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成材不在家這兩日,李鴻文是忙得四腳朝天,現他回來了,趕緊抓了他細細商議,一樣一樣盡量想得周全些。


    除了開學,還有一事,便是婁知縣走時的歡送典禮,也亟須準備妥當。二人請了陳師爺來商議,等婁知縣走的那日,還得組織百姓夾道歡送,送個萬民傘什麽的,以壯行色。當然這些就不能明著跟婁知縣說了,得半遮半掩的進行。


    章清亭聽了好笑,“那你們不如把那書上戲裏演的全都用上,弄得越煽情越好!”


    趙成材笑道,“可不就是這麽說的?反正也花不了幾個錢!這婁知縣可為咱們辦了不少事,到時咱們家也送把傘吧!”


    “那是當然!不過下一任縣官會是誰呢?”章清亭還真有點擔心,“也不知為人如何,好不好相處的。”


    “都在擔心呢!”趙成材道,“這個連婁知縣都不知道,他也不便打聽。隻聽說新上任的官兒都是帶著官印文諜自己到任的,咱們就等著瞧好了,總不出五月間就該到了,隻希望也是個明白事理的!”


    章清亭點頭,“哪怕是個糊塗官!就怕來個貪官!”


    趙成材一笑,“這話在家裏說說也就完了,沒的讓外人聽見,那就不好了!噯,你那新房子到底怎麽賣的?”


    章清亭正待跟他聊聊,卻見元寶過來,“大姐,前頭的店已經收拾妥當了,讓你過去看看!”


    “哦,知道了!”章清亭應了,和趙成材先出來瞧自家的鋪麵。


    小小一間店收拾得很是雅致,右邊幾格貨架上分門別類擺著筆墨紙硯和些文房用具,左邊貨架上整整齊齊碼放著各類書籍,經史典籍和野史小說統統分開了,均是可租可售。


    張發財不識字,怕到時弄混了,賣錯了價錢虧了本。他琢磨了幾日,倒是想出了個法子,裁了各色彩紙貼在書背和各色貨品上,分清類別。然後再讓張金寶和張小蝶給所有貨品一樣編了個號,注上價錢,然後他自個兒櫃台麵前也準備了一張大紙,上麵寫著從壹到拾幾個數字,下麵用自己能懂的圈圈點點弄了十個符號標記出來,到時若是有記不清楚的,按圖索驥,就很容易知道賣的是什麽,賣出去了多少錢,就是不認得書名,隻要有編號,也不怕人欺他了。


    趙成材大加讚賞,“等到弄熟了,便是這些記號也不用了。隻是嶽父您最好也學下打算盤,萬一人家買得多了,一時算不過來就麻煩了。”


    張發財嘿嘿一笑,“在學著哩!我還要記賬的。隻是咱們這店也該起個名兒吧?不如女婿你就提了,趕緊掛上去。”


    趙成材想起之前的絕味齋來,笑問章清亭,“那這個店名是要雅還是要俗呢?”


    章清亭笑道,“你自己看著辦吧!別太高深莫測就行了。”


    恰巧趙玉蘭剛從隔壁方家幫忙回來聽到,“取店名麽?方老爺子也在想呢!本說要阿禮起個雅的,可阿禮說咱這又不是什麽大鋪麵,還不如就叫方氏糕餅鋪,又簡單又好記。”


    張金寶道,“那咱們這個就叫張氏書店?”


    “書店不好!”張發財眉頭一皺,“聽起來就象要輸,賠本的買賣可不能幹!”


    張小蝶插言,“那常聽姐夫說什麽文房四寶的,那咱們就叫四寶店?”


    趙成材笑道,“那個許多人不懂,還不知你賣什麽。再說文房四寶是筆墨紙硯,咱們還有書呢!若是想簡單,不如就叫張氏文房店吧!”


    張發財猶豫了一下,“這樣好麽?女婿,親家瞧了有沒什麽意見?依我說,要不後頭那間鋪子給你家吧!”


    趙成材搖頭,“就是給了娘,他們也沒什麽可做的?白浪費地方了。”


    張發財道,“就是不做什麽,那塊地方的租金倒是給他們收才是!閨女,你說呢?”


    趙成材仍在推辭,章清亭聽得心思卻也一動。按理說,這條胡同能建起來,趙成材功不可沒,就是送他兩套房子也是應該的,隻是她還指望著這些房子賣了之後掙了錢還那些欠賬,暫時實在沒有餘力給房子他。


    但是這房子前頭一半已經給自家做門麵了,後頭一半若是交給趙王氏打理,章清亭又怕惹來麻煩,思前想後便道,“這房子還是咱們租出去,畢竟離得近好管理,隻是到時租金收上來,就歸相公了,你看要貼補家裏還是怎麽弄,你自己決定吧!”


