蘄年宮外的喊殺之聲沸反盈天,宮內反倒是一片鎮靜。</p>


    身著便服的嬴政安安穩穩地跪坐在案幾之後,捧著一卷竹簡似在苦讀,蓋聶懷抱掩日劍就在他的身後守護。</p>


    月神站在陰影之中,雙目微闔,似在冥想。</p>


    隻有昌平君在殿中來來回回地踱步,神情頗為憂慮,極不合群。</p>


    “愛卿不要再走了,寡人的眼睛都被你給晃暈了。”</p>


    最後,嬴政實在是忍無可忍,開口叫停了他。</p>


    “可是陛下,逆賊人多勢眾,禁衛雖然善戰,卻恐寡不敵眾啊!”</p>


    昌平君其實也不是真的有那麽不安,隻是因為這宮殿裏麵的人似乎隻有他還不知道內情,在這件事情上一點作用都沒有起到,所以不得不用其他的辦法來彰顯在自己的存在感。</p>


    免得事後嬴政忘了他熊啟也曾陪在這裏共患難過。</p>


    此時聽聞嬴政答話,更是大喜過望,連忙趁機提出了自己的看法。</p>


    “哦?”</p>


    嬴政聽了昌平君的話,倒也沒覺得哪裏不對,畢竟對於一個不知兵法的人來說,人數優勢是他們最容易也是唯一能看到的地方。</p>


    但是嬴政不同,他雖然也不算精通兵法,但是他會用人。</p>


    如果剛才這話是蒙毅說的,那他立馬就會吩咐準備其他方案,因為蒙毅出身將門,深通韜略。</p>


    但是昌平君麽,也就是聽個樂子。</p>


    “那愛卿覺得應該如何為好啊?”</p>


    他大概是看書看厭了,想要換換腦子,居然還跟昌平君就這個問題聊了起來。</p>


    “臣覺得,額,陛下可以先行撤離。”</p>


    昌平君提出了一個自以為優秀的主意。</p>


    所謂“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他認為身份高貴的人就不應該把自己暴露在可能有危險的環境之中。</p>


    “孤的將士們正在前方浴血奮戰,你卻讓寡人先逃?”</p>


    嬴政瞥了他一眼,聲音有些冷漠。</p>


    “這個......”</p>


    昌平君一時有些語塞。</p>


    明明是為了你好的計策,為什麽換個方式說出來就這麽難聽呢?</p>


    不過他也有他的道理:</p>


    “王上乃國之根本,一身安危關係到秦國社稷,怎可意氣用事,甘居險地?”</p>


    你說你不願意拋棄這數百名禁衛獨自逃離,但是你要知道你的性命還關係著千千萬萬的秦國百姓,你自居險地看似是沒有辜負這幾百名禁衛,但卻沒有將千千萬萬的秦人放在心上!</p>


