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休整了三日,曹真拜祭了戰死的張郃王雙等人,將他們好好葬在兩側的山中,這才抖擻精神,重新調集手下士卒開始朝興勢山發動進攻。


    這是他權衡之後的結果。


    理論上攻打黃金城也許更合適,但黃金城駐紮著鄧銅這個怪物,這家夥理論上比劉禪更加可怕。


    倒是興勢山上的趙雲勢單力孤,他能用的辦法都已經用完,部隊也銳減地厲害,如果能突破此山,不用管黃金城的漢軍也能直接殺入漢中。


    曹真的策略算是相當正確的,曆史上鍾會滅蜀,也是一直無法攻克黃金城,最後繞路過去,等攻破成都黃金城才被迫投降。


    他隻派五千人守住黃金城通往興勢山的路線,自己親自坐鎮指揮,圍攻山上的趙雲。


    黃忠見興勢山被圍,趕緊率領部隊拚命去救,


    可負責阻擊的費曜非常聰明,他打死不肯透露自己的名字,讓鄧銅罵也無從罵起。


    漢軍在黃忠的率領下一波波朝魏軍的營寨發動突襲,而費曜堅守不動,居然生生扛住了進攻,還利用黃忠撤軍的空檔給漢軍的後隊造成了一定的殺傷,這讓黃忠氣的破口大罵,卻又無可奈何。


    沒辦法,這就是山道戰。


    誰進攻誰吃虧,這是不爭的事實。


    費曜看著氣的跳腳的黃忠,心情非常美麗,可他轉瞬間就臉色大變。


    隻見黃忠叫來幾個投降的魏軍士兵,指著穀中魏軍大寨裏暗中觀察的費曜道:


    “此人是誰,為何如此無膽,連自己名字都不敢報?”


    那些投降的魏軍士兵不情願的伸長脖子探查,費曜趕緊藏起來不肯吱聲。


    但機智的丁立隨即想到這次魏軍的大將也沒有幾個,張郃王雙死了,吳質、戴陵他們之前也認識,此人又肯定不是曹真或者以膽略著稱的蘇則,那剩下剩下幾個人,,慢慢排除也就排除出來了。


    費曜嚇得魂飛魄散,


    他可是聽說漢軍鄧銅這個人邪門的很,之前吳質被他罵的後麵都分不清東西南北了,費曜可不想死。


    眼看漢軍眾人退回城中,肯定要開始審訊俘虜確定自己的身份,費曜急的滿頭大汗,趕緊跑回魏軍大營,找曹真商量對策。


    今天的進攻大有成績,漢軍的箭矢已經基本用盡,魏軍已經接連攻破了漢軍在山腳下的幾個據點,據說趙雲還在亂戰中被一矛刺中受了些傷。


    人總有極限,趙雲拚命作戰,許久沒有休息,這把年紀估計要頂不住。


    魏軍再堅持一下,說不定就能突破興勢山。


    費曜本來是想勸曹真要不然退兵算了,可聽說攻破興勢山有望,他也隻能把到嘴邊的話稍稍咽了回去。


    不過,曹真還沒開心多久,又有人來報,說漢軍又有一路援兵正在靠近,估計很快就能跟山上的趙雲會和在一起。


    有好消息,同時也有一個壞消息。


    今天曹真本擬一鼓作氣殺跟趙雲決戰,可在攻山的時候,他們發現漢軍又一路援兵抵達,正在源源不斷朝山上攀登跟趙雲會和。


    生力軍有大量的箭矢,讓攻山的魏軍付出了不小的損失,無奈之下曹真隻好再次退回帳中,跟眾將商議對策。


    “不能再等了啊。”


    不能說退軍的事,費曜索性換了個高情商的說法:


    “大將軍,真的不能再等了,蜀賊看來沒有放棄趙雲,他們比我等更加熟悉此間地形,可以源源不斷上山支援,若是他們再來有人馳援,我等糧草不濟,這可如何是好?”


    十萬大軍的消耗實在是太驚人了,


    魏軍的補給部隊走儻駱道太艱苦,萬一雨季到了大雨降下,糧道不通,搞不好又要出大事了。


    “將軍,我看不如我軍立刻盡起精銳跟蜀賊決戰,


    若是能勝自然極好,若是不勝,咱們速速退回長安,隻怕偽帝劉備這會兒已經趁我等不在,北寇洛陽了。”


    進攻漢中的戰略是曹真一手策劃。


    他不怕失敗受罰,唯一擔心的是此戰勞而無功,損失慘重,以後大魏將徹底失去爭霸天下的資格,曹操一手創造的大業灰飛煙滅。


    可現在形勢如此,費曜說的也不是全無道理,


    退回長安,守住關中,堅持一陣子,說不定還有一點點的生機。


    萬一昊天上帝保佑,一個雷劈死劉備父子也說不定……


    思考良久,曹真緩緩地點點頭:


    “所言極是,


    令眾將今夜好生安寢飽食,明日……跟趙雲老賊決一死戰!”


