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荊棘鳥


    白天繼續著:“葉承宗雖然還不到三十,但頭腦靈活,叛變後鐵了心要一條道走到黑,所以很受海城軍統站主任李雲峰的重視。他擔任三組組長後,不但接管了中統移交過去的特情人員和資料,而且很快就建立了海城的軍統特情網。這半年來軍統抓人的黑名單除了那些突發事件以外,百分之九十以上都是由他提供的。如果能從他那裏拿到名單,就萬事大吉了,可惜這個家夥為人一貫謹慎,而我們在軍統中的力量又不足,恐怕難度很大呀。”


    “幹革命就不可能有絕對的安全。你從中統方麵盡量收集情報。至於葉承宗那裏,在你們不暴露的前提下,可以嚐試一下,實在不行,就算了吧!”左玉明歎了口氣:“家裏也有指示,要求你們在不暴露的情況下,盡力幫助我們完成這次撤離。”


    “你也別灰心。海城市委的困難就是我們的困難,所以難是難,但我們還是會想辦法爭取完成這個任務。”


    “那就拜托了。”左玉明聽到走廊上有腳步聲,於是停了下來,好一陣才再次道:“另外一件事就是,你的提議家裏通過了。決定調荊棘鳥同誌加入彩虹組。”


    “荊棘鳥?”


    “荊棘鳥同誌是一位久經考驗的無產階級革命戰士,她一直受中央社會部直接領導。你知道,我黨的情報戰線長期都存在著交叉重複的現象。甚至常常出現各條戰線的情報人員撞車的情況,不過這也是沒有辦法。中央、各地方局、各野戰軍大都各有各的情報網絡,而又因為情報工作的特殊性,大家就算有所猜測對方是自己人也不能相互之間發生橫的聯係。不過,前段時間中央有指示,在安全的條件下,盡可能的把一些情報線整合在一起,以避免不必要的內耗。”


    “停!”白天帶著猜疑:“荊棘鳥是位女同誌?”


    “廢話。不是女同誌能和你假扮夫妻嗎?”


    “一位久經考驗的無產階級革命戰士?”白天幹笑。


    “當然,這是無可懷疑的。她的黨齡可比你要長。”


    白天的一口酒“撲”了出來,哭喪著臉:“我老左啊老左。我……我真不知道怎麽你?”


    “怎麽?你還不滿意?”


    “我能滿意嗎?這可不是娶老婆,這是娶二房!你給我安排一中年大嬸來,我真不知道怎麽你?”


    “白天同誌!”左玉明騰的站了起來,氣得全身發抖:“我一直佩服你出汙泥而不染的革命精神,沒想到啊沒想到,你墮弱成了這樣,這是革命同誌,你以為真是你老婆呢?”


    “輕聲。”白天豎著耳朵聽了一陣,沒聽見外麵有腳步聲:“老左啊老左,你還真是屬炮仗的,幸好你不是我的領導,要不然我們慘了。”


    左玉明的臉色更難看了。彩虹組成立之後,雖然先是由南方分局直屬而後轉屬南方局直接領導,但因為沒有配屬電台,所以從成立開始就一直由海城市委的電台進行中間的聯絡工作。而這項工作具體就是由市委書記左玉明實際負責。彩虹組對外的聯絡人則是代號火鳥的羅顥。不過左玉明和羅顥並不直接進行聯係,中間轉了三道單線聯係的交通員。也正因為如此所以有時候遇到突發事件的時候,白天和左玉明也會要求和對方直接見麵。不過這樣的機會不多,一年半的時間裏他們也不過見過六次麵。


    從組織關係上來二人並不存在從屬關係,隻是從職務和資曆上左玉明都要更資深一些,左玉明聽到白天這麽下意識的認為對方在諷刺他,於是臉色自然好看不了。


    白天也反映過來了,趕忙道:“老左,我沒別的意思,我隻是你呀不了解情報工作。”


    左玉明的臉色黑的發紫了。


    白天心裏暗暗叫遭,他知道直接解釋隻能越抹越黑,幹脆不解釋了,而是一臉嚴肅地道:“老左,我在76號的時候接受過日本人的特務培訓。”


