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厚,你還在糾結失憶的事啊?”


    尹智厚拉小提琴的手一抖。


    “嘎——”琴弓在與琴弦的對抗中發出刺耳的噪音,尹智厚動作定格了一會,最後默默放下小提琴,“沒有。”


    “哎呀,忘了所有有關那個死男人的事,值得開香檳慶賀!”具俊表滿不在乎地喝著果汁,帥氣的臉上樂嗬樂嗬的。他實在不能理解尹智厚的煩惱,以前的記憶找回來了,忘了這半個多月來發生的事有什麽大不了的,如果是他的話,巴不得把那個隻會捉弄他的死男人忘得一幹二淨,一秒都不要記起才好呢!


    “別太放在心上哦,老師他也說沒關係,你就當重新再認識老師一次好了!”宋宇彬也接口道。


    自從那天尹智厚恢複記憶,他們跟他說了一些他失憶期間發生的事後,尹智厚似乎比以前更沉默了,身上總繞著一團霧,讓人看不清他也讓他看不清自己。宋宇彬不知道尹智厚的不正常是不是因為在意失憶的事,但他總覺得跟老師脫不了關係。


    “為什麽要重新認識?”具俊表轉身對智厚說,“以後在路上看到他,一定要裝作不認識,知道嗎?”


    “嗬,要是我們真的裝作不認識,老師肯定高興死!”宋宇彬笑道。


    具俊表眉一皺,他都忘了那個死男人原本就不想跟他們扯上關係,如果不是金絲草,他們之間根本就不會有交集。


    “我決定了,以後見到那個人,一定要熱情地打招呼!”具俊表朝宋宇彬、尹智厚一一指過來,“知道了嗎?知道了嗎?”


    “你幹嘛突然間這麽積極?”


    具俊表得意地嘿嘿一笑,“所有能讓那個死男人不高興的事,我都很高興去做!”那個死男人不是不想跟他們有牽扯嗎?那他就偏要讓全世界的人都知道他們之間的關係到底有多“鐵”!


    兩人齊汗,能想出這種幼稚的法子的人到底得有多單純啊,難怪具俊表每次都隻能被氣得跳腳卻又無可奈何了,就這種智商還想跟那人鬥,嘖,不欺負他都對不起自己!


    尹智厚的沉默,其實不單單隻是糾結失憶的事,同樣還困擾於自己越發不正常的狀況。


    自那天早上奇跡般的恢複記憶後,周圍的一切都沒變,可是細細想來卻又覺得已經物是人非。


    時間過去了半個月,那場與具俊表的比試早已不了了之,金絲草沒有被退學,還好好地在神話高中呆著;家裏多了很多小孩子喜歡的玩具,所有有關閔瑞賢的東西全都消失不見,而閔瑞賢本人卻從法國回到了他身邊;管家端給他的咖啡總是會多加了一勺糖;宋宇彬偶爾也會動作奇怪地摸摸他的頭,似乎成了某種習慣;連蘇易正跟他說話時,都會不經意地帶出一點點哄孩子的意味;具俊表更是有事沒事拿那段時間的事來說笑,雖然通常隻有他一個人笑得非常誇張!


    還有脖子上多出來的那條項鏈,它應該就是他最後失去意識時看到的吧,那時隻覺得它溫暖的像陽光,沒想到真的是明媚的紅色。


    尹智厚在恢複記憶當日就問過這條項鏈的來曆,具俊表他們說這是老師的,隻是被受傷後變成隻有5歲智齡的他占為己有了。按理來說,尹智厚是應該把項鏈還回去的,畢竟是不懂事的小智厚擅自拿來的,而且尹智厚也並不適合這樣熱烈的顏色。


    但是尹智厚卻沒有這樣做,他甚至也從沒想過要將它從自己脖子上拿下來,他每晚都會下意識地摸摸紅色的瑪瑙墜,似乎隻要這樣就能從中汲取令人安心的力量!


    那場車禍並沒有奪走他任何東西,一切都還在按著既定的軌跡走吧,甚至一直渴望而不得的閔瑞賢也如願地陪在身邊,他應該沒有什麽不滿足的!


    可是這種每日劇增的發自內心深處怎麽填都填不滿的空虛感又是怎麽回事?


    就因為遺忘了那短短的半個月嗎?


    那段記憶真的如此重要嗎?重要到他可以無視閔瑞賢的存在,獨自睜眼到天亮?