    戰事不利,就得再想想辦法,現在全看明日攻山了。


    ·


    這些日子的沉悶氣氛嚴重打擊了魏軍的士氣,可聽說要決戰,這些魏軍士兵的心又熱切起來。


    決戰。


    不管勝敗,這都是最後一戰。


    據說曹真大將軍會親自指揮作戰,全軍朝興勢決死衝擊,


    這兩天的大戰,魏軍士兵也能感覺到山上的漢軍快堅持不住了,


    就算他們的援兵抵達,他們在人數方麵依然處於絕對劣勢。


    隻要魏軍全軍用命,一定能……


    起碼能活著離開這塊已經足夠悲傷的土地。


    這一夜,曹真親自守營,


    他本以為趙雲得到增援之後一定不會讓魏軍安生,


    可沒想到趙雲似乎也察覺到魏軍即將發動總攻,居然沒有趁夜再來偷襲,讓魏軍眾將好好地睡了個安穩覺,都覺得跟做夢一樣。


    早晨,在凜冽的山風中,魏軍眾將打著哈欠埋鍋做飯。


    曹真把所有的肉食都給了前軍的軍士,還殺了一頭受傷的駑馬給眾人加餐。


    他披上鐵甲,肅然道:


    “今日,便是跟蜀賊決戰。


    趙雲老賊猖狂,我便讓他嚐嚐本將的手段。”


    大部分魏軍士兵還能保持鬥誌的執念就是追隨曹真,


    麵色冷峻的郝昭緩緩點頭,沒有說話。


    他知道自己的武藝遠遠不及趙雲,就算是拚命也絕對不是這個老人的對手,索性背上一把手弩,


    等趙雲廝殺時,他爭取一箭射死這個老人。


    吃完早飯,魏軍眾人的心中難免有些緊張。


    曹真沒有立刻叫他們攻山,而是很有經驗地檢閱全軍,向這些今天注定會為大魏付出性命的士兵遙遙拱手行禮。


    這些士卒列隊在山下,一排排,一列列,所有人都是表情嚴肅冷靜,等待著即將到來的最終決戰。


    山道上還沒有完全幹涸的鮮血和屍體讓魏軍士卒多有些如履薄冰,他們握緊手上的兵刃盾牌,看山上的表情略帶幾分決絕。


    今天是決戰,


    大將軍說,今天全軍出動,消滅蜀賊。


    多年來,我軍一直戰無不勝,


    有大將軍指揮,趙雲老賊不足為懼!


    冰冷的山風勁吹,一麵麵魏軍的玄色大旗獵獵,從山上看下去宛如一片起伏不定的海洋。


    魏軍的衝天煞氣滾滾,似乎連驕陽都有些畏懼,漸漸藏在了一層密雲背後。


    天色稍暗。


    也是在這一刻,曹真猛地揮手,魏軍營中的鼓聲大作,魏軍眾將齊齊發出一聲驚天動地的怒吼,整齊有序地舉起盾牌,開始向前推進!


    這次衝鋒沒有想象中的奔跑和喊殺,


    魏軍的攻山部隊隱藏在一人高的木盾背後,徐徐列陣前行,他們毫不避諱地踩在山道上昨日戰死的戰友身上,冷靜而凝重的向前推進,巨大的盾牆讓山上的漢軍也趕到了一絲沉重和窒息。


    他們能感覺到,魏軍這次是拚命了。


    一路魏軍是這樣已經非常恐怖了,


    更讓山上漢軍膽寒的是,魏軍這幾天的攻山已經又找到了不少小路。


    他們終於可以將部隊分開,從容地向前推進,蝗蟲一般向漢軍的軍陣撲來!


    “莫慌!”


    獵獵山風同樣吹動著趙雲花白的胡子,看著山腳下蝗蟲一樣登上來的魏軍,這位漢軍大將前所未有的鎮定。


    “莫慌,等他們再靠近一些!”


    漢軍的箭矢有限,趙雲不想現在就大量消耗,


    他看著魏軍的盾牌隊逐漸接近,緩慢的前進也變成大步衝鋒,這才大喝道:


    “放箭!”


    趙雲正氣十足,可他的號令似乎也成了魏軍總攻的信號。


    放箭的命令一出,漢軍弓箭手一起向魏軍射出奪命的箭矢,而魏軍也齊聲呐喊,奮力向前猛攻過來。


    “殺!宰了趙雲老賊!”


    郝昭雙目赤紅,


    他這些日子每每夢回,都能回憶起張郃死在自己麵前的慘狀。


    他從盾牌陣的縫隙中看著密密麻麻飛來的箭雨,卻沒有絲毫的恐慌,甚至還尋找著漢軍陣中趙雲的身影。


    這是他一定要殺死的人。


    趙雲,給我等著,我今天一定要殺了你,為張將軍報仇!