    左玉明不明白他怎麽忽然來了這麽一句,因此也不話。


    “那些日本教官裏有個左藤的老特務,他不但是個優秀的間諜,而且是個水平頗高的漢學家。雖大家立場不同,但是必須得承認他的確教會了我許多東西。如果不是有他這個教官的教導,也許我早就為國捐軀了。而我記憶最深刻的就是他過的一句話:作為一個情報人員,尤其是一位臥底的情報人員,最基本的生存之道就是牢記假作真時真亦假。”


    白天看見左玉明眼睛亮了一下,這語氣也就變得不那麽肅穆了:“具體就是一個優秀的臥底必須在大多數時候忘記自己的真實身份,站在自己需要扮演的角色的立場上思考問題。”


    “有道理、有道理。”左玉明連連頭:“日本人也是有人才的。”


    “而在我看來,臥底要想不被人發現隻有一招,那就是比國民黨還象國民黨。當然有些事情我是無論如何不能幹的,比如屠殺自己的同誌。但是在一些不是大是大非的問題上,尤其在一些生活的細節上,就不但應該向周圍的人看齊,還應該比他們表現得更像國民黨一些。”


    “什麽意思?”左玉明有些不解。


    “如今的國民黨已經是從上到下徹底腐化墮落了,但是也並不是整個黨裏沒有一個清廉的官員。可是,假如我也一身正氣、兩袖清風,那我肯定早就被人懷疑了。就算走運,也決不可能還留在中統裏,更無可能坐了這把油水足足的交椅。”


    對於白天的以前,左玉明了解的不多,不過他這兩年的作為還是知道的。尤其是去年底他擔任經濟部特種調查處海城辦事處處長以後,白天想要在這個肥差上保持廉潔是不可能的。因為經濟部特種調查處公開的招牌是隸屬經濟部下屬的調查非法經濟全文字活動、取消黑市、走私和囤積居奇的科室,而實際上則是中統掛在經濟部的一個幌子,秘密任務是收集**情報、對解放區實行封鎖禁運,攔截運往解放區的物資。稍微有腦子的人都明白這是個肥的流油的差事,如果白天清正廉明,那就無疑擋住了無數人的發財路,無論是否有人懷疑他的真實身份,他都不可能在這個位置上待的下去。


    所以白天雖然從不主動索賄,但他對於那些有背景的走私和囤居積奇基本上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當然也正因為他的存在,近兩年多來通過海城送往解放區的各種緊缺物資從來也沒有斷過。而白天對於上上下下的打和孝敬也基本上都是笑納了。也正因為此,白處長的口碑甚好。


    當然左玉明還知道,白天基本上每個月都會通過他向組織上繳納一筆特殊的黨費。對於這筆黨費的來源白天也從來沒有隱晦過,並且坦言黨費通常隻占他笑納的款項中約十分之七。因為他既然收了那麽多的錢如果一排場沒有個人積蓄和人情來往太寒酸就實在是不過去。關於這些組織上也給與了充分的理解。


    “可是這和荊棘鳥同誌又有什麽關係呢?”


    “我老左啊老左,你還真是個榆木疙瘩。國民黨和咱們同誌之間的革命伴侶可是不同的。別的不,你看看今年海城稍微有職位的官員納的妾有幾個超過二十歲的?不錯,咱這是假的,可是正因為是假的,才需要作的更不讓人懷疑才是。你讓組織上安排一個大姐來,這……”白天想了一陣最後到:“可信度也太低了。”


    左玉明有些尷尬,不知道怎麽才好了。他向組織上匯報的時候,建議安排一位經驗豐富的女同誌。因為他考慮到雖然隻是假夫妻,但是對於一個女同誌來還是有些障礙。如果僅僅是假結婚還好,有許多的革命同誌要長期在白區隱蔽下去假扮成夫妻是一個可靠的辦法,而包括他在內的許多同誌都是在這種特殊的狀態下最終成為了真正的革命伴侶。可是這一次不同,這是納妾。所以左玉明內心希望組織上能安排一位結了婚甚至最好是孀居的女同誌到白天的身邊,這樣對於這位女同誌將來的生活影響也會一些。作為一個堅定的無產階級革命者,白天的這些他倒沒有想過。


    沉默了好一陣,長歎一聲:“真是一群敗類!”