    如果真的重要的話,那為什麽具俊表他們口中的另一個當事人會表現得那麽輕描淡寫?還是說,認為重要的僅僅隻有他?


    “唉!”具俊表煩躁地抓抓頭發,“你如果真的想多了解之前你與那個死男人的關係,你可以把你房間的那幅超大拚圖拚完啊!”


    尹智厚一愣,他房間確實有一幅幾乎占了半麵牆麵積的巨大拚圖,但隻完成了下半部分,看不出是什麽。難道那拚圖裏還另有玄機?


    “啊,就是那幅你動了手腳的拚圖啊?”宋宇彬恍然道。


    “去你的!”具俊表白了他一眼,“什麽叫動手腳,這叫驚喜,懂不懂?!”


    “不是驚嚇?”


    “去去去!”具俊表像趕蒼蠅一樣,一臉嫌棄,然後又像想到了什麽,雙眼發亮,竊笑不已,他已經開始期待尹智厚在看到那幅拚圖時會是什麽表情了!


    宋宇彬不理具俊表的發癲,翻看著手機相冊,裏麵的照片都是小智厚與老師相處時他偷拍的,因為流楓不允許,所以隻有寥寥幾張。宋宇彬之前也讓尹智厚看過,當時尹智厚隻是默默將手機還給了他,卻並沒有要求他刪除,不知心裏作何感想。


    宋宇彬在照片上“yes”和“no”的選擇鍵之間遲疑,半響之後還是按了“no”。以現在的智厚和老師,是萬不可能再這麽親昵的,留著做個紀念也好。他之前曾對蘇易正說過,如果智厚也喜歡上老師該怎麽辦,他那時理所當然地覺得即使智厚恢複記憶也還會記得與老師之間的親密感,隻要這種親密感還在,老師就一定會在智厚心裏占有一個特殊的位子。


    可如果智厚忘了呢?智厚忘了,老師對於住院期間的事估計隻會忘記得比智厚更快,兩個都不在意的人很快又會回到他們各自的生活軌跡上,相交的兩條直線注定隻有一個交點,在這個交點過後,便隻剩下越走越遠的既定命運。


    那麽他自己呢,是在期待什麽不一樣的故事發展嗎?


    宋宇彬無語,想著四人中唯一不在的那個人,心裏是一片無題的空白。


    “真是借老師吉言啊,這次韓家竟然這麽好說話,不僅沒提場地讚助的事,甚至還特意打電話過來為韓仁英的態度道歉,並表示韓仁英會完全服從公司的安排,真是意外的發展!”


    張哲秀話裏透著興奮和不解,他沒想到之前韓家以那樣強迫的態度將韓仁英硬安插進這部電影,現在竟然又會對韓仁英的事視若無睹,完全不像韓家的作風!


    流楓倒是沒什麽興奮的心情。在他想到韓家的靠山——目心建設與宋宇彬的關係去找宋宇彬幫忙,並得了宋宇彬一個漫不經心的“好”字時,他就已經猜到了韓家的態度,隻是沒想到韓仁英這個小姑娘在被他那樣說了之後還會選擇留在劇組,不知是被家裏強迫的,還是她真的有骨氣。


    “老師明天來一趟公司吧!”張哲秀問。


    “……你別想再增加我的工作量!”


    在流楓看過那幾名新藝人,並知曉s.w.的打算後,他就直接把版權讓給了s.w.,並表示不會幹預電影的製作,隻是流楓沒想到張哲秀竟然還是給他安了一個總編劇的頭銜。盡管有名無實,但總編劇的頭銜不容小覷,更何況流楓本身就是原作者,逼得他不得不隔幾天就得抽空去一趟s.w.公司或與劇組匯合一次,等於是把流楓硬生生地栓在了《奧斯卡·博格》這部電影上。這種兩頭跑的狀況,讓流楓很是鬱悶,他當初決定寫書的時候,可不是為了這樣折騰自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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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是明天的話,有一個小小的開拍儀式,算是我們s.w.的習俗吧,為了讓電影的製作更加順利,所以想邀請老師無論如何也要出席!”


    “……是幾點?”流楓歎了口氣,問道。


    “上午10點。”


    叮咚!叮咚!


    “那就明天見吧,我會準時出席!”流楓不好推辭,一邊向門口走,一邊掛電話,心裏納悶這大晚上的,怎麽還有人來按門鈴,鄰居的話不會這個時間來打擾他!