    ·


    漢軍的箭雨再密集,跟後世的自動武器也沒法相提並論,


    在頂住了第一波排山倒海般的箭矢之後,魏軍已經能明顯感覺到,漢軍的守勢遠遠不如之前。


    果然,他們的箭矢快要耗盡,他們也要守不住了。


    鼓聲大作,號角齊鳴,攻山的魏軍已經很快衝到了營壘之下,奮力向上攀登。


    迎接他們的是一輪輪的長矛猛刺。


    趙雲還沒有出手,但他手下的精兵猛士卻都是訓練有素的使矛高手,


    陽群率領的長矛手猛刺那些扔下盾牌衝上來的魏軍士兵,立刻引起一片片慘叫悲鳴,


    被刺中的魏軍士兵不停地從山道上滑下去,雖然一時沒死,卻很快就被後麵紛紛衝上來的友軍活活踩爛。


    郝昭沒有絲毫後退的念頭,


    他的眼中隻有趙雲。


    可趙雲壓根沒有把他放在眼裏。


    看著黑壓壓的敵軍,趙雲甚至有空緩緩轉過身,去看山峰更高處一個渺小地微不足道的少年。


    孫慮一手拿著望遠鏡,一手拿著一麵幾乎跟他等身高的大旗,


    山風吹得他渾身發抖,嘴唇也微微發紫,可這個還不到十歲的少年依舊目光堅定,死死盯著山下不斷調動的魏軍大隊。


    “出來啊,出來啊……”少年焦急地喃喃自語,幾乎要流下眼淚。


    ·


    “將軍,頂不住了啊!”沙摩柯鬼叫道。


    漢軍沿著崎嶇陡峭的山道修建了不少堡壘,魏軍每次猛攻都要付出不小的傷亡,


    可漢軍畢竟兵少,魏軍踏著戰友的屍體竭力廝殺,到處血肉碰撞,漢軍的傷亡越來越大,已經幾乎喘不過氣來。


    沙摩柯知道趙雲手上還有一支援兵,趕緊蹦蹦跳跳衝過來,向趙雲訴苦。


    趙雲古井無波的眼中閃過一絲失望。


    “沙摩柯,你頂不住,不是我軍頂不住,


    你在這安歇,我替你殺賊便是。”


    沙摩柯怔了怔,一時說不出話。


    見趙雲真的站起身來,沙摩柯用力咬咬牙,將身上的皮甲解開扔在地上,虎吼道:


    “老將軍安歇,我去便是!”


    沙摩柯的銳氣早就在賣紅薯的時候消磨殆盡,


    可這回兒逼到絕境,他竟憑空生出一份狂熱,幹脆換回五溪蠻的打扮,赤著身子,從工事中一躍而出,雙手舉過頭頂,揮動自己最擅長的鐵錘,用力砸在一個魏軍軍士的頭上!


    “來啊,來啊,老子今天命不要了,非得跟爾等拚個你死我活!”


    他把鐵錘揮地密不透風,居然生生將魏軍的衝鋒頂住,


    郝昭本來已經做好殺入工事的準備,可被沙摩柯的鐵錘緊逼,他腳下一滑,險些摔倒在地。


    曹真遠遠看著攻山戰事,u看書.uukanshum幽幽的長歎一聲。


    他取來兜鍪,緩緩扣在頭上,寒聲道:


    “還差一口氣,隨我衝殺!”


    “大將軍?!”費曜驚恐地道,“大將軍不可,現在,現在還能頂住……”


    曹真嘿了一聲,沒有理費曜。


    之前每次攻山,都是最後功敗垂成。


    昨天漢軍的援軍已經進入山中,而今天趙雲還沒有啟用他們,肯定是藏著預備隊,等待魏軍銳氣耗盡,最後一搏。


    時間已經過了正午,


    若是還分不出勝負,天黑之後,今天的總攻將徹底失敗,魏軍也將灰溜溜地退回長安。


    曹真長歎一聲,已經做好了最後一搏的準備。


    “文師,”曹真猶豫一下,還是呼喚了身邊的蘇則,“之前托給你的事情,一定要記得。”


    蘇則沉默的點點頭,朝曹真躬身下拜。


    “大將軍保重,願還能為大將軍牽馬殺敵!”


    曹真哈哈大笑,


    他抽出手上的長刀,在衛士的護衛下沿著山道大步向前,


    生力軍,我們先投入,


    趙雲,我看你還有什麽招術!


    ·


    正午,已經被凍得鼻涕橫流的孫慮終於恢複了一點點的生機。


    他似乎預感到了什麽,吃力地拿出望遠鏡向下眺望,見魏軍大營中吼聲如雷,大量全身鐵甲的魏軍兵將向上攀登,他又打了個哆嗦。


    來了!


    他高高舉起手上的大旗,拚命地來回搖晃,


    已經跟沙摩柯一起並肩作戰的趙雲聽身後眾人連連呼喚,下意識的回過頭去,見山上那個少年用力晃動大旗,他哈哈大笑,高呼道:


    “傳令,開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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