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濤之中,樊城堅不可摧的城牆發出一聲痛苦的吟呻,


    在眾人驚奇的注視下,那座曾經抵擋關羽軍多次猛攻的巨大牆壁終於頂不住這滔天巨浪,開始一點點崩裂。


    城中的曹仁嚇得麵無人色,


    他這會兒想突圍也絕對突不出去,


    四麵都是水,曹仁隻能絕望地仰天長嘯。


    怎麽會有這麽大的洪水?


    當年水攻下邳,也隻不過是把大軍困在城中不能進出,


    可這次的洪峰居然直接讓樊城的城牆開裂。


    難道敵人有天神相助嗎?


    “伯寧,伯寧,這可如何是好,這可如何是好啊?”


    驚恐之下,曹仁居然一把扯住滿寵的長袖,淒慘地求救。


    滿寵這會兒也是一臉驚慌,


    他不住地念道:


    “放心放心,這水來得快,去的也快!


    於,於文則領軍作戰多年,察覺到水攻,肯定已經避開了。


    是了,是了,子孝,昨日半夜文則派使者進城,定是告訴我等撤軍的消息,


    快,快喚上來!”


    於禁這會兒已經是曹仁最後的救命稻草,


    那個使者昨天半夜前來,曹仁手下盤查許久,一直沒有確定他的身份,


    可現在曹仁哪裏還管這些,趕緊叫人把那個已經關了一晚上的使者押了上來。


    “說,於文則要退去何處?”曹仁咆哮著道。


    那使者被嚇了一整夜,一早起來又聽見外麵山崩地裂的聲音,早就嚇得魂不附體。


    這會兒聽曹仁凶神惡煞地讓他交代於禁退到何處,頓時打了個哆嗦。


    不行,我不能出賣於將軍啊。


    曹仁被圍,定是不願讓於將軍撤走,


    我若是把於將軍的話原原本本說了,隻怕要給於將軍惹上大麻煩。


    那使者咬緊牙關,強作鎮定道:


    “回曹將軍,於將軍讓小將傳信,好讓曹將軍知道,無論敵軍如何,於將軍將堅守不動,一定……”


    他後麵說的什麽曹仁已經完全聽不見。


    看著城外滔滔洪水流過,曹仁本就沒多少血色的臉更是一片煞白。


    完了,全完了,


    這個於禁,怎麽會這樣啊。


    ·


    於禁也沒想到洪水居然如此洶湧,


    而且他後知後覺的發現,自己駐紮的位置在大格局上居然是一片窪地——


    當然,發現的時候,他已經轉進到了高處。


    看著腳下的軍營變作一片澤國,洶湧的洪水將來不及搬運走的物資和士卒卷做一處,


    丟垃圾一樣輕易扔去遠方。


    渾濁的浪濤中,被洪水包裹的曹軍士卒絕望地伸出手求高處的於禁支援,


    可於禁這會兒又有什麽用?


    什麽百戰名將,什麽功勳將軍,在大自然的恐怖力量麵前脆弱的宛如螻蟻一樣。


    他身體大幅度地搖晃了幾下,蒼老的臉上轉瞬又多了幾道皺紋。


    他看著一張張驚恐地臉上朝自己投來的求助目光,嘴唇輕輕嚅囁了一下,歎道:


    “是於禁無能啊。”


    於禁認慫,那些將其視為主心骨的士兵立刻嚎啕大哭,


    “將軍。”一個小卒哭著爬到於禁的身邊,哀嚎道,


    “將軍說,會保我等舉家平安,是真的嗎?


    是真的嗎?”


    於禁看著這個滿臉淚水的關中漢子,渾濁的眼中閃過一絲愧色。


    “我記得,汝是上雒人?”


