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童桐提著帆布袋出門,但站在大路中間,竟然不知道該去哪裏好。心裏有著心碎的絕望,和不被愛的難堪,童桐不願去和別人分享這些強烈的情緒。然而,逃出了家,逃出了小貓窩,卻還是逃不出馨若。這個城市處處,都是馨若的影子,都是她和馨若的點點滴滴點點滴滴。


    童桐突然想起了靜師姐說的“燈塔計劃”的事情,童桐靜了靜,撥了通電話給邢靜,“靜師姐……”


    “小桐?”邢靜正在辦公室辦公,突然接到童桐的電話很是驚訝。


    “師姐,你前麵的說,燈塔計劃現在在進行。我不想等著招人,我想直接進去然後馬上下到鄉去,可以做到麽?”童桐想要速戰速決,隻想快點離開。


    “小桐,你……怎麽這麽突然?”邢靜小小的吃驚了一下,開始和童桐提起這件事的時候,童桐並沒有表現出要行動的樣子,為什麽現在這麽突然的要去。邢靜問了,卻得到了童桐的沉默。


    在職場打滾多年,邢靜知道凡事不必過於追問的道理,對找你幫忙的人,隻要隻管做個順水人情就好,邢靜歎了口氣,繼續說:“辦法不是沒有的。我給他有個同學畢業以後留在支教誌願者組織,現在已經是燈塔計劃的負責人了,我打個電話給他。應該可以走走後門。”


    於是童桐在邢靜的引薦下去了一趟誌願者組織的辦公室,很快就拿到了一封誌願者管理事務負責人的介紹信。他們告訴童桐燈塔計劃支教的有幾個半固定的地點,讓童桐選一個。童桐對那年在貴州的經曆印象十分深刻,於是選擇了貴州。


    搭了最近的一班航班,飛到了離那個小鎮最近的城市,然後馬不停蹄的搭火車到了這個小鎮。這真是一個很不起眼的小鎮,位於貴州西北部。與其說是鎮,其實比較像一個村莊,幸好是處在兩個較大的城市的火車路線旁邊,交通不會特別閉塞,但是仍是非常的簡陋,非常的窮。


    童桐到的時候已經是晚上11點了,夜雖深了,但是童桐還是有種沒有回過神來的感覺。隻是六七個小時的時間,她竟然已經從一個繁華的都市,走到這個全然陌生的偏僻的小地方來。從那個就是一間小磚房的車站出來,眼前的這條空蕩又顯得髒亂,連個路燈都沒有的小街,看起來應該是這個小鎮白天最繁華的集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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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童桐走了一圈,終於發現了一個白底紅字的小燈箱,上麵寫著“招待所”。燈箱還破了一個大洞,在“待”和“所”的中間,咋一眼看過去變成“招待斤”。童桐走過去,發現是一棟兩層的小樓,正對著街的外牆都已經有點剝落,露出了裏麵紅色的磚塊。最重要的是,這個“招待斤”,還是大門緊閉的。


    童桐無奈,伸手敲了敲門。敲了幾下沒反應,童桐邊加大力氣敲,邊喊:“有人嗎?是招待所嗎?”


    這下有反應了,裏麵傳出一陣鄉音很重的普通話,叫道:“來了來了,別吵了!都幾點了啊?還來敲門!”


    童桐覺得額角冷汗一滴,我說阿姨,你這裏不是招待所麽?還有規定客人幾點上門的?老板娘是一個身材豐腴的中年婦女,迎童桐進門以後讓她簡單的在一個小本子上登記一番。拿了鑰匙,童桐終於進去了這個花費15元一晚的房間。房間很簡單,就是一間房,牆上刷著白石灰,一張木板床,一個桌子上麵放了壺水和一個杯子,然後別無他物。衛生間和浴室是公用的,在走廊邊。童桐稍事梳洗,換了件衣服就在床上躺下來。


    終於消停下來,馨若又自然而然的回到了童桐的腦海。沒有辦法了,從來都是一天24小時裝著她,已經變成習慣,一停下手邊的事情,就在想馨若的種種。童桐想到馨若對著自己冷然的臉色,想到馨若已經不再愛自己,心裏一陣陣的酸楚。但是或許是情境不對的原因,在這個陌生的簡陋的小房間裏,童桐心中難過,但隻是鼻子酸酸的,並不能流下眼淚來。童桐就在這種酸酸的,有些胸悶的情緒當中慢慢的睡著了。


    第二天童桐被臨近街道的窗子傳來的聲音吵醒。童桐退掉了鑰匙,走出街道來的時候,才發現這個小鎮比她想象的還要更窮。都是一些低矮的土夯房,或者是紅磚房,看起來就沒有二十年以內新建的建築。從周圍的環境來看,看不出什麽現代的氣息,隻有掛在路中間的一條“xx技校招生,馬上報名1000學費返回200”的嶄新橫幅在這片老舊的環境中簇新得特別顯眼。


    童桐不怎麽費勁,就找到了傳說中的鎮政府。是一個大院裏麵有幾棟三四層高的黃皮小樓。這個小鎮的政府,麻雀雖小,但居然還有個專門的教育委員會。當童桐將自己的學曆證明,工作證明和各種簡曆,包括那封介紹信一起給哪位穿著白襯衣,看起來倒是很有幾分書卷氣的教委主任的時候,人家倒吸了一口氣。


    著名大學醫學博士,國家級科研機構主管,副高職稱,這位看起來很都市很有氣質的小姐,她到底是上級派來視察的,還是過來搶鎮教委領導的職務的啊?教委主任戰戰兢兢的將童桐的簡曆擺