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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愁河畔,晚霞漫天。


    兩岸古柳垂楊,映得河水湛碧。


    河上船隻往來,多是遊河賞景的。


    又快到中秋,風裏微微帶了涼意。


    有外省進京的人坐在船上,指著岸邊的一座高塔問道:“這北岸不都是花樓嗎?什麽時候多了座塔出來?”


    撐船的艄公聞言捋了捋雪白的胡須,笑問道:“客官怕是近三年都沒有進京吧?”


    客人聽了一笑,多少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實不相瞞,我還是六年前來過一次京城,此後因為不太平,便沒再進京了。”


    畢竟當初六軍嘩變,京畿瘟疫,確實動蕩過好一陣子。


    “那就難怪了,這座塔是從兩年多前開始建的。”艄公道:“如今也才建成沒多久。”


    “這是座什麽塔?怎麽會建在這裏?”客人問。


    “雖說塔身上刻了名字叫安息塔,我們卻都習慣叫它豔鬼塔。”艄公道:“您不妨聽著名字猜一猜。”


    “如何取這麽個名字?”客人頓感好奇:“倒像是除祟的。”


    “您剛才不也說了,這北岸都是煙花之地。這塔址上原本是京城最大的花樓楚腰館,五年前這裏失火,裏頭燒死了幾十個人。自那以後就不太平,每逢陰天下雨便有哭聲,人們在夜裏都不敢到那邊去。”


    “這麽說這座塔建起來是還真是為了鎮鬼的?”客人一副了然的神情。


    “可不是為了鎮鬼,是為了超度亡魂。”艄公糾正道:“說起來,這些人死的也怪可憐。”


    “原來如此!這塔是朝廷所建吧?”客人看著那塔巍峨高聳,想必隻有官府才有這樣的手筆。


    “可不是,官府哪有工夫過問這些事?”艄公嗬嗬笑道。


    “那是誰建的?”客人忍不住追問下去:“這可是件積功德的事。”


    “是個和尚。”艄公道。


    “和尚……”客人想了想說:“必是哪位得道高僧了。這些人從來一呼百應,隻要牽個頭,自然有大批香主送上銀子。”


    “客人可又猜錯了,這一位是個新近出家的和尚,並不是什麽有名的高僧。”艄公得意地繼續賣關子:“他從出家之日起便四處化緣,就為建成這座塔。”


    “照你這麽說,想必是這和尚欠了風流債吧!”客人哈哈大笑起來。


    艄公也陪著笑,沒有在解釋。


    船隻順水漂流,漸漸地將那座塔拋在了身後。


    安息塔是印空和尚化緣修建起來的,建了整整兩年。


    他與別的和尚不同,因為他出家前是身份尊貴的駙馬爺,更是百姓愛戴的神醫。


    世人或許不知印空和尚,但一定聽過蘭台公子的名號。


    當年玉山公主對他愛而不得,有大悲寺的無相禪師調停,定了個三年之約。


    等到三年期滿,司馬蘭台依舊心如鐵石。


    玉山公主的心也冷了,又何況另一邊還有如今的駙馬爺噓寒問暖,伏低做小。


    可說到底總是陷得太深,難以抽身出來。


    最後還是司馬蘭台說要削發為僧,公主才斷了癡念。


    司馬蘭台果然做了和尚,就拜了無相禪師為師,法名印空。


    這樣的結果自然令人唏噓,但眾人還沒緩過神來,印空和尚就已經開始四處化緣了。


    楚腰館自遭焚後便成了一堆廢墟,無人過問也無人經營,雖然都嫌棄這裏不吉利。


    印空和尚要在這裏建塔,按理說應該很容易便募夠銀兩。


    他雖然已經出家,但司馬家的勢力還在。


    況且就算不外求,單憑司馬家想要建成一座塔也太容易。


    就算拋開司馬家,光是他自己多年行醫,也該有一筆不菲的積蓄。


    可他既沒有用自己的積蓄,也不肯收當朝為官的任何人的資助,並且不向同一人化緣兩次。這樣一來,本來輕而易舉的事,就變得不那麽容易了。


    可他畢竟受人愛戴,百姓們都記得當年的恩情,雖然沒有多的,但滴水成海,積土成山,不到一年便已經湊夠了建塔的錢。


    印空和尚不但化緣建塔,更是親自動手搬磚砌牆,跟泥瓦匠們做一樣的粗活。


    不少人都覺得心痛,京城第一貴公子,大夏國的名醫,不但出家做了和尚,更要做泥瓦匠。


    也是因此,玉山公主在民間的名聲越發不好。


    人們都覺得她仗勢欺人,強迫司馬蘭台與她成親,又嫉妒心勝,害死了蘇好意。


    更連累楚腰館的幾十人喪命火海。


    更令人不齒的是,她對司馬蘭台也並未從一而終。


    這邊司馬蘭台剛剛斷發,她便與雲青成了親。


    有刻薄的人戲稱,公主怕被窩裏冷,一刻也忍受不得。


    這附近的人都知道,每逢初一十五,印空和尚都要到這裏來上香。


    果不其然,夜幕初臨,便有一個白袍僧人緩緩走來。


    天都寺廟眾多,和尚更是隨處可見。


    但沒有哪一個能如他一般挺拔出眾,清慎絕俗。


    在他身後還跟著個黑衣和尚,人們都知道他便是印空未出家時的隨從。


    兩個人來到安息塔前,卻在那裏已經有人在做懺拜。


    那人是個尼姑,身上穿著灰白的僧衣,年紀也不過二十幾歲,雖然不染鉛華,可依舊能看得出麵容美麗,身姿妖嬈。


    此時她正雙手合十對著塔門誦經。


    聽到有人來也不為所動,不急不徐地將一段經文念完,方才轉過身來。


    司馬蘭台向她躬身行了佛禮,她也還了一禮。


    這位師太法名淨虛,當初建塔集資的時候,她也曾出過不少力。


    兩人見了麵,uu看書 .uukanshuom 雖然行禮卻並不交一言,可看那情形竟像是多年老友一般。


    靜虛師太走在街上,此時天色已經暗了下來,處處燈紅酒綠,歌笑歡鬧。


    她卻充耳不聞,視而不見,把這些都看做泡影一般。


    有不知情的尋歡客眯縫著醉眼,盯著那僧袍下玲瓏的曲線,意圖上前調戲。


    卻早被一旁的姑娘給勸了住了:“這一位可不能招惹。”


    “不過是個俊俏的小尼姑而已,有什麽大不了?”客人一口西洲話。


    “這可不是一般的尼姑,”姑娘笑了:“她在出家前可是一位公主啊。”


    “公主?公主也出家嗎?”客人不信。


    “她可是塞北王的獨女,你若是衝撞了,隻怕死得不止你一個。”姑娘告誡道:“前頭是有先例的,你可別不當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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