    白天倒是不知道如何接口了。


    左玉明想了一會兒道:“關於荊棘鳥同誌的具體情況我也不是很了解。這樣吧,你抓緊去一趟黑貓咖啡屋。現在九二十,也許她還沒有走。”


    “你們沒有見過?”白天有些狐疑,然後聲地道:“黑貓咖啡屋?難道是她?”他可是才從黑貓咖啡屋過來,而且在那裏看見了一位同誌。一位他知道對方真實身份卻因為紀律一直不敢去聯係的女地下黨員。


    “這半年來她送出的情報也是經我發往家裏,但是我和她沒有直接聯係過。”左玉明又看了一下他的手表,然後道:“我隻是和她約好了,如果順利的話,今晚你會和她在黑貓咖啡屋見麵,她最晚會等你到10。不過,我也怕你有事耽擱,所以如果今晚來不及的話,明晚她還會再去一次,還是等到10。”


    “怎麽接頭?”白天開始穿外套。心裏暗想:如果是她倒沒有問題,年齡是大了些,不過這位才貌雙全,風韻猶存的俏佳人可是海城官場上的一朵奪目的玫瑰花。如果是她,倒是很容易讓人相信,隻是如果真是她,隻怕消息傳出去之後,無數人會衝著他的背影吐唾沫。


    “她會穿一件黑裙子,脖子上係一條黃色的絲巾,座位上會放一張當天的大公報。你走過去把一個火柴盒放在桌上,問她:‘姐,有煙嗎?’她答:‘隻有哈德門。’你劃著一根火柴,答:‘哈德門太淡,算了,謝謝!’她拿出一盒哈德門放在桌上答:‘先生,抽多了鴉片不好。’”


    白天張大了嘴愣愣的瞪著他,好半天:“這詞是你編的吧?也太沒創意了。”


    “我這是對你善意的規勸。另外記得今天是你請客,出去時候把帳結了。謝謝!”左玉明衝著門外又喊了一聲:“二,再來一條紅燒鯉魚、一盤竹筍炒肉。用食盒裝好,我要帶走。”


    “你可真不客氣。”


    “沒辦法。最近生意不景氣的很。你嫂子還沒吃呢?能省就省。”


    白天笑了:“看來你也不是全無幽默嘛。”


    白天叫了輛黃包車就直奔黑貓咖啡屋。等到了的時候,不禁啞然失笑。一晚上折騰兩趟,這還真是別有滋味。


    雖然時間有些緊,但是在他的腦中始終繃著一根弦:安全第一。正因為有了這根弦,所以自從當年被捕過一次之後,他再也沒有出過任何差錯。同時他也深深的明白對於一名臥底的情報人員來,可能僅僅因為麻痹大意的一絲錯,就會給自己和組織帶來滔天大災。這些年每到八月十七,他在緬懷學長李青的同時也深深懊悔如果當初自己再謹慎再果斷一,也許李青就不會英年早逝了,因為當時他其實已經察覺到了異常。


    因此,白天讓黃包車停在了黑貓咖啡屋對街十餘米的一個湯圓攤前。慢條斯理的吃了一碗湯圓,確認沒有什麽不對勁之後,這才向咖啡屋走去。


    咖啡屋和酒館真是冰火兩重天,這裏隻有不多的十餘位客人,再加上顧客大多都是有著資,話也都細聲細語,因此顯得格外的幽靜。


    因此白天一眼就發現了目標。他緩緩地走過去。


    …………


    白露再次看了一下時間:2210分。看來今天是等不到了,她正要把放在桌旁的《大公報》收起,莫名的有些心悸,抬頭一看,一名男子正微笑著向著她走來。


    未等她反應過來,已經走到了身邊。


    “真巧啊,白秘書。咱們湊一桌,不介意吧!”白天話的功夫自己坐了下來:“一直想向您討教一下寫作技巧,今天可算是走運了。


    白露愣了一下,眉毛微皺。作為市長郭笑天的私人秘書,她和白天這位中統三組的組長打交道不多,但是身為“荊棘鳥”的她對於白天的了解卻一不少。


    這個不到三十歲的男人是一個有著九年經曆的老特務。先是日偽特務,抗戰勝利後,搖身一變又加入了中統,對於這類人物,她直接把他們歸屬於“人渣”一列。雖然有傳聞他當年是軍統打入76號的間諜,但她對於這位抽大煙的家夥提不起一絲絲的好感,哪怕是麵子上的。這和政治信仰無關。她認為一個有正常思維的人如果不是在被動的情況下抽大煙,那麽這個人就已經墮落成了一具無可救藥的行屍走肉。