    趙成材還在客套,章清亭笑道,“就這麽定了吧!等房子賣了,瞧能掙多少再說那時的事。現在我也不跟你多說了,專心先把你的學堂開起來要緊。”


    四月十八日,紮蘭堡萬眾矚目的大事,第一所官方學堂正式開學啦!


    這一日,幾乎所有的老百姓都跑來瞧熱鬧。


    誰家沒個上學的孩子呢?縱然是自家沒有,總也有些沾親帶故家的孩子,既有熟人,那就不可能不關心。


    一大早的,天還沒亮,十裏八鄉的百姓們就早早的給自家孩子收拾齊整了,換上節日的盛裝,如赴一場最隆重的盛會,從四麵八方趕了過來。


    不用問路,隻管抬頭,瞧那整個紮蘭堡最新最高的樓房就是了。時辰未到,整個集市已經是圍得水泄不通。黑鴉鴉的全是人頭,交頭結耳,熱鬧非凡。


    學堂內外已是張燈結彩,紅氈鋪地,隻是大門緊閉,上頭牌匾上都蓋著紅布,等著揭彩。瞧這學堂建得極是漂亮,院牆寬闊,青石鋪路,連著這一條兩層的胡同,雕梁畫棟,十分的吸引人的注目。而學堂正麵的兩扇大門外搭著一米多高,十來米長的高台,擺著鮮花,鋪了紅氈,卻是空無一人。


    學堂外頭,官府的衙役們整整齊齊的列隊在兩旁護衛著場地,今兒這大場麵,誰都不敢疏忽,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按照事先規定好的程序按部就班的進行儀式。


    章清亭一大家子自然不在人群之中,她們既已搬了新家,自然都在自家二層小樓上往外觀瞧。


    章清亭怕人瞧了不雅,倒是放下了窗簾,坐在簾後觀瞧便是了。


    吉時已到,待見到婁知縣的官轎過來,程隊長立即指揮衙役們燃放起擱置在學堂門口的粗大禮花。


    “轟隆隆”連串巨響,百姓們自發的熱烈鼓起掌來,這就標誌著開學典禮正式開始了!


    等硝煙散去,婁知縣已然下得轎來,上了高台,抬手示意,百姓們全部安靜了下來,聽父母官講話。


    “眾位父老鄉親!今日咱們紮蘭堡第一所學堂終於開學了!”


    “好!”台下有人領著頭發出雷鳴般的鼓掌和喝彩聲。


    婁知縣洋洋灑灑講了一通文縐縐的官話過後才落到了實處,“這學堂是官府建的,卻也是咱們所有紮蘭堡的百姓自己建的!在這裏,我們要感謝他們!下麵請念到名字的鄉親們,上台來亮個相!李承業……”


    婁知縣一麵念著人名,一麵就有衙役引導著捐助者,一一在百姓麵前亮相,無論錢數多寡,都有機會顯擺,接受眾人禮敬的目光,很是榮耀。許多百姓一輩子沒這麽光彩過,激動得自個兒眼淚都下來了,胸脯挺得老高,無比驕傲和自豪。而且書院側麵的圍牆上,還密密麻麻鐫刻著資助人的姓名,這可是留芳百世啊!讓那些沒捐錢的,可後悔死了。


    張發財在樓上看得心癢癢的,“早知道咱家也去捐助一把,這多光彩的事情!”


    章清亭笑道,“這胡同咱們沾的好處已經夠多的了,這些風頭就讓外人出去,免得說咱們得了便宜還賣乖!”


    張小蝶好奇了,“大姐,姐夫不說那些老秀才們還得來鬧事麽?怎麽今兒也請他們來了?你到底給他們出什麽主意了?”


    章清亭微笑,“你且等著瞧!”


    一時捐助者的名單念完了,婁知縣又特別提到,“咱們這所學堂的建立,還得特別感謝一群人!請眾位老先生上台!”


    老楊秀才他們莫名其妙的給請了來,又莫名其妙的上了台,有人想著,是不是要分他們些好處,倒很是美滋滋在那兒等著。


    卻聽婁知縣道,“這些老先生,眾位鄉親多半識得,有許多人或者是自家的孩子都上過他們的課,最早就是從他們的傳授中,識得了人生第一個字!可是,他們為了學堂的建立,放棄了自己的謀生差使,還主動找到本官,要求支持學堂的建設!”


    這不顛倒黑白麽?樓上知道實情的人聽得大眼瞪小眼,“這……這是怎麽回事?”


    章清亭含笑不答,倒是晏博文微微露出一絲笑意,“老板娘好一招釜底抽薪之計!”


