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上宋家石城,登臨磨刀堂。


    趙佶徹底地輕鬆了下來,畢竟嶺南已定,天下在手。但宋缺卻是別有心思,他一輩子執著於胡漢之別,如今卻是終於看到了希望。


    大宋雖然不是此世國度,但卻是漢人國家,而且,強大、富強、文明,縱觀古今,未有如大宋光耀九州者。


    當然,這是趙佶佶的大宋,不是曆史上的大宋。


    若是北宋那大慫國,宋缺就不是這麽好說話了。外交對話,永遠是力量的對話。


    兩人暢談了一番武道,聊了中原局勢紛爭,相談甚歡。


    最後,趙佶眼神落向磨刀堂二樓,那裏透著股不遜於宋缺刀意的銳利之氣,讓他有些好奇。


    宋缺順著趙佶的眼神看過去,笑道:“樓上是我宋氏兩百年來的積累,趙兄去看看嗎?”


    “倒是有些好奇!”


    “請!”


    登上二樓,上麵沒有什麽奢華之處,唯一的感官,就是幹淨、整潔、明亮。


    宋缺打開了一個普普通通的箱子,取出一副卷軸,打開一看,原來是一副人物畫。


    畫風寫意,意在傳神。敷染容貌,以濃色微加點綴,不求暈飾。筆跡周密,緊勁連綿,如春蠶吐絲,春雲浮空。


    “顧愷之的畫!”趙佶一眼便看出了畫作的來曆,真品。至於上麵人物,是個武將,背負一口長劍,大概是宋家老祖了吧!


    宋缺神色有些落寞:“他叫謝玄,有經國才略,善於治軍,東晉都督八州軍事,乃內一品大宗師。家祖宋公悲風曾效忠於謝家,時稱謝府家將頭領第一劍手,實力也不過居於九品高手榜的末尾。”


    “原來是他!”


    趙佶重生之後,狠狠惡補了一下宋之前的曆史,兩晉王謝兩家的那些風流人物,謝安叔侄可居於首位。


    淝水之戰,絕了苻堅投鞭斷流之誌,直接擊潰前秦主力軍,致使前秦朝廷崩潰,苻堅兵敗亦被部下所殺。


    當時,謝安乃東晉方最高決策者,而謝玄,就是執掌北府軍的前鋒都督。而北府軍,就是他招募而來的驍勇之士所組建,這才得以力保漢統不滅。


    簡而言之,就是當時漢人裏最牛逼的叔侄兩人,一文一武,可安天下。


    “他背上那口劍,就是成名的九韶定音劍,此劍……自晉亡之後便由我宋家保管!”


    說著,宋缺就打開了一口純鐵劍匣,裏麵赫然是一口劍,但見劍長三尺六寸,古色古香,劍緣呈波浪形,上有九孔。


    趙佶看著這口神兵,感受著它的銳利桀驁之氣,再看那副顧愷之的卷軸,微微探出神念一觸,立刻,腦中浮現出一幕霸氣絕倫的畫麵。


    謝玄一身白色武士服,素藍色長披風,背掛他名震江左的“九韶定音劍”,策騎純白駿馬,英俊無匹的臉容冷如鐵鑄,沒有透露絲毫內心的情緒。縱是高踞馬上,他挺拔的體型亦是顯示出非凡的氣魄,充滿力量和信心,像一把出鞘的利刃,刺破蒼穹。


    這是顧愷之的畫道意境,也是那口神兵上烙印下的粗淺意誌。


    “果然不愧是北府大統領謝玄……”


    趙佶剛伸出手,又停頓了下來,看著宋缺問道:“我能感受一下嗎?”


    宋缺沒有去取劍,眼中露出回憶之色:“我宋閥以劍法傳家,但我年幼之時看到這口劍之後,就知道這輩子不可能在劍道上超越他,所以改而學刀。如今,我能夠握起這口劍,卻又不想握住這口劍!”


    “趙兄,這口九韶定音劍,埋沒了兩百年,也該出世了!它需要一個新主人,漢人也需要一個新的天地……”


    趙佶聽懂了他的話,宋缺是驕傲的,無比的驕傲。


    “那我不客氣了!”