    “對不起,白處長,時間太晚了,我得先走一步了。”白露站起身來,勉強的擠出了一絲笑容。


    “白秘書,不是這麽不給麵子吧?”白天大大咧咧的笑了笑,從口袋裏掏出了一盒火柴。


    作為一名老資格的臥底,又是一名美麗的女士,這些年來白露遇到過許多的困難,她也總結出了許多的經驗,其中最重要的一條就是:在大多數的時候,要忘記自己的真實身份。對於那些圍繞著她的糾纏或者猜疑她從來都是采用正麵反擊的方式,而且在擔任《海城日報》的記者期間她時不時的還會給海城市府製造一些不大的麻煩,在私下聚會時她有時也會故意的對國府的無能抱怨幾聲,這樣的效果出奇的好。如今,她的美貌和她潑辣的性格同樣譽滿海城,市長郭笑天對她非常欣賞,三番四次上門遊,聘請她為私人秘書。如此高調的行事,反而使得她的處境非常安全。


    對於白天她雖然不想得罪,但是有郭笑天做靠山,她倒也並不害怕得罪他。所以她幹脆不搭理他,直接邁步就走。


    “白姐,有煙嗎?”


    白露猛然站住了,回頭,看見白天正笑嘻嘻的看著她,那眼神雖然熱切但似乎並不是想象中的色迷迷。


    “你……什麽?”白露有些激動,詫異中帶著顫音。


    “姐,有煙嗎?”白天把火柴盒輕輕的放在桌上。


    白露向回走,站到了桌旁:“隻有哈德門。”


    白天在白露的熱切的目光下慢悠悠的劃了根火柴:“哈德門太淡,算了,謝謝!”


    白露從包裏拿出一盒哈德門放在桌上往他麵前一推:“先生,抽多了鴉片不好。”


    白天站起身,笑吟吟的將椅子拉開:“能和白姐共餐,真是鄙人的榮幸。”


    …………


    夜色中。


    白天挽著白露下了黃包車。


    臨江路23號是一棟紅磚二層樓。從門前望去,樓掩在茂密的鬆柏中,分外幽靜。


    門房的窗開了,是個六十來歲的老大爺:“姐,回來了。”


    “是啊,黃叔。家裏還好吧。”白露微微扭頭:“這是白先生。”


    黃叔笑吟吟的望著白天:“白先生好。”


    白天覺得笑容有些怪異,似乎太過慈祥了一些,讓他想起了父親的目光。


    白露隻是微笑,挽著他向裏走。


    除了黃叔,白家隻有一個年輕的女傭阿香。白露借口太晚了,讓阿香自去休息,帶著白天去了書房。


    “茶還是咖啡?”


    “不必了。今晚我喝了一肚子咖啡。”


    完這句話後,書房裏陷入了靜默中。


    作為一個有著陌生的未婚夫身份的客人,在這樣的安靜的壞境下白天心裏莫名的躊躇起來,甚至有些不敢看對方的眼睛。越是安靜,他的心髒卻跳得越加迅捷,越發的感到陣陣無來由的心慌。


    終於,白露“撲哧”的一聲笑聲打斷了靜默:“剛才不是表演的不錯嘛,想不到你也會害羞,看來大名鼎鼎的黃玫瑰也不怎麽樣嗎?”


    “是啊,是啊。還要荊棘鳥同誌多多指教才是。”


    “哪裏哪裏。你這人初看是時代的糟粕,細看有一種萬人嫌的內在氣質,完全是國民黨特務的完美詮釋。我怎麽敢指教你?”