    在看到門外的人時,流楓著實是愣了,他覺得可能會來找他的人中,絕對不包括這兩個——蘇易正,以及攙扶著他的秋佳乙。


    流楓對秋佳乙的印象僅來自於那次的con amore咖啡館,乖巧文靜,是金絲草最好的朋友。而此刻她正勉強地攙扶著似乎醉得很厲害的蘇易正,清純的微微帶點嬰兒肥的臉上盡是為難和擔憂。


    而見開門的是流楓,秋佳乙也是一愣。她隻見過流楓一次,同樣是在con amore咖啡館,那一次她的表姐崔敏英還傷了蘇易正,金絲草和f4他們都管他叫老師。但在秋佳乙看來,這位老師真是英俊得沒有一點老師該有的氣質,不去當明星簡直可惜!


    秋佳乙今天會遇到蘇易正純屬巧合,或者說是蘇易正無意間撿到了正悲慟於失戀,坐在路邊哭得淒慘的她。蘇易正帶她到他的陶藝工作室,對她說為了變得更強,也為了尋找真正的自我,就一定要經過千錘百煉,就像被他敲碎的陶碗所經曆的一樣時,她就覺得蘇易正心裏有個跟她一樣悲傷的結,不,或許是個比她更加解不開的結。盡管他臉上掛著安慰的笑,如一個過來人一般開導她,但眼底卻是無盡的黯淡與落寞。


    秋佳乙突然像是找到了同病相憐的人,她不拒絕蘇易正把她裝點得像童話中走出來的公主,不拒絕蘇易正帶她進一間她從來沒去過的酒吧,去看清她的戀情,讓她遺忘過去有勇氣重新開始。她看著蘇易正在眾多女人的尖叫以及渴慕的眼神中走上舞台,意有所指地說:“這裏,有一個人搶走了我的心,為了那個人,我要用心演奏一曲!”


    秋佳乙知道蘇易正指的是她,可她卻覺得那薩克斯中揉雜的絲絲纏綿並非為她而生,而她卻為這並不屬於她的聲音動容:究竟是什麽樣的事,能讓一個風光霽月的人變得如此多愁與善感?


    當秋佳乙看著迷醉的蘇易正踉蹌著腳步本能般的偎上那個為他們開門並且驚訝於他們的到來的人時,她突然覺得自己找到了答案,可細想之下,卻又依舊是霧裏看花。


    蘇易正雖然喝得神誌不清,但身上卻意外地沒有太重的酒味,如果不是呼吸間殘留一股酒香,流楓甚至會覺得這個靠在他懷裏的人僅僅隻是累了,睡了而已。


    流楓不禁感慨:有些人也許真的就是天之驕子,即使像這樣爛醉如泥,老天也依然舍不得讓他露出醜態,蘇易正是這樣,另外那幾個估計也是這樣!


    “進來坐坐吧!”流楓對秋佳乙道。


    雖然流楓不知道這兩人為什麽會來他這裏,但他現在似乎不得不收留這個醉鬼,而對這個辛苦送他來並且還是金絲草好友的女生,流楓也討厭不起來。


    “不用了,我剛剛讓司機師傅等我了,準備送完他就走!”


    “那你路上小心!”


    秋佳乙點點頭,走了幾步後回頭看還矗立在門口的兩人,鬼使神差地說:“老師,你對蘇易正好一點吧!”


    說完之後,秋佳乙才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麽,慌忙上車,兀自懊惱為什麽要說這種連她自己回想起來都覺得莫名其妙的話,說得好像那個人虐待了蘇易正一樣。可是她隻是懊惱,卻沒有後悔。


    這是秋佳乙今天一天以來第一次在蘇易正臉上看到真正所謂輕鬆的表情,就在蘇易正偎向那個人的時候,像一隻倦鳥歸巢後感受到了安全感。


    這位老師一定在蘇易正心裏占有一個非常特殊的位置吧,秋佳乙想,特殊到誰也無法代替,不然蘇易正不可能在醉得一塌糊塗的情況下,還能準確無誤地報出這裏的地址,好像這裏才是他的歸處一樣!所以秋佳乙一點都不後悔自己說了這一句話,盡管這時候的她一點都不知道她的這句話給流楓造成了怎樣的深思。


    老師,你對蘇易正好一點吧!


    流楓輕輕撥弄蘇易正額前的發,露出他精致安詳的睡顏後,又將被子往他身上緊了緊。


    他該怎麽對他好?


    他又該怎麽做才算是真正對他好?


    流楓茫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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