    昌平君這話說得還是有點水平的,嬴政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問道:</p>


    “險與不險,愛卿如何得知?”</p>


    “敵眾我寡,焉能不險?”</p>


    昌平君毫不猶豫。</p>


    “愛卿所言,嗬嗬,也不是全無道理。”</p>


    昌平君這樸素的價值觀差點讓嬴政笑出聲來,他隻好端起一杯茶來掩飾自己的表情。</p>


    “不過術業有別,戰爭的事情,還是讓兵家的人來管,才是正理,你說對嗎?”</p>


    這句話就實在是太直白了,就差指著鼻子對昌平君說:“不懂的事情就別指手畫腳了行嗎?”</p>


    昌平君差一點就要下跪謝罪了,幸好嬴政的話雖然不客氣,但是語氣到沒有那麽嚴厲,所以他隻是抖了一下,深深地鞠了一躬:“臣遵旨。”</p>


    就在他們悠閑聊天的時候,宮門外的戰局有有了新的變化。</p>


    “侯爺,侯爺!”</p>


    一位寺人小跑著快速來到嫪毐身邊,臉色煞白,結結巴巴地說道:</p>


    “城、城外有一隻騎、騎兵正在接近!”</p>


    “你說什麽?”</p>


    嫪毐大驚,一把抓起他的領子,瞪大眼睛吼道:</p>


    “我不是讓楊開三天之後再回來的嗎?”</p>


    楊開就是原本雍城的守將,被嫪毐用太後懿旨臨時調離。</p>


    “看、看旗號不、不是楊開將軍。”</p>


    那名報信的寺人連連搖頭。</p>


    “不是楊開回來了,那會是誰?他們不知道這裏是太後下榻的地方嗎?怎敢帶兵來攻!”</p>


    嫪毐氣急敗壞,麵前的宮門防禦打不穿,後方有出現了陌生的騎兵,他的心裏隱隱有種不祥的預感。</p>


    “天色太暗看不太清楚,不過大旗上寫的好像是蒙字。”</p>


    小太監連忙將自己看到的信息全都說了出來。</p>


    “蒙字?”</p>


    嫪毐聞言,豁然轉頭看向了蘄年宮門口正在指揮禁衛防禦的蒙毅。</p>


    “好哇,蒙家這是鐵了心要跟我作對了!等吾兒登基,我定要他們不得好死!”</p>


    他憤恨地劈出一劍,在地上劃出一道深深的裂痕。</p>


    “騎兵不善攻城,你們帶一千人去守住城門,等這邊完事,我要提著蒙毅的人頭去見他!”</p>


    “是,大人!”</p>


    呼啦啦一千人走後,整個場地都空曠了許多,這感覺不像是走了三分之一的人,更像是二分之一。</p>


    嫪毐感覺有些不對,抓起旁邊的人問道:</p>


    “我們還有多少人?”</p>


    “侯爺,除掉剛才離開的一千人,我們隻剩下不到一千五百人了!”</p>


    那人的聲音中帶著明顯的惶恐。</p>


    “什麽?怎麽損失得這麽快?!”</p>


    嫪毐大驚,連忙追問道:“那對方呢?蒙毅那邊還剩下多少人?”</p>


    “他們,也,也就受傷了十幾個人吧。”</p>


    那名宦官的聲音越來越小,因為嫪毐此時的眼神凶惡得仿佛要吃人。</p>


    “十幾個,五百多!你們都是豬嗎?!一群廢物!”</p>


    嫪毐氣的飛起一腳踢翻了麵前的小太監,怒吼道:</p>


    “來人,去給我吧剛才走的一千人叫回來!全力進攻蘄年宮!”</p>


    就這樣,蒙毅的三千騎兵進入雍城之時沒有受到任何阻礙,當他們一路狂奔至蘄年宮外的時候,看到的場景是這樣的。</p>


    大約兩千寺人手持刀劍,一波又一波地衝擊著蘄年宮門口的禁軍防線,就像是拍擊著堤岸的浪潮一樣,換來的隻有一次次的粉身碎骨。</p>