    手掌一伸,握住了劍柄。


    龍吟聲起。


    霎時間,九韶定音劍在趙佶手上顫動起來,起始時嘯吟似有若無,轉眼化作如龍行天際、低潛淵海,飄忽虛渺至極點的劍嘯。


    九韶定音劍主動進擊,最令對手和旁觀者難測的,劍嘯聲與劍勢不但絲毫沒有任何配合之處,且是截然相反之態,其中的矛盾不但令人難以接受,更令人無從相信。


    當從劍緣九孔發出的劍韻,變成重重疊疊的龍吟虎嘯,籠罩著整個草原方圓十多丈的空間,彷佛布下韶音的羅網,嘯音反複如波推浪湧,不斷包裹、纏繞,令人欲離難去,有如永遠走不出的嘯音的迷宮。


    趙佶眼前已經生出重重幻象,那是謝玄烙印在劍上的意誌,那是謝玄一生裏巔峰的劍意。


    九韶定音劍,化作青芒,在敵手的氣牆外,硬生生鑿開一道暢通無阻的康莊大道,化作耀人眼目的青芒,劍體以驚人和肉眼難察的高速振動衝剌,直搗敵手胸口。


    趙佶能夠感受到謝玄的動作瀟灑飄逸,縱是在那麽劍槍鋒刃相拚生死決於一瞬的時刻,仍然從容寫意,又把一切矛盾統一起來,合成他獨一無二的大家風範。


    而那敵手,亦是大宗師實力的高手。


    他是北霸槍慕容垂!


    慕容博父子的老祖先。


    趙佶看到慕容垂大喝一聲,把九韶定音劍的嘯吟完全壓下去,似若陽光破開層雲,光照大地。手上北霸槍化為滾滾槍浪,一波一波緩慢而穩定地向敵劍迎去,如有實質,卻又是實中藏虛,似是千變萬化,又如隻是樸樸實實的一槍之勢。


    其中精微奧妙處,盡顯北方第一宗師大家的驕人本領。


    ‘好一個北霸槍!’


    趙佶心中暗讚一聲,便是他如今的戰力,也大概就比慕容垂稍稍強上那麽一點點。


    “當!”


    劍槍交擊,震懾天地的激響往四周擴散,彷如在平靜的大湖投下萬斤巨石,震撼激蕩,直教人耳鼓生痛。


    “果然是北方第一槍,謝玄領教!”


    “音劍合一,慕容垂亦是佩服,看槍!”


    慕容垂手上北霸槍彈上半空,虛劃幾下,就像書法大家,提筆在紙上龍飛鳳舞地疾舒胸臆,他卻借槍畫出心意。


    趙佶仿佛看到了以字入武的康莊大道。u看書 w.uuansh


    劍吟再起。


    慕容垂虛灑的幾槍,實是他接踵而來的攻勢起手式,不但把速度提升至極限,還把全身功力聚集在一擊之內,整個人的精氣神,升至槍道巔峰的境界,殺氣全收束在槍鋒之上,充滿冰雪般冷凝迫人的氣勢,其威勢直可在一槍之內與敵分出勝負。


    如此功法,天下間像慕容垂這般輕輕鬆鬆便能施展出來,真是屈指可數。


    “颼!”


    北霸槍橫過虛空,循著似早已安置在空間中,彎彎的弧曲線路,擊向謝玄,不同於天下間千般萬樣的諸般武術。


    他這一槍,已盡顯武道巔峰又是最本源的精粹,本身充滿莫之能禦的威力。


    劍嘯聲同一時間充盈而上,一改先前的氣象萬千、惑人心魄,此刻卻是瀟逸跳脫的清音,合形而成一種如詩似畫,既濃鬱又灑脫的意象。


    高低韻致的音符,一個接一個地被冷靜精準地安置在空間內,本身亦似有種防禦性的魔力。


    九韶定音劍,在趙佶身前數尺之地不斷改變位置,忽然身體往側移開,定音劍勁劈中來槍。


    “錚!”


    兩人同時劇震,旋身飄開,竟然交換了位置。


    “痛快!痛快!”


    趙佶猛然睜開眼,他抹了抹胸口,謝玄終究還是受了傷。


    他的手掌覆蓋在震顫不已的九韶定音劍上:“逝者已矣,從今以後,跟朕征戰諸天,定不負你前主謝玄之名……”


    昂!


    劍聲輕吟,緩緩歸於寂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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