    章清亭略一頷首,很有幾分得意。瞧著方明珠有些妒忌了。


    婁知縣繼續誇讚著這夥要鬧事的老先生們,“大夥兒看看,他們當中的大多數已經兩鬢斑白,飽經滄桑,有些人家境艱難,卻沒有一個人在衙門裏來訴苦鬧事的!而是拉著本官,反複申明這辦學堂乃是造福千秋,功在萬代的大好事,他們寧肯不吃不喝也要支持,就是來掃地擦桌也願意!大夥兒說說,這是怎樣的一種情操?”


    台下的掌聲簡直震耳欲聾了!


    台上一群老先生們麵麵相覷,老臉都有些掛不住了,有那暗藏著耗子藥,小匕首要鬧事的,也趕緊把東西緊揣在懷裏,生怕露出形跡。


    當著這千百人的麵,婁知縣已經這麽吹捧他們了,就是個傻子也不好意思公然跳出來鬧事,那以後還做不做人了?畢竟都是讀書人,丟不起這個臉!


    婁知縣吹捧過後,開始煽情了,“可本官怎麽能忍心讓這些老先生們花甲之年,老來失業,貧苦無依?所以在此,本官肯請眾位鄉鄰,若是誰家要請私塾、文書、抄算的,請首先考慮這些老先生。這些老先生都老經世事,定然能做得精細妥當!”


    這話說得好象自個兒沒飯吃似的,老楊秀才臉上首先就掛不住了,“老朽家中尚有幾畝薄田,實在不勞大人費心!”


    他又羞又愧的下來了。他這一帶頭,其餘幾人也沒臉站著,紛紛下得台來。旁邊那些鄉紳們一商議,倒是提議,“我們願意捐助些銀錢,以養這些老先生們終老。”


    這些一提,這些老先生更不好意思收錢了。婁知縣這才提了個章清亭傳授的折衷之計,“那你們若是有子侄,能否請諸位員外在府中安排些差使,適當加些工錢,這樣可好?”


    這個卻好!除卻一些家境說得過去的,若是那些當真家境貧寒的老先生,若是能給孩子們謀個差使,有了營生,他的日子自然也過得去了。若是當然有那等孤苦無依,孑然一身,實在家貧無以為繼之人,再從捐資助學的錢裏補助一些出來,也就完事了。


    樓上眾人瞧了紛紛衝章清亭豎起大拇指,“這個法子真好!縱是底下還有些不服,日後想鬧事的,再也沒臉出來說話的。”


    章清亭略帶得意的一笑,小菜一碟!


    她以前家中仆役眾多,許多到了年老又不幹活,又拿最高月錢的老仆婦們多了去了,成天和母親大人鬥來鬥去,瞧得多了,自然也懂得如何收拾了。


    這邊完事之後,婁知縣揭開匾額。


    幾經商議,學堂名字最後定的便叫“紮蘭書院。”以地名代學名,以示讓學生們不要忘本之意。門口一副對聯取自名人詩句,“日月兩輪天地眼,讀書萬卷聖賢心。”


    牌匾和對聯都是婁知縣手書,談不上多好,但也中規中矩。


    爆竹聲中,趙成材和李鴻文在後頭緩緩拉開書院大門,迎接新生。


    特意請了幾位夫子點名,一個一個孩子走上台來,婁知縣親手給他們發了文具,魚貫而入,進了學堂。


    兩位年輕的院長便負責在裏頭將學生整隊,等二百多個孩子到齊,才由婁知縣帶領著,進去上香叩頭,拜文曲星、武曲星,以及列位聖賢畫像。


    一通神聖莊嚴的繁文縟禮過後,按照分班,各自歸入教室當中,夫子們開始各就其位,傳道授業。


    紮蘭書院裏,第一次聽到孩童們朗朗的讀書聲。


    張發財喜得抓耳撓腮,“咱們以後住在這裏可有福了,天天聽著這些孩子們念書,聽這聲音,多好聽!”


    章清亭一笑,“隻不要日後嫌吵鬧就行!”


    “怎麽會?”張發財道,“瞧外麵這些人,有一個走的沒?”


    這是真的,外頭黑鴉鴉的人群,沒有一個離去的,也許他們當中有許多人聽不懂,但是臉上都露出那種欣喜的笑容,卻足以令人動容。


    章清亭忽然覺得,趙成材提議辦書院,不僅是解決了她當初的大難題,還當真是為紮蘭堡的人辦了件大好事。這份眼光,確實長遠。她第一次對那個小小的秀才生出些欽佩之意來。(未完待續,如欲知後事如何,請登陸www.qidian.com,章節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閱讀!)(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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