氏還來不及藏起的怒色盡收眼底,“怎麽?你不服?”


    “我哪敢呀?”柳芳佯笑著拍著女兒,卻刺了一句,“這家裏反正都有大哥大嫂作主,我算得上是什麽東西,有什麽好不服的?”


    趙王氏聽得心裏騰得火就起來了,冷笑道,“你不用費心思挑撥我們母子關係,這個家的大事是由我大兒子作主,可這個院子裏的事情全由我作主!況且成材他幹什麽不給我這個當娘的打招呼?我就樂意讓我兒子當這個家了,你待怎地?”


    她臉色一冷,“把孩子背上,出來幹活!哪那麽嬌貴了,有點子什麽就躲在屋裏裝千金!你得記清楚了,你現在可是我們趙家的人!就是你這小妮子,也是吃我們趙家,用我們趙家,由我們趙家養大的!等到該幹活的時候,一個都不許偷懶!”


    柳氏氣得怔怔無語,饒是賠上自己一個,還得搭上女兒麽?可待要強嘴分辯,那人家現成的話就是,她又不姓趙,憑什麽要給我們家養活?


    思之再三,柳氏還是背著女兒出來了,趙王氏怕她故意黑心弄壞東西,又交待了一句,“手腳妥當些,若是碰壞了一點子,仔細你的皮!”


    柳氏一口氣悶在肚裏,等收拾完了,連晚飯也吃不下,回屋躺下瞧見那些舊東西就生氣。


    因馬場收工,趙成棟終於也被批準可以晚上回家歇息了,他才從馬場回來,還搞不清狀況,便問趙王氏,“阿芳她怎麽了?不舒服了?”


    趙王氏冷哼,“誰知道她?白天都好好的,想是零嘴吃多了吧,不吃就是不餓!你快洗了手臉,咱們吃飯!我可告訴你,你那新房的家俱可不便宜,那一整套,可費了不少銀子!”


    她說起這個,倒是眉飛色舞,極是高興,“本來沒想買這麽好的,可你嫂子帶我去哪兒一看,我一眼就相中了,又喜慶又漂亮,那木料可紮實得很,抬回來時,連馬車都壓歪了,包你用兩三輩子都是行的!”


    “哦,真有這麽好?”趙成棟聽得也高興,又問她詳情。


    “你娘對你,那還有個二心?”吃過了飯,趙王氏特意開鎖帶他進去新房,一一講解著哪兒好哪兒好,趙成棟聽得津津有味。


    柳芳在西廂氣了一時,肚子著實餓了。可又不好意思出去,就想著要等趙成棟過來,再跟他說哪裏不舒服,讓他給自己弄些吃的來。可左等他也不來,右等他也不至,趴窗戶那兒拉開條縫偷偷一瞧,隻聽他和趙王氏不就在對麵東廂麽?母子倆說說笑笑,根本就忘了她這回事!


    柳氏更添氣惱,自在那兒琢磨如何把趙成棟喚回來,待會兒又該怎麽抱怨才是。


    趙成材今兒從馬場回來,就瞧見章清亭有些不大高興,“你這又是怎麽了?跟娘辦事不順?是不是她太挑剔,白跑了一趟?”


    “沒!”章清亭沒好氣的道,“全都買齊了!”


    “那你還為什麽不高興?”趙成材有些納悶,卻被小玉叫他們吃飯,一時岔開了。


    飯桌上,張金寶問起,“姐夫,那中秋過後,銀寶他們的課要開,我們晚上的課也要補上吧?我今兒問李大哥,他說還得商議商議。”


    李鴻文自求親賀家遭拒之後,很是落寞,一時之間,心灰意冷,親事又耽擱了下來。趙成材天天把他拉馬場來,跟著張小蝶照顧馬匹,那丫頭是個心直口快的,安慰人的話也就那麽幾句,說完拉倒,也不把他當個有心事的人,時時刻刻嘮嘮叨叨,李鴻文反而覺得和她作伴輕鬆許多,又有馬伺弄著,也能稍稍解了些悶,天天就在他們馬場那兒泡著了。


    趙成材道,“這個確實還說不準,依我想著,最好還是開起來,你們那第一撥的,也就剩下一個月不到的課了,早點把課開起來,早點結束,也好開始下一撥的。隻現在各家各戶不是忙著修房子,就是為了家計奔波,就怕開了起來,從前那些人也來不了,故此未定。”


    這個簡單呀!章清亭剛想答話,卻被張金寶搶了先,“姐夫,那你瞧這樣好不好?我們晚上那班還是先開起來,讓能上的人先上完。要是實在有些家裏走不開的,允他們跟著第二撥,或者第三撥再來學,這不就成了麽?”


    章清亭不由高看了弟弟一眼,行啊,這小子終於也開始動腦子想事情了。


    趙成材一笑,“其實我也是這麽想的,這馬上就中秋了,等你們這撥學完,再抓緊點,年前又可以辦一班了。過兩日書院的老師們要召集起來開個會的,到時把這意思說說,應該也是能開的。你在家先溫著書準備著吧!”


    張金寶應下,“還是上學好,天天逼著自己讀書識字,這些天一放羊,我那字就退步多了!”


    張發財一拍他的後腦勺,“小子你也用點心吧!再不行,就一樣的抄書去!咱家現在這麽多書,哪裏還不夠你學的?”


    眾人玩笑了幾句,又商議過中秋節的事情。


    馬場裏已經定了,那些雇工們發兩盒月餅一壺酒,中午請所有人在馬場用了酒席,就放他們回家團圓去。自家的小廝每人一套新衣一雙鞋,外加半吊錢,分作兩班,一半由張金寶領著,十五出來玩半日,一半由晏博文領著,十六出來玩半日。因張家人多,他們晚上便安排在方家歇息,晚飯也就由方德海招呼著吃了。如此安排,公平合理,大家都沒意見。


    自己家裏,趙成材早已說定,晚上全家要到他們家新房裏去團圓,“全家這麽多人,那日一早,倒是讓小玉過去幫忙才是。姨媽那日必是也要到的,到時接了玉蓮旺兒一起過來。少不得娘子你也辛苦一日,咱們同去幫忙準備著,還有那辦節的費用,也得早些打點下來給娘才好。”


    趙成材說別的,章清亭還猶自微微頷首,唯有這最後一句,她沒有吭聲。及至回了房,她仍是不冷不熱的態度,明顯就是在生悶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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