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章清亭找麻煩的正是那劉老板,見她生意好了便犯了紅眼病。回去翻了翻契約,絞盡腦汁想了幾日,終於給他找著了個借口,忙不迭的跑了來,硬說是章清亭既經營鹵水又經營布匹,做了兩樣,他也要加租金,而且獅子大開口的將一年十兩改成一月十兩。


    真是想錢想瘋了!一個月十兩,一年就能蓋起這樣一棟房子了,那我還租你個什麽勁?不如自己蓋個屋子就完了!


    章清亭極其不屑這種人,卻又不得不跟他打交道。不過她現在可不是初出道的菜鳥,由著人搓圓捏扁了。


    當下冷笑,“劉老板,我這怎麽經營兩樣了?明明招牌上掛的就是絕味齋,鹵水鋪子。這布匹不過是從您手上接下來的一點存貨,清空就沒有了的,您就是想讓我接著做,我也沒有了貨源啊!”


    劉老板蠻不講理,“那我把貨轉給你時,可沒說許你在這兒賣的。”


    “那您也沒白紙黑字的標明說不許我賣的!”章清亭指著上頭的條文,“租金這裏可寫得明明白白,一年租金十兩紋銀,三年一共三十兩,一次性付訖。如若違約,當雙倍罰之。這上頭可有您的親筆畫押,還蓋著官府大印的。劉老板,我們這做點小本生意不容易,您錢都已經收到了,何苦又來為難我呢?”


    “這話怎麽說的?怎麽叫我來為難你呢?明明就是你賣的跟事先說好的不一樣嘛!雖然沒有白紙黑字的落到實處,但我們之間可也是有說法的不是?”


    章清亭真是給他氣得無語了,這人怎麽能這麽胡攪蠻纏的?


    晏博文不慌不忙上前道,“劉老板,請容小的冒昧說一句。您說我們老板跟您租這鋪麵時,隻說做鹵水生意,不包括布匹。那我們老板接手時,肯定也沒想到要從您手上接這些布匹吧?如若您當初不賣給她,她哪來的布匹賣?這前有因才後有果,您要是實在看不過眼,要不咱們按本錢賣回給您?”


    章清亭聽得暗自頷首,這話說得好。


    那劉老板是無理也要狡辯三分,見此路不通,一時又指著店裏的酒道,“你瞧這個,那你既是鹵水鋪子,幹嘛還賣酒呢?”


    晏博文微微一笑,“劉老板,您既知道我們這兒是鹵水鋪子,當晚是有鹵食,有水酒啊!”


    他反應倒快,把鹵水二字拆開作解了。方明珠和張小蝶忍俊不禁,捂著嘴撲哧笑了出來。


    劉老板說不過他,又被人嘲笑,氣鼓鼓的一甩袖子,“你這人怎麽這麽咬文嚼字的?反正我不管,今兒這租金我是漲定了,要不你們就別做了!”


    晏博文故作驚訝,“劉老板,莫非您是想打官司?”


    “是啊!”劉老板虛張聲勢。


    “那可就麻煩了!”晏博文先愁眉苦臉的看了章清亭一眼,轉而才正色對劉老板道,“咱們小店跟您的契約可是經由官府鑒定的,您若是真想反悔,這官司可不大好打。我們北安國律法可有規定,象這種在官府備案的契約,若是發生爭執,須由上一級衙門來裁奪,那您就得勞神費事的上郡裏去投狀子。府台大人可是日理萬機,每日不知得處理多少樁大事情,等他有時間來審理此案了,恐怕也得排到一年半載之後了。”


    聽到這兒,劉老板麵色變了幾變,晏博文又好言相勸,“劉老板,您真的確定要為了這幾十兩銀子打這場官司麽?恐怕您到時的車馬費、請狀師又進衙門打點的費用都不止上百兩吧!據這契約,您這官司也未必就十拿九穩的贏,這麽勞民傷財的值得麽?您還是想好了再說吧!”


    一席話說得劉老板啞口無言,章清亭本想乘勝追擊,痛打落水狗,但想起趙成材要她少得罪人的勸告,還是忍了,反而換了個笑臉上前道,“劉老板,您瞧,咱們本來合作的挺愉快的,何必為了這麽點子小事斤斤計較,傷了和氣?”


    她示意張小蝶去拿了一塊最便宜的豬頭肉切著,“我這小店就算生意好一點,賺的也都是些蠅頭小利,能值幾何?不說別的,就光跟您之前的綢緞莊,都是沒辦法相提並論的。這些布匹您瞧我似乎在這兒賣得紅火,但我從您手上多少錢買來,現在多少錢賣出去,能賺多少,那是一目了然,您心裏當然最是清楚。再說一句不怕您笑話的話,我們家上上下下十幾口子人,連件象樣過冬的衣裳都沒有,這下剩的布匹我真沒多少了,還得留著給自己做衣裳。所以這些布匹您是一點兒也不用擔心,過幾天準得收檔。”


    此時張小蝶把切好包起的鹵肉遞來,章清亭遞給他道,“您呢,給我行個方便,以後您來我這小店,沒說的,絕對是最低的折扣。您是有大胸襟的大老板,我這麽個芝麻綠豆大的小店怎麽能入您的眼?咱們和和睦睦,豈不皆大歡喜?”


