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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一天過去,司馬蘭台大半時候都在昏睡,清醒的時候越來越少了。


    蘇好意每次出山洞去,都要背回幾塊石頭。就放在洞口邊的地上,越積越多。


    她還是小心地給司馬蘭台擦身換衣裳,換好了衣裳又給他慢慢梳頭。隻是他如今已經不能進食,隻能喝水。


    蘇好意每次喂他喝完水,再用手帕沾了水輕輕擦拭嘴唇。


    忙完了這些她才顧得上自己。


    昏昏沉沉中,司馬蘭台張開眼,看見蘇好意在那裏換衣裳。


    背對著自己,身影窈窕可人。


    大紅色在燭光的映照下豔麗又端莊,蘇好意長發委地,正在那裏裝扮。


    “好意……”司馬蘭台隻能發出氣聲,但蘇好意依舊聽見了,輕輕轉過臉來。


    “你在做什麽?”司馬蘭台問。


    “師兄,”蘇好意握著頭發湊到司馬蘭台身邊問他:“我好看嗎?”


    “好看。”司馬蘭台看著她,眼中深情千尺。


    “那你可喜歡?”蘇好意又問。


    “喜歡。”司馬蘭台嘴角努力上挑,是真的喜歡。


    “我們拜堂吧!”蘇好意傾身上前,她的眼睛在燭光下粼粼泛波,比天上的星星還亮:“我想嫁給你,你可願意?”


    司馬蘭台的時候不多了,如果不趁著他還算清醒時把事情說了,隻怕就沒機會了。


    隻要拜了堂,他們就是夫妻,到了陰曹地府也不能把他們分開。


    “好,”司馬蘭台應得也痛快:“隻是委屈了你。”


    他早就設想過二人的婚禮,雖不必隆重熱鬧,卻一定是萬分用心的。


    隻是不曾會要在這山洞裏,實在有些簡陋了。


    “有嫁衣,有紅燭,哪裏委屈了,”蘇好意笑了,乖巧極了:“倒是委屈了你,我都沒能給你準備一身成親的衣裳。”


    來的路上太匆忙,她平時穿慣了紅衣裳,所以就帶了一件。司馬蘭台沒有紅衣,隻能用白衣將就了。


    “隻要娶的是你,我就沒有半點委屈。”司馬蘭台拉住她的手,娶蘇好意為妻是他的夙願。


    他一生未曾怨天尤人,也不曾將功名利祿放在心上。此時心裏卻多少有了怨懟,隻因不能和蘇好意相守到老。


    他所求不多,卻不得如願。


    “那你等我把頭發盤上去,”蘇好意扶他躺好:“然後我們就拜堂。”


    暮色四合漸黃昏,一對紅燭將山洞照得很是明亮。


    “今日十六,”蘇好意望著洞外的夜幕說:“等月亮升上來,我們便讓它做個見證吧!”


    司馬蘭台勉力支撐著,微微點了點頭。


    沒有親友,請月亮山神來見證;沒有酒,就用水來替。


    隻要心意是真的,這婚事便是真的。


    “明月在上,山神敬聽:


    今時今日,司馬蘭台與蘇好意結為夫妻。


    福禍與共,生死不離。


    便有來生,不負前盟。


    生生世世,此緣不斷。


    世世生生,此情不移。


    天上地下,彼此心有靈犀,一見即鍾情。


    貧賤富貴,你我不離不棄,夫唱並婦隨。


    此誓同發,此願同心。


    如有違背,人神共棄!”


    蘇好意二人發過了誓願,又喝了合巹酒。


    司馬蘭台疼惜地摸著蘇好意的臉說:“若有來生,我定要早早娶你,與你相攜白首,生兒育女。”


    “那你要記得,”蘇好意把頭輕靠在他肩上:“莫要認錯了人。”


    “我便忘了自己也會記得你,”司馬蘭台吻她的額頭:“隻求老天開恩,讓我來生把今生的虧欠都補還給你。”


    蘇好意的淚撲簌簌落下,將大紅的衣襟打濕成深紅色。


    兩個人靜靜地依偎著,過了許久,司馬蘭台的頭垂了下來,蘇好意慢慢將他扶著躺下,給他蓋了件衣裳。


    也許他熬不過今夜了,蘇好意也不願他再受折磨了。


    站起身,拿了匕首,在自己的每個名字旁邊補上他的姓名。


    有一個八郎就有一個蘭台,有一個蘇好意就有一個司馬楚。


    往事種種湧上心頭,蘇好意回想自己短短的一生,最快樂最留戀的都是和司馬蘭台的過往。


    想他對自己的輕憐重惜,想他對自己的精心照顧。


    想他表明心意時發紅的耳朵,想他削荸薺時的一絲不苟。


    那麽好的光陰那麽好的人,他都給了自己。


    刻完了名字,蘇好意把帶回來的石頭小心地塞住洞口,雖然有縫隙,但也隻有風和小蟲子能進來,不必擔心把瘟疫傳出去。


    司馬蘭台不想瘟疫為害人間,她要幫他完成心願。


    “師兄,我抱著你睡吧!”做完了這些,蘇好意挨著司馬蘭台躺下,緊緊抱著他。


    司馬蘭台已然昏迷,無法再回應她了。


    “師兄,你說千百年後會不會有人發現咱們?”蘇好意小聲說:“他們看了牆上的字就會知道咱們是夫妻了。”


    “師兄,我們把頭發係在一起吧!不是說結發夫妻麽!我不大懂成婚的禮儀,我們家裏也沒人成親。”


    “師兄,我很少扮女裝,來生我就做個普通人家的女兒,做做女紅,讀讀女戒。”


    “師兄,投胎的路上你不可以丟下我,我們離得近一點兒,這樣從小就相識。”


    “師兄,我給你唱個曲兒吧!你不是最喜歡聽我唱麽。”


    “妾發初覆額,折花門前劇。


    郎騎竹馬來,繞床弄青梅。


    同居長幹裏,兩小無嫌猜……”


    月亮沉下西天,司馬蘭台的心跳更微弱了。


    他呼吸越來越急促,uu看書 uukanshu.cm嘴唇被燒得裂了口,起了幹皮。


    “師兄,你是不是渴了?”蘇好意捧著司馬蘭台的臉問:“可是沒有水了,你喝我的血吧!”


    她也不想活了,取出一顆藥丸吞下。又用匕首割開手腕,橫到司馬蘭台嘴邊。


    然後躺下去,閉上了眼睛。


    她剛才服的藥會讓她在睡夢裏安詳地死去,不會有痛苦。


    “師兄,其實死一點兒都不嚇人,”蘇好意昏沉迷蒙,聲音低到自己都聽不見:“就和睡著一樣。”


    她手腕上的血慢慢地越流越少,


    兩隻紅燭也燃到了底,跳躍幾下,一前一後滅了。


    山洞一片漆黑,像混沌初開,也像天地末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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