嶺南鬱林郡,趙佶前世聽說過,鼎鼎大名,以荔枝和狗享譽全國。


    但在古代,便是在北宋,嶺南也是苦瘴之地。


    五百年之前的隋末兩廣,本以為都是荒山野嶺,但這一路走來,或許是世界觀的不同,並不算未開化的蠻荒之地,但與江南的繁華相比,卻是還差得遠。


    不過,到了鬱林城,卻是終於有了點繁華的氣象。


    正值夏至時節,城中多荔枝和狗,加上南方產香料,大鍋裏滾三滾,肉香撲鼻,也是熱鬧非凡。


    前世,趙佶是不吃這玩意兒的。但入鄉隨俗,那就嚐點吧!


    隋唐之際,老百姓要吃點肉,不容易。


    北方還有羊可食,南方少羊,豬肉又腥膻,到了蘇軾手裏才得到改良,成為後世最主要的肉食來源。


    你說江湖人吃飯一般都一聲吼,“小二上兩斤牛肉”。


    其實,在古代,想要吃上牛肉可不簡單。


    殺耕牛是犯法的。


    一般的酒樓,後台不硬,菜單上根本就沒牛肉這道菜。


    所以,狗成了中底層人民的重要肉食,俗話說的屠狗輩,丐幫的打狗棒法,都是從吃的上麵來命名的。


    “小二,十條狗,十斤荔枝……”


    碼頭旁邊的無名酒肆,趙佶看著油乎乎的桌麵,手掌微微一掃,那桌上的油膩贓物盡數掛落在地,這才將兩壺老酒放在了桌子上,坐了下來,丟下了一貫銅錢。


    “客官,請客麽?現在就燉還是等客人到齊了再?”


    看到銅錢,那小二立刻點頭哈腰小跑過來,拿起滿是油水的抹布就要擦桌子,突然便愣住了。


    怎麽這麽幹淨?


    “現在就上!”說著,趙佶又掏出了一封書信,放在了桌麵上:“順便幫我將這封書信送到宋家!”


    “好嘞,客官稍等!”


    嘴上麻利地說著,但這小二眼中卻是一眯,對趙佶有點審視的意味。


    再看信封,上麵赫然是“天刀宋缺親啟”!


    荔枝很快便端了上來,趙佶一邊吃著荔枝、喝著小酒,一邊打量著宋家石城。


    “群山環繞,鬱水環流,崎嶇險阻,縱使有數萬精兵,在宋缺這等強者的坐鎮之下,恐亦難有用武之地。”


    “山城奇險難下,但若沒有鬱林郡的富足,這山城隻徒具雄奇之表,現在則可相輔相乘,且兼水陸交通之利……怪不得宋閥能夠雄踞嶺南!不過,我大宋要以嶺南為基地,當選廣州為大本營……”


    再看周圍,已有十多名青衣勁裝漢子暗中窺視,人人精神抖擻,虎背熊腰,腰懸利器,無一不是強捍的好手。


    趙佶笑了笑,待小二端上滾三滾的狗肉,立刻食指大動,就著荔枝大快朵頤。


    別有一番風味!


    “遠來嶺南便是客,我來陪閣下飲烈酒吃狗肉啖荔枝……”


    大步而來的是個中年男子,年約四十的模樣,卻滿頭白發,長著一把銀白色的美須,但半點沒有衰老之象,生得雍容英偉,一派大家氣度,且神態非常謙虛客氣。


    看過宋閥詳細資料的趙佶立刻認出此人,乃是宋閥的高手之一,“銀須”宋魯,以一套自創的“銀龍拐法”名傳嶺南,是宋缺的族弟,乃宋閥核心人物之一。


    趙佶看了他一眼之後,凝固的氣息陡然從身體裏煊赫而出。


    宋魯頓時止步,眼睛瞳孔收縮,在他眼中,一尊無形的惡龍從那年輕人的體內猙獰咆哮而出,張牙舞爪,要食人。


    霎時間,這位宋閥有數的高手額頭上布滿了冷汗。


    “你還不夠格!”


    趙佶揮了揮手,繼續吃肉。


    那龍形氣勁的幻想頓時消失無蹤,宋魯卻是已經後心濕透,倒退著離開,直退出幾十米,這才從喉嚨裏低喝道:“都退開,等閥主來!”


    ……


    趙佶麵前坐下一個雄偉的人影,沒有說話,伸手拍開兩大壇酒,熾烈的酒氣頓時與肉香交相輝映,灌了一口烈酒之後,便伸出筷子,和其一起大快朵頤。


    十條狗子很快吃完,旁邊,酒壇子已經壘了起來。


    趙佶意猶未盡地放下筷子,擦拭了嘴角的油脂,說道:“狗肉大燥,荔枝大火,這夏至亦是陽氣最盛的一天,閥主可有大智慧,能從極陽之中生出極陰來,陰陽和合,化生萬物!”


    “老子說,治大國若烹小鮮。我三十年前輸了楊堅一場,卻也認清了自己,這治國治民之道,著實不是我所擅長。所以,這三十年來,我沉迷刀道,追求刀道的極致力量……我不知你究竟有何目的,陽謀也好,陰謀也罷!先勝了我手裏的刀……”


    宋缺虛按右掌,猶如握住了一把無形的天刀。


    趙佶望向宋缺,那是一張沒有半點瑕疵的英俊臉龐,濃中見清的雙眉下嵌有一對就像寶石般閃亮生輝、神采飛揚的眼睛,uu看書 .uukshu.om 寬廣的額頭顯示出超越常人的智慧,沉靜中隱帶一股能打動任何人的憂鬱表情,但又使人感到那感情深得難以捉摸。


    他已兩鬢添霜,卻沒有絲毫衰老之態,反給他增添高門大閥的貴族氣派,儒者大家的風度。


    卻又令人望而生畏,高不可攀。


    配合他那均勻優美的身型和淵亭嶽峙的體態,確有不可一世頂尖高手的醉人風範。


    趙佶不理會他那逼人的鋒利氣勢,淡然自若道:


    “自晉湣帝被匈奴劉曜俘虜,西晉覆亡,天下陷於四分五裂之局,自此胡人肆虐,至隋文帝開皇九年滅陳,天下重歸一統。其間二百七十餘年,邪人當道,亂我漢室正統。隋室立國雖僅三十多年,時間雖促,卻開啟了盛世氣象。”


    宋缺手中虛按的天刀越發刺骨,寒聲道:“你是隋室的人?不對,楊廣小兒驅使不了你這樣的人物。”


    “哈哈,楊廣小兒自然是塚中枯骨。如今漢氏兒郎崛起,這天下也隻能掌握在漢家人手裏。


    當年北魏之所以能統一北方,皆因鮮卑胡人勇武善戰,漢人根本不是對手。但自胡人亂我中土,我大漢的有誌之土,在生死存亡的威脅下,均知不自強便難以自保,轉而崇尚武風,一洗魏晉之後的頹態。


    到北周末年,軍中將領都以漢人為主,楊堅便是世代掌握兵權的大將,可知楊堅之所以能登上皇座,實是漢人勢力複起的必然結果。


    我趙佶,亦為炎黃子孫。當仁不讓,要驅逐胡虜,恢複中華,立綱陳紀,救濟斯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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