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鬼子的報紙上吹牛,說把你炸死了。我們都不信,可你老也不回來。後來又從海上傳回來好些個消息,說當時確實看到你上了鬼子的船……你這到底是咋回事啊?你既然活著,咋就不知道回來呢,你不知道媳婦大著肚子?你這心咋就這麽硬呢?”


    秀芹像機關槍一樣,絮絮叨叨數落了有半個鍾頭,這才被緩過神的李亞娥攔住,開始詢問孫錚的情況。


    孫錚隻能拋出在精絕古城編好的那一套:“鬼子應該也沒吹牛,我可能真被他們炸死了。”


    什麽什麽什麽?


    死了就是死了,什麽叫可能?如果真死了,現在這又算怎麽回事?


    孫錚接著道:“今年以前,我一直住在昆侖山的雪山上,和幾個老道士為伴。為什麽沒回來,是因為我什麽都不記得了。不記得過去,不知道自己是誰,也不知道是怎麽到的那地方,甚至不記得在那裏呆了多久。


    前幾年,那幾個道士先後死掉了,就隻剩下我一個人在觀裏修行。前些日子,我突然心血來潮,想知道自己以前到底是個什麽人。我給自己算了一卦,卦象上說,機緣在山外,於是我就下了山。


    下山之後,我在昆侖冰川和沙漠裏,先後兩次遇到一群考古人員,其中有個叫胡八一的。”


    秀芹眉頭一豎:“哪個胡八一?”


    “就是你知道的那個胡八一,我修了幾年道,對緣分這東西比較看重。兩次遇到他,就覺得機緣應該在他身上。後來無意中,我看到了他手上那塊表。就是那塊表,讓我想起了從前的事。一出沙漠,我就趕了回來。”


    李亞娥湊上前,把他摸了又摸:“你這也太神了,和當年簡直一模一樣,是一點都不顯老啊。山裏真能當神仙?”


    秀芹想了想:“失憶啊?那難怪。別說小鬼子那個大爆炸,就是戰場上被震倒的,都有不少人失憶不認人了呢。運氣好的,休養個三年五載還能想起事來,運氣不好的,一輩子都活的糊裏糊塗。好啦,俺這裏就算你過關了。不過你媳婦這兒,你可得好好還上這個情份……”


    又是一通幾乎沒有終點的數落說教,期間還夾雜著對那幾個年輕媳婦的各種訓斥,指撥著她們燒水沏茶,順便幫忙做晌午飯,儼然一副當家娘子的風範。


    從這一點也能看出來,這些媳婦們,和她們幾個老太太相處的都很融洽,完全就是一家人的感覺。


    這邊正說著話,門口又響起一陣細碎歡快的腳步聲,一個身上沾滿塵灰印記的小姑娘,手中掄著個書包,興衝衝跑了進來。


    一進門,就發現院中情況古怪,想和秀芹、亞娥說話,一眼就看到最顯眼的孫錚。實在是他的模樣太特別,又是整個院子裏唯一的男性,想不注意都難。


    小姑娘看到李雪娟躺在那裏,手卻攥著這人,下意識衝上前:“我奶咋啦?你是誰?”


    孫錚笑著看她:“海棠對吧?我是你爺爺!”


    “我是你姥姥!”小姑娘當場炸毛,手中書包揚起,照著孫錚的臉就掄了過去。


    孫錚大笑,順手將書包接過,輕輕一拂,小姑娘渾身就沒了力氣,跌入秀芹懷裏。


    秀芹笑的亂打擺子:“這還真是你孫家的脈氣,這小驢脾氣,和鴻浩小時候一模一樣。哎喲,說起來,你最虧欠的,得是鴻浩吧?俺還記得,那時候大夥都誇你是英雄,可學校裏有熊孩子眼紅他成績好,就跟他說你爸讓鬼子炸死了。哎喲你是沒見,鴻浩那脾氣一上來,給十幾個小子揍的頭破血流的。學校還要開大會罰他哩,後來給首長知道了,就給那臭小子接去京城上學了……哎呀,丫頭呀,你可別光學你爹那驢脾氣,多少也學學他那個機靈勁呐。你瞧瞧這人,和你奶相框上那個人像不像?”


    孫海棠一招被製,已經嚇的不輕,又聽秀芹奶奶這麽一說,冷靜下來一瞧,越看心裏越毛:“這麽像,真是我爺爺?可是,怎麽這麽年輕,瞧著還沒我爸大。”


    眾人又是一陣大笑,秀芹摟著她道:“你沒聽人說嗎?你爺爺那是地府裏的判官呐,和咱凡人不一樣!”


    孫海棠的麻勁消散,力氣回複,從秀芹懷裏掙脫,走到孫錚麵前:“你真是我爺爺,那這些年你去哪兒了?”


    “我被鬼子炸傷了,很嚴重那種,這些年一直在養傷。傷一好,就回來了。”


    孫海棠好奇的伸出小手摸他:“那傷……疼嗎?”


