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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01


    蘇好意的眼皮又跳了,她伸手按住,揉了揉。


    窗外綠樹濃陰,她的心卻滿是不安。


    好幾日了,她總是做噩夢,半夜驚醒,心跳如擂鼓,冷汗濕透中衣。


    其實從司馬蘭台下山起,她的心就開始了隱隱不安。


    前些日子,鍾秦他們下山送藥,蘇好意就想要隨行同去,可眾夫子不準,她師命難違。


    隨後鍾秦他們又回來了,她特意跑過去打聽司馬蘭台的消息,得知他那時尚且平安,當時暫時放心了些。


    但沒多久又怵怵惕惕起來,惶惶不可終日。


    此時她還不知青鸞夫子等人已經撤回了山下,亦不知瘟疫已經失控。


    畢竟無論是官府還是司馬蘭台他們都刻意隱瞞,蘇好意在山上如何得知?


    墨童從外頭采了蓮蓬回來,進門向蘇好意說道:“蘇公子,日頭曬著了,小的給你把椅子挪一挪吧?當心頭暈。”


    蘇好意有些呆愣愣的,半天才緩過神來,她自己全然沒察覺,聽墨童如此說才發現自己坐在太陽地裏,摸了摸手背和臉頰,早已曬得滾燙了。


    墨童見她如此,心裏不忍。自從公子下山,蘇公子就像丟了魂一樣,食不知味,睡不安穩。戲裏頭說的害相思也不過如此吧!


    天上飄過一片雲,遮住了日頭,屋裏光影隨之一暗。


    墨童挪開了椅子,蘇好意卻不想坐了。


    “我出去走走,午飯時再回來。”蘇好意丟下一句話就出門去了。


    從青蕪院出來,路上見負責通稟事情的劉管事迎麵走了過來,手裏捧著一個匣子。


    蘇好意便問:“劉管事,您這是……”


    劉管事笑了笑道:“山下有人拜訪,我去跟夫子們稟報一聲。”


    蘇好意便忍不住問:“誰來了?”


    劉管事手裏拿的匣子一看就是放名刺拜帖用的,花梨木的料子,上頭還鑲著珊瑚,可見那人是有身份的。


    劉管事道:“不瞞您說,是知州大人。”說著就去了。


    劉管事跟蘇好意說話的時候多少有些心虛,不是別的,前些日子衛營本來拿了封信說讓他轉交蘇好意,可青鸞夫子又給要回去了。


    他自然知道那是司馬蘭台寫的,也知道青鸞夫子為何要回去,不過是要瞞著蘇好意而已。


    蘇好意看著劉管事的身影消失在轉彎處,在原地站了一會兒,悄悄跟了上去。


    墨童站在門口,翹著腳左看右看。


    午飯早拿回來了,蘇公子卻還不見回來。


    他有心出去找,可又怕和蘇好意走岔了。


    好容易看見蘇好意從那邊過來了,走到跟前卻發現不對勁兒。


    蘇好意整個人像是飄過來的,走路的時候膝蓋幾乎不回彎。


    墨童趕著叫了聲“蘇公子”,她壓根兒沒聽見,還兩眼放空,直愣愣地往前走。


    “蘇公子,您這是去哪兒了?怎麽熱成這個樣子?”墨童見她滿身都是汗,便忍不住拉住了她問。


    蘇好意總沒聽清他說的是什麽,中邪似的回了一句:“熱?”


    說著卻激靈靈打了個冷戰,她一點兒也不覺得熱,她快冷死了。


    墨童嚇壞了,顧不得高低,輕輕晃了晃蘇好意的肩膀,問她:“蘇公子,你可別嚇唬小的。究竟是怎麽了?可是中了暑嗎?”


    蘇好意又不說話了,掙開他往院子裏走。


    墨童看著她,仿佛看到一隻斷線的紙鳶,生怕她一眨眼就栽到地上,連忙趕上去攙扶。


    “小的先扶您進去歇著,回頭找個夫子來看看。”不管是中了暑還是中了惡,這樣下去可不成。


    墨童扶著蘇好意進了屋,半按著她坐在椅子上,回頭取了塊濕手巾來放到她手上:“蘇公子自己擦擦臉吧,小的不敢造次。。”


    蘇好意卻像是沒聽見一樣動也不動,成了泥塑。


    “我的個天爺!怎麽出去一趟人就變成這樣了!”墨童叫苦連天:“公子啊,你快回來吧!你不在家瞧瞧蘇公子都成什麽樣兒了。”


    他剛說完這一句,蘇好意的眼淚忽然就毫無征兆地湧了出來。不是一滴兩滴,而是滂沱的淚雨,幾乎將蘇好意的整張臉都淹沒了。


    墨童徹底嚇壞了,紮煞著兩隻手,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蘇好意流著淚起身,開始收拾東西。


    墨童在她身後亦步亦趨。


    看她不但拿了自己的衣裳,還拿了司馬蘭台的一身衣裳,連忙問:“蘇公子,你這是要做什麽去?現在咱們可不能下山。”


    “我要去找師兄,你不能告訴別人。”蘇好意的聲音抖得厲害,那種顫抖細小而又連續,控製不住的,上下牙互相磕碰著,隻有冷極了怕極了的人才會這樣。


    “出什麽事了?”墨童的心沉了下去,隻覺得眼前發黑並且開始耳鳴,膝蓋發軟,忍不住要跪下去:“蘇公子,uu看書 uukansu 你留在這兒,小的下山去找公子。”


    “你不成,”蘇好意的語氣裏沒有一點兒客氣,很生硬也很決絕:“隻能是我!”


    “是不是公子出事了?您告訴小的成不成?”墨童急得發瘋,給蘇好意跪下了:“真要是公子有什麽閃失,也該是小的下山去找他,這會兒瘟疫鬧得厲害,您去了太危險。”


    “他失蹤了,你找不到的。”蘇好意不看他,繼續飛快地收拾東西。


    “那您也一樣找不到哇。”墨童哭著道:“公子臨下山前,一再囑咐我伺候好您,您要是這麽下山去了,我怎麽交代?”


    “我要去找他,我要陪著他,”蘇好意強的像頭驢:“我不能讓他一個人孤單單的,就算死我要陪著他一起死。”


    她什麽都聽到了,什麽都知道了。


    知道司馬蘭台染了瘟疫,知道他把自己藏了起來。


    蘇好意的心從沒那麽疼過,像被一把冰刀直直穿透了。


    一顆心血肉模糊,還紮滿了冰渣子。隻是它還在跳著,一時死不了。


    起初是麻木,緊接著寒意刺骨,到現在才開始泛起疼痛,疼得她不敢大口喘氣,疼得她必須禁咬著牙關,才能把湧到嗓子眼的那口血憋回去。


    司馬蘭台還在受苦,她不能倒下去。


    他拋下了所有人,可唯獨休想拋下她。


    蘇好意背上包袱,拿出一把鋒利的匕首,今天誰敢攔著她下山,她就死在誰麵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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