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氣中,淡淡的血腥味和消毒水氣味混合,味道讓人心情異常的煩躁。


    陸晨皺著眉頭走進心內八區的治療室。


    原本井然有序的治療室,現在變得雜亂無章。


    到處都是被摔壞的玻璃瓶和座椅。


    在治療室內。


    有兩個保安捂著肩膀,癱坐在地上,臉上露出痛苦的表情,不停地呻吟。


    不遠處,一個年輕的醫生躺在治療室的床上,頭上纏著厚厚的繃帶。


    繃帶上,還有血在往外滲。


    “曾醫生,你現在感覺怎麽樣了?”柳眉已經脫掉了護士服,正在給床上的醫生包紮頭上的傷口,然後用碘伏清理周圍的傷口。


    “還行,死不了。”曾毅輕輕抬了抬右手,扯到痛處,然後又隻好放下,“柳眉,你先去給兩個保安大哥看看。”


    “嗯。”柳眉點了點頭,抬頭突然就看到了站在門口的陸晨,“陸晨,你怎麽回來了?果果不是讓你們回寢室了嗎”


    “柳姐,我來看看有沒有幫忙的地方。”


    柳眉歎了口氣,道:“很多醫生和護士,還有保安大哥受傷了,全部是不同程度骨折,還有一些頭部受傷。我已經一些重症的患者轉移到了相應的科室。”


    陸晨走到曾毅的身旁,看到他精神狀態還算正常。


    隻是他的頭部腫起來一塊大包,額頭還有一些未幹得血跡。


    曾毅是林翠主任組的一個進修醫生,陸晨和他隻說過幾次話,並不特別熟悉。


    “陸晨,你們學生們應該都還好吧。”曾毅的一隻眼睛已經腫得睜不開,眼框外全部都是淤青。


    “曾醫生,您不用擔心,我們大部分都回寢室了。”陸晨道。


    “那就好。”曾毅點了點頭


    這個時候,陸晨看了看曾毅和其他兩個保安的生命值。


    他們都還好,曾毅的生命值是75。


    兩個保安分別是71和73。


    大家都有受傷,但並沒有危急生命。


    不過治療室外,那一大灘血漬,很明顯就不是在場幾個人的了。


    那又會是誰的?


    陸晨想起了自己離開時,那個倒地的保安,他去哪兒了?怎麽沒見著了?


    “陸晨,我們把曾醫生,還有兩位保安大哥送出去吧。”柳眉的話打斷了陸晨的思緒,“我已經聯係了腦外科和骨科,曾醫生的頭外傷,可能需要縫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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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陸晨點了點頭。


    不過在場的有三個傷員,他和柳眉隻有分兩次運送。


    就在這時時候,病房外傳來一陣騷動。


    透過門縫,陸晨看到一個個戴著頭盔,手拿著盾牌的防爆警察。


    “這是市裏的防暴隊?”


    柳眉也來到了治療室的門口。


    “嗯,是防暴隊!剛才民警來了都沒用,應該是他們通知了防暴隊。”


    防爆隊一來,迅速控製了場麵。


    科室裏那三十多個彪形大漢都老實了下來。


    科室後續的事情,陸晨便不再關注了,他和柳眉先把曾毅送到了腦外科,然後又回來把兩位保安送到了骨外科。


    ……


    回心內八區的路上。


    柳眉神情落寞。


    她一直低著頭,陸晨看不清她臉上的表情。


    陸晨也感覺到心情極度壓抑。


    兩人都沒有說話,一直走到心內八區的門口時。


    柳眉停下了腳步。


    “陸晨,你後悔走這條路嗎?”


    陸晨一愣,回頭看了眼柳眉,隨即沉默了半晌。


    “如果今天不是保安隊長第一時間趕到現場,衝到了前麵,以自己的血肉之軀護衛醫護人員,今天去ICU的可能就是我們醫生或者護士了。”


    柳眉低下頭,聲音很小很小。


    “有人進ICU了?”陸晨聲音低沉,很難想象當時是怎麽慘烈的場景。


    “嗯。”柳眉輕輕嗯了一聲,“治療室外那一大灘血,就是保安隊長的,頭外傷直接昏迷,送入ICU了。”


    “受傷比較嚴重的最大保安,他們已經被送走了。”


    陸晨的心中像是被潑了一瓢冰水,冷到了極點。


    很難想象,當時的科室是怎樣的一副場景。


    不過通過現在科室的麵目全非,可窺見一斑。


    柳眉抬頭看了眼陸晨,眼神閃爍不定,其中似乎有淚水在其中打轉。


    “難道急性心梗救不活,就得挨打嗎?”


    “他們這和黑社會有什麽區別嗎?”


    柳眉頓了頓,壓抑著自己內心的情緒,繼續道:


    “三更半夜摁鈴,我跑過去以後,病人說我沒事,就想看看你們睡了沒有。”


    “值班吃飯的時候不小心被病人家屬看見了,他說,你們醫生護士還用吃飯啊。”


    “掛瓶的時候,問病人叫什麽名字,病人不回答,問家屬病人叫什麽名字,家屬懟你說自己不長眼睛不會看啊。”


    柳眉說著說著,情緒就繃不住了。


    她強忍著淚水,抽咽道:“我幹什麽不好,非要來幹這個工作?!”


    還沒等陸晨回話,柳眉就默默走進了科室。


    看著柳眉嬌小、瘦弱的背,陸晨陷入了沉思中。


    就在昨天,老媽還在微信視頻電話中告訴他,醫患關係如何的惡劣。


    這幾年來,傷醫事件層出不窮。


    自救都不能,何談救人啊?


    ……


    陸晨重新走進心內八區,在值班室裏找到了何思榮。


    “林主任的傷怎麽樣了?”


    “還好,就是皮外傷。”何思榮拿出手機,放在陸晨的眼前,屏幕裏是一張病人躺在ICU裏的圖片,“保安隊長進ICU了,準備做開顱手術。”


    “剛聽柳姐說了。”陸晨點了點頭。


    “唉。”何思榮歎了口氣,“陸晨,我後悔了,真的後悔了。”


    她雙手捂著臉,靠在值班室的桌子上,然後深深吐了一口氣。


    “看著老師們,還有保安受傷,我心裏真是個滋味兒。”


    “都什麽年代了,為什麽還會有這樣的人?”


    “陸晨,你後悔嗎?”


    ……


    之前,陸晨沒有回答柳眉的話。


    現在,他也沒有回答何思榮的話。


    今天發生的事,對於每一個醫生來說,都會在心中留下不可磨滅的傷害。


    對於剛上臨床不久的陸晨來說。


    醫鬧從新聞,變成了現實。


    受傷的人,也變成了自己周邊熟悉的人。


    說沒有一絲後悔,那是不可能的。


    但是就此打退堂鼓,那是更不可能的。


    他記得,初次心肺複蘇時的忐忑。


    也記得,吸痰成功時的喜悅。


    還記得,心包穿刺時的驚心動魄。


    對於他來說,是自豪感、成就感。


    對於每一個病人來說,都是生的希望。


    陸晨想到了自己大學的第一課。


    “健康所係,性命相托。當我步入神聖醫學學府的時刻,謹莊嚴宣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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