    說實話,這些人的戰鬥力雖然不值一提,但是這種悍不畏死的精神還有讓蒙武有些震撼的。</p>


    他大手一揮。</p>


    “衝鋒,絞殺叛逆,捉拿賊首,保護大王!”</p>


    一聲令下,噠噠的馬蹄聲響徹四野,如同一股不可阻擋的鋼鐵洪流瞬間湧入了戰場,一切的反抗和掙紮在黃金火騎兵的鐵蹄下都隻能化作塵土。</p>


    僅僅隻是一個衝鋒,嫪毐剩下的兩千人就被全滅,隻餘下他自己被數名高大的騎兵圍著,驅趕至蒙武麵前。</p>


    蒙武隻是掃了他一眼,就不再理會,而是下馬對著蘄年宮門單膝跪地,大聲道:</p>


    “臣,蒙武,救駕來遲,還請王上恕罪!”</p>


    夜空深邃,月色清涼。</p>


    嬴政穿過由王宮禁衛拱衛的通道來到蘄年宮門之外。</p>


    他沒有多去看嫪毐,而是選擇先伸手扶起了蒙武,並讚賞道:</p>


    “今日多虧了卿等,蒙氏的忠心寡人已經深知。”</p>


    “謝陛下誇獎!”</p>


    蒙武、蒙毅同時下拜。</p>


    雖然剛才嬴政並沒有許下什麽賞賜,但是對於蒙氏一族來說,區區一點賞賜自然比不上君王信重來的更加重要。</p>


    蒙氏一族原本並非秦國本地人,乃是在蒙驁的帶領下,從齊國舉族遷徙而來。</p>


    蒙驁精通兵法,能征善戰,在白起離世之後,可以說就是秦國的第一名將,官至上卿。</p>


    可惜,在兩年前因病去世。</p>


    蒙驁的死去對於蒙氏一族來說可謂是一個重大打擊,因為蒙武的才能隻能說是個良將,距離名將還差了些許,注定無法帶領蒙氏一族再續輝煌。</p>


    唯一讓他欣慰的是,他的兩個兒子,蒙恬和蒙毅,雖然年紀輕輕,卻分別在文武之道上表現出了卓越的才能。</p>


    隻要秦王能夠繼續信任他們,那麽最多十年,等蒙恬和蒙毅成長起來,蒙氏一族的未來將會無限光明。</p>


    安撫完了蒙武和蒙毅之後,嬴政終於將目光投向了跪倒在地,一身狼狽的嫪毐。</p>


    他拔出腰間的長劍,一步步走到嫪毐身前,居高臨下的望著他。</p>


    “說說吧,你們把太後藏到哪裏去了?”</p>


    “太後?對,太後,還有太後......”</p>


    嫪毐就像是抓住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一樣,突然神經質地笑了起來。</p>


    “太後還在我的手裏,你不能殺我!否則的話......”</p>


    噗呲!</p>


    劍鋒入肉的輕響聲傳來。</p>


    嫪毐驀然一滯,口中的話語戛然而斷,他不敢置信地低頭看著插進自己胸膛的利刃,艱難地抬頭看向嬴政:</p>


    “為...什...麽......太後......”</p>


    “太後寡人自然會去找,就不勞長信侯多慮了。”</p>


    嬴政神色淡淡,稍稍用力抽出了長劍,在嫪毐的身上擦拭了一下血跡,然後吩咐道:</p>


    “趁著他還沒死透,車裂!”</p>


    冷漠的聲音仿佛高坐九重天闕的帝王,震撼莫名。</p>


    “蒙武,你帶人尋找太後的下落,若有發現立刻來報!”</p>


    “是!”</p>


    “昌平君,你去安撫百官,明日冠禮一切如常。”</p>


    “遵命!”</p>


    就在嬴政吩咐各種事宜的時候,嫪毐的車裂之刑也已經準備好了。</p>


    黃金火騎兵派出了五匹戰馬,分別用繩索套住了嫪毐的脖頸和四肢,隨著蒙武一聲令下,五匹戰馬開始向著不同的方向奔跑。被綁在中間的嫪毐甚至沒能挺過一個呼吸的時候,就爆碎成滿天的血霧,真正意義上的死無全屍。</p>