    於禁依稀記得,在出征之前,就是他哭求自己保護他的妻女不受官吏的騷擾,


    當時於禁意氣風發,一口答應下來,


    心道有自己左將軍的麵子在,有誰敢動自己麾下的家小。


    可僅僅過了兩個月的時間,他居然被團團圍困在洪水中,


    而且絲毫想不出半點逃脫的辦法。


    很快,這些兒郎家中的妻女將盡數淪為奴隸,不知道受到怎樣殘忍的蹂躪。


    “是於禁無能,是於禁無能啊……”


    遠處,關羽軍開動大船,朝於禁最後的高地衝來,


    征戰一生的於禁下意識的從腰間抽出寶劍,


    然後,他把劍慢慢橫在自己的脖子上。


    “於禁無能,累得諸公困於洪水之中,


    我死之後,煩諸君持我首級去見關雲長,使其勿要濫傷人命。”


    不過於禁轉念一想,關羽軍的素質好像比自己手下強太多,這種小事自然不用多念叨。


    他苦笑一聲,終於緩緩轉動劍柄,


    可下一秒,一隻大手從旁邊探過來,生生把於禁手上的長劍給奪了下來。


    “於將軍,莫要如此啊!”


    常雕沒有解釋自己為什麽穿了一身小兵的服色,


    他一把按住於禁拿劍的手,真誠而嚴肅地把劍奪了回來。


    “將軍,當年高祖有白登之困,淮陰有胯下之辱,


    若是都學霸王一刀抹了脖子,焉有後世諸事傳頌?”


    於禁一怔,沒想到貪生怕死的常雕居然會在這時候開導自己。


    常雕緊緊抓住於禁的手掌,給於禁講述了自己當時在枝江大敗被俘之後是如何不屈不撓跟關羽、劉禪這些惡魔做鬥爭,


    關羽和劉禪被常雕的氣節感動,最後將其釋放,


    若是見到於禁這樣的大人物,他們肯定不敢折辱,


    到時候於禁還有活著回去的機會。


    大部分想要自殺的人被攔下之後都會在求生的本能之下暫時放下求死的衝動,


    這是人類的本能。


    能活著,又有誰想死呢?


    看著慢慢逼近的關羽軍大船,於禁歎息一聲,把手上的長劍扔在了地上。


    他沒有責怪常雕。


    於禁認為,常雕不過是忠實執行了曹仁的命令,


    他也是身不由己。


    倒是於禁明明有左將軍的身份和節鉞,卻偏偏無限偏聽曹仁的安排,把全軍安危寄托在關羽軍的水攻不會太過猛烈。


    招致大敗,於禁自問不怪旁人,


    他才是罪魁禍首。


    “降了,降了吧!”


    他拜服於地,喃喃自語,似乎一下蒼老了十歲,


    這一刻,連常雕都微微感覺有些慚愧。


    常雕當然不能讓於禁自殺。


    他是肯定要投降的,要是於禁沒了,第二次光榮成為俘虜的他就成了投降的領頭人,


    這很不符合常雕之前的種種謀劃。


    嘿嘿,還是跟隨於禁一起被俘,繼續威武不屈才比較符合我常將軍的形象。uu看書 uukansh


    我在關公那多受好處,


    若是關公一路大勝,他日我定是元勳功臣,


    若是關公不幸戰敗,我也能風風光光回到中原,


    曹操為了樹立良將的典型,肯定也不會對我的家小下手,


    嘿嘿嘿嘿,自古以來多頭下注的,隻怕沒人能超過我常某。


    嗯,滿寵那廝還說我的字不好,


    說起來這巨鷹二字確實有點怪怪的,本將如此智謀超卓,不如改字為乃超算了。


    於禁等了一陣,發現關羽的大船居然不是朝著自己來的,頓時有點尷尬。


    他抬起頭來遠望,這才發現不遠處的一處幾乎被洪水吞沒的高坡上孤獨的站著一個披甲武士。


    他手持一張硬弓,足踏不斷上漲的洪水,麵對關羽軍巨大的戰船卻依然屹立不倒。


    那氣勢,氣的常雕嘴都歪了。


    又是龐德!


    龐德早早感覺到不好,


    他叫手下士卒做好逃脫的準備,洪水剛剛到來,他就不顧一切縱馬狂奔,總算搶到了一處高坡。


    可沒想到之後洪水的上漲速度遠遠超過了他的想象(主要是在西涼沒見過這種大水),


    他手下的士卒大多被水吞沒,


    在自然的強大力量麵前,龐德的勇力毫無作用,


    眼看關羽軍的大船開來,龐德索性放棄泅渡逃生的念頭(特別怕水),


    他整理了一下全身的衣甲,思索片刻,把手上的長矛扔進水中,高聲呼喚道:


    “關公可敢與我一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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