    章清亭這一番連拍帶哄,讓劉老板臉上漸漸和緩了過來,接了肉也就不再刁難了,給自己找了個台階下,“既然你都這麽說了,這就快過年了,我也不好再說什麽,那算我吃點虧,就先這樣吧!”


    他到底仍是有些訕訕的走了。


    店中幾人相視而笑,方明珠帶頭讚道,“阿禮哥,你真厲害!你怎麽懂得這麽多?把那個劉老板唬得一愣一愣的!”


    “就是!你們沒瞧他那時那個表情,想起來就好笑!”張小蝶是捧腹大樂。


    晏博文微微一笑,“我隻不過是跟他講了個最粗淺的道理,其實最後,還是那塊豬頭肉的功勞最大!”


    這下連章清亭都撲哧笑了,“你也打趣我呢!”


    “我這是實話實說!”


    趁著這會子有空,章清亭就說要出去一趟,買個新門簾和火盆回來加上。


    不料眾人聽了都搖頭,連張小蝶都道,“大姐,你花那個冤枉錢幹什麽?咱們不是買了新棉花麽,到時把誰的舊棉衣拆下來,上下中間加根木條,縫縫就是個門簾了。何必還得花錢去買?”


    “那火盆也沒必要!”方明珠往裏一指,“把裏頭的鹵水爐子搬一個出來不就行了?你新買個火盆還得費炭!”


    “這倒不好!鹵水壇子太大了,爐子也大,這前麵本就窄小,再加上那個,就連轉都轉不開了,萬一燙著人,就更不好了。”晏博文不讚成,又想了想,“不如把後麵燒水的小泥爐提來,就放在掌櫃旁邊那角落裏,做個小木欄圍著就是了。”


    章清亭點頭稱是,做飲食的沒法不油膩,到了冬天要洗要弄的,熱水需求量很大,專有一個爐子在燒水。可後頭廚房本就窄小,已經有兩個大爐子在做燒炸之物了,溫度很高。把那爐子提過來,倒是替他們減輕點麻煩事了。


    晏博文說幹就幹,當即就把爐子搬了過來,又去院子裏找了幾根長點的木柴交叉著拿草繩一綁,就成了一個簡易的小柵欄,安上去剛剛好,一點也不礙事。


    張小蝶看得大開眼界,“阿禮,你這一手跟誰學的?”


    “這是以前在……那裏,有時要在外頭架爐子生火做飯,那些當兵的就是這麽幹的,水平高的,用幾根小樹枝就能搭起來!”


    張小蝶是個有口無心的,“那你坐個牢還學了挺多東西的嘛!”


    章清亭暗地裏踢了她一腳,張小蝶這才會過意來,吐了吐舌頭。


    晏博文臉上僵了一僵,卻也很快就笑了起來,“是啊!是學了不少東西,不過那門簾我可不會做!”


    張小蝶見他不介意,也就活泛了起來,“那個最簡單的!連我都會!”


    “那就交給你做吧!”章清亭倒是和晏博文有口同心。


    張小蝶一不小心給自己攬了個活,正覺懊惱,晏博文又激她道,“你得做多久?不會跟打官司似的,等一年半裁吧?”


    “當然不會!”張小蝶一梗脖子,“大姐,你回去找來衣裳給我,明兒就能做好!”


    “這可是你自己說的!”章清亭忽然發現,對這個妹子用激將法比較有效果。索性再刺激她一下,“小蝶,你不說你要學識字的麽?認了幾個?”


    “我……我認得一個,啊不,是兩個了!”張小蝶有些心虛,卻仍是伸出手指頭在空中虛劃著,“這是一個天字,中間是個人字!對吧?”


    方明珠來精神了,“小蝶姐,天字中間還是個大字,上麵兩橫還是個二字。這一個字裏頭可有四個字呢!”


    “啊,原來這樣啊!”


    見張小蝶有興趣學習,章清亭自然是樂見其成,又敲打了一句,“明珠,那你以後就負責教小蝶吧。你跟著我學,小蝶跟著你學,要是小蝶哪天學得跟你一樣多,你教不了的,就改她跟我學,你跟她學了。”


    這一下,二人都要努力了。


    晏博文笑道,“老板就是老板,果然是一石二鳥的好計策!”


    “一石二鳥又是什麽意思?”方明珠勤學好問。


    章清亭也笑了,“你們以後還可以跟阿禮多請教請教,他可是深藏不露。”


    “慚愧慚愧!老板才是運籌帷幄,決勝於千裏之外。”


    章清亭忍著笑,“阿諛奉承!阿禮果然是懂得虛與委蛇。”


    方明珠叫了起來,“你們說話怎麽都是四個字四個字的?我們聽不懂,快講講!”


    可這時候,沒空講了,生意上門了。還是一注大生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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