    孫錚神情頓時落寞下來:“疼啊,當然疼了,疼到已經感覺不到疼了。”


    躺椅上的李雪娟突然驚叫:“少爺!”猛然坐起,看到孫錚就在身邊,鬆了口氣,回過神才發現院子裏已經坐滿了人,寶貝孫女也到了麵前。


    一瞬間,李雪娟竟然有點害羞,連忙將抓著孫錚的手鬆開,又順勢捶了他一拳,借機起身:“海棠散學啦,奶奶這就給你做飯。”


    秀芹笑道:“行了吧你,操不完的心!趁早歇著,一頓不吃,餓不死!”


    孫海棠很欣喜的叫道:“奶奶,你笑了!”


    秀芹大笑:“那可不,大喜的日子……”李亞娥連忙捂她:“積點德吧你!”


    旁邊有個小媳婦笑著告訴李雪娟:“嬸子,晌午飯俺都備好了,麵條在案板上……俺們先回去了,家裏的下工回來還要吃飯呢。”


    幾個年輕媳婦忽啦啦都閃了個幹淨,隻剩下秀芹和李亞娥,孫錚讓李雪娟陪她們說話,自己去做飯。


    雪娟還有點不習慣,秀芹才不管那個,硬扯著她留下,又喊海棠前後跑著擺桌子。你等了他這麽多年,好不容易盼回來了,可不得好好享幾年福,這才剛開始,以後天天讓他做飯給你吃!


    孫錚進了廚房,依舊是熟悉的布局,甚至很多廚具都是自己當年用空間製造的。尤其是那把菜刀,已經用了三十幾年,刀刃被磨下去半寸,依然鋒利如昔。


    那個媳婦之前下廚幫忙,擀了一案麵條,切好的蔥花,隻等吃的時候把水燒開煮麵就行。


    孫錚從空間翻了幾個小菜,又用蠑螈肉弄了一鍋湯,做了四碗高湯麵,用個托盤裝起,端到院子裏。


    三位奶奶正在和小海棠講古,小丫頭滿臉驚奇,依偎在奶奶身邊,不時的打量一眼孫錚。直到這時,她仍然無法把這個年輕帥氣的人和自己爺爺完全對上號。


    “謔!果然是大戶人家少爺,瞧瞧這講究勁,可算是等著了!”


    四人每人一碗麵,卻比平常人家多了兩葷兩素四盤菜,光是聞著香味就很誘惑。


    這年頭,雖然不再挨餓,但仍然不富裕。平常人家,等閑難得吃一回肉。四人吃的都很開心,至於廚子為什麽沒吃,沒人關心。


    她們吃飯,孫錚自己在院子裏轉悠,看著這些熟悉的格局,回憶那段短暫卻深刻的歲月。


    來到院子邊用山體削出的平麵前,昔日親手繪製的保護傘圖標已經被時間消磨一空。還記得曾經在這裏掏過一個小窯洞,用來藏戰甲和裝備,忽悠李雲龍和趙剛他們。


    神念探入其中,隻是幾頁木板擋著,小窯洞裏空無一物。


    過去的種種回憶,潮水一樣湧上心頭。站在山壁前,孫錚不知不覺嘴角勾起個笑容。


    “建功,建功!”


    回過神來,是表姐亞娥,原來她們已經吃完,海棠來回跑著收拾飯桌,其餘三個老太太並排坐在樹蔭下,等著孫錚過去說話。


    發現海棠走路的樣子有點蹣跚,小肚皮圓滾滾的,明顯是吃的有點撐,不由的有點傷感。堂堂孫判官的家小,應該對這種食物不屑一顧的,現在竟然稀罕成這樣!


    袖子裏摸出幾枚山楂片,遞給海棠:“嚼兩片消消食,別跑的那麽快,小心傷著腸胃。”


    海棠很開心,這個爺爺除了瞧著太年青之外,別的都好。


    “建功啊,你咋打算的?”


    “什麽意思?我這不是回來了嗎,還要啥打算?”


    秀芹冷笑:“說的好聽,你瞧瞧你這個樣子,和娟坐一塊,說是婆孫都有人信。就你這樣的,指望你和娟廝守著過日子?哼!男人,肚子裏沒點花花腸子,能叫男人?老李那號憨貨,都有人上趕著勾搭,你這個……呃,海棠乖,出去玩,大人有事商量。”


    孫錚笑著攔住:“事無不可對人言,uu看書 .uansh 避著孩子做什麽?你以為避著她就不知道了?”


    海棠對爺爺的觀感又上升了幾分,再看他時,眼裏已經有了幾分親近。


    孫錚來到李雪娟身邊,拉起她的手,對秀芹和亞娥道:“雪娟等了我三十六年,那是她生命中最美好的一段年華。我在山裏修道,也沒學會什麽能耐,也就是保養的好一點,瞧著麵嫩一點……”


    秀芹全程斜眼鄙夷,明顯不相信。突然瞪圓了眼,聲音都在發顫:“你在做什麽?”


    海棠呀的一聲驚叫:“奶奶,你變年輕了!”


    在三人的注視下,李雪娟的一頭華發一點點返黑,臉上皺紋也一點點平複,恢複了青春模樣。


    與此同時,讓三人更加震驚的是,原本青年模樣的孫錚,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衰老。隻是這短短半分鍾,頭發就白了一大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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