    嬴政站在宮殿門口一動不動地盯著,知道嫪毐徹底消失,這才拂袖轉身,回到了蘄年宮中。</p>


    ......</p>


    太後趙姬並不難找,說到底嫪毐的所有權勢其實都是來自於對趙姬的狐假虎威,所以他根本沒有能力像他自己說的那樣用趙姬去威脅嬴政。</p>


    他隻不過是以安全作為借口,請趙姬臨時搬到雍城邊緣的一座偏殿中居住罷了。</p>


    蒙武的手下很快就找到了她。</p>


    當蒙武接到手下的消息,趕到這座偏殿的時候,才明白為什麽那些屬下的表情都是那樣的一言難盡。</p>


    隻見太後趙姬竟然正攬著兩個十分年幼的稚童逗弄,滿臉慈愛。</p>


    “這是怎麽回事?哪裏來的孩子?”</p>


    蒙武小聲詢問手下。</p>


    “屬下也不知道,我們找到太後的時候,她就抱著這兩個孩子,說什麽也不肯鬆開,還說,還說......”</p>


    那名偏將支支吾吾不敢繼續往下說了。</p>


    “還說了什麽呀?你是要急死我嗎?”</p>


    蒙武可是個急性子,最見不得這種說一半留一半的情況,急聲催問道。</p>


    “太後說,說這兩個也是她的子嗣......”</p>


    盡管偏將把聲音放得很低很低,但是蒙武卻依然像是被一道驚雷劈中一般,愣在了原地。</p>


    “也是太後的子嗣?可是,可是先王已經逝去快十年了啊,她......”</p>


    蒙武立刻意識到事情大條了,這已經不是他可以處理的情況了,甚至他都不應該了解到這些王室隱私。</p>


    “快,封鎖周圍,派人去請王上,就說太後找到了,請王上前來一觀。”</p>


    蒙武反應很快,然後轉頭低聲問那名偏將:</p>


    “剛才你說的事情還有誰知道?”</p>


    不知道為什麽,偏將突然覺得蒙武此時的眼神非常可怕。</p>


    “沒了,畢竟是太後,別人也不敢上前打擾,是末將親自前去詢問的。但是看到這兩個孩子的兵卒卻有不少。”</p>


    “隻是看到無妨。”</p>


    蒙武擺了擺手,神色凝重的看著自己的手下:“剛才你跟我說過的事情,一定要讓它爛在肚子裏,否則......”</p>


    “將軍放心,我明白的。”</p>


    那偏將也是蒙武的親信,腦子很靈活,所以才能在蒙武到來之前控製住局勢,沒有讓太後產子的事情鬧得人盡皆知。</p>


    “唉,那就好,就下來就看大王如何處理了。”</p>


    蒙武搖了搖頭,一臉唏噓。</p>


    嬴政來的很快,因為這件事情呂不韋已經上書隱約暗示過他了,所以他雖然憤怒,卻並不像是第一次知道這件事那般失控。</p>


    嬴政沒有帶太多人前來,隻有蓋聶和月神護衛在側。</p>


    他走到偏殿門口,見周圍的兵卒在宮殿之外為了一個大大的戒嚴圈,不由得對蒙武的處理表示滿意。</p>


    這件事情毫無疑問是王室醜聞,傳揚出去的話會大大削弱王室的威嚴,秘而不宣才是最好的處理方式。</p>


    待到偏殿門口,嬴政將蓋聶和月神也留在了外麵,uu看書 .ukanshu.om 孤身一人入內麵見太後趙姬。</p>


    “政兒,政兒,是為娘錯了,是我錯了,你就繞過我這一次吧!”</p>


    看到嬴政的那一刻,趙姬之前偽裝出來的高傲和強硬瞬間消失,她連滾帶爬地撲到嬴政身前,伸手抓向他的小腿,連聲哭號。</p>


    雖然她哭得楚楚可憐,但是了解她所有作為的嬴政早已對這個母後失去的耐心。</p>


    他冷漠的躲開趙姬的雙手,走向了那兩個小小的幼童。</p>


    “你確實錯了,不過沒關係,寡人會為你糾正所有的錯誤,從今往後,你就在這雍城之中懺悔自己罪過吧!”</p>


    嬴政伸手抓起一個孩子,狠狠地擲於地上。</p>


    砰!</p>


    那麽小的孩子怎麽抵擋得住這種力道的摔打呢?他立刻就骨斷筋折,就連慘叫都顯得有氣無力,顯然已經離死不遠了。</p>


    “不!”</p>


    趙姬見狀,一聲慘呼,雙眼飆淚。</p>


    “政兒,求求你,別摔了,他們,他們可都是你的兄弟啊!”</p>


    “兄弟?”


    嬴政冷漠道:“寡人承襲昭襄先祖的血脈,體內流淌著高貴的血液,怎麽會跟一個閹人的孩子是兄弟?!”


    在趙姬的苦苦哀求之中,嬴政不為所動,親手摔死了那兩個嫪毐與趙姬和孩子。


    完事之後,他擦了擦手上的鮮血,走出了殿門。


    “太後身體有恙,就留在雍城養病,沒有寡人的命令,任何人不準探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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