    白天麵對白露一本正經笑話的樣子,無從反駁,隻得無奈的摸摸鼻子。他早就察覺到了她似乎很有些怨氣。細細想來,也明白了,她年齡比他稍長,資格比他深,又一直受中央直屬領導,現在不但成了他的下屬,而且掛上了“老婆”的名。麵對他如果一怨氣沒有,那還真是奇了怪。


    “其實我早就知道你的身份。”


    白露眼睛抬了抬,沒有話。


    “當初,我打入76號後接到的第一件任務就是秘密的保證你的安全。”


    白露愣愣的看著他,半天沒有話。40年她受組織委派對76號進行策反工作,一段時間成了極司菲爾路76號汪偽特工總部的常客,那也正是她成為情報人員的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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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謝謝。”白露伸出她的右手。


    “不用客氣。”


    兩隻手緊緊地握在了一起。


    “你做的很好,我沒有幫上什麽忙。不過我很高興你不用我幫忙。”


    白露自然明白他的是什麽意思。平安就是福。


    於是倆人哈哈大笑。


    “我這有瓶好酒。”白露站起身向外走。


    “別。我謝謝你了。晚上我喝了一肚子的咖啡,實在是裝不下了。”


    “好,今天饒過你了。”白露忽然話題一轉:“聽她很賢惠。”


    “啊?”白天看見她的笑容曖昧中帶著羞澀,立刻明白了,沉吟了片刻,正色道:“她是個好妻子,會很好相處的。”


    “完了?就這麽一句話?”


    “1941年底,日本向美國宣戰之後,第二次世界大戰升級,國內曲線救國的論調達到了,汪偽勢力大行其道。那時不知不覺間我到76號已經兩年了,從格格不入到如魚得水的同時又要緊守底線,真的很不容易。”白天忽然的一陣感慨,白露也沒有打斷他,隻是靜靜的聽著。


    “76號自成立開始李世群就和丁默村就不對盤,內部之間相互傾軋的利害。即便是在丁默村一派的內部也是各有派係,常常互相不買賬。在這樣互相不信任的情況下,婚姻成了最好的溝通工具。所以我加入76號不久,保媒拉線的就沒少過。而就在41年底,一個偶然的機會我掩護了軍統在76號的情報員藍闊海,並奉組織的命令在隱蔽了我的真實身份的情況下和軍統方麵牽上了線,並在42年初加入了軍統。軍統方麵既希望我能通過婚姻在76號內部更穩定,以取得更好的發展,但又擔心我陷得太深,將來會有反複,所以他們也希望派遣一名女情報人員到我身邊。”


    聽到這裏,白露的臉紅了一下,白天倒是沒有什麽反應,繼續著:“婚姻成了當時我麵對的一個頭號頭痛的問題。陳主任對此也很關心,他想介紹一位地下工作的女同誌。但是我仔細想過之後覺得不合適。首先我不認為革命者就應該是苦行僧,對兩個人僅僅因為信仰就走到一起不能接受。其次,我認為自己當時的處境太危險,稱之為龍潭虎穴不為過,隨時有被逮捕殺頭的可能。而兩名**員在一起則更容易暴露目標。因為我當時的交際圈子大多數都是汪偽特工,我太太未來的生活圈子也必定不是特工就是特工們的妻妾。在這樣險惡的環境中,很有可能因為一個被忽略的細節就給自己和黨的事業帶來重大損失。而我知道要常年累月24時不放鬆地表演真的很難很辛苦很艱巨。當然……,其實最根本的原因是我當時一直在等著一個人,隻是沒想到這場戰爭一打就打了八年。當然我也沒想到她這麽快就找到了革命伴侶。”


    白天苦笑著:“不好意思,我有些失態了。”


    白露依然沒有話,隻是眼睛有些紅。


    “後來父親介紹了湘琴。她端莊賢淑、心地善良、知書識理而且沒有複雜的社會關係。我想到單純質樸的她在政治上如同一張白紙,婚後也容易幫助教育她同情革命,有助於我的隱蔽工作。而且兩家是世交,也算有感情基礎,所以最終同意了這門婚事。”白天的聲音提高了少許:“不過,我從沒有後悔這門婚姻。而且很感激她。她是個好妻子。她從不過問我工作上的任何事情,對我多是言聽計從。所謂夫唱婦隨莫過如此。她不但是位好妻子,而且是我可以信賴和依靠的助手,在她自己不知情的情況下為黨做了很多工作。為此,我還得感謝我的父親,他的眼光真的很準,為我挑了個好媳婦。”


    白露忽然問道:“你後悔嗎?”


    “什麽?”


    白露緊盯著他的眼睛:“你後悔嗎?如果當時你不加入76號,你肯定會擁有一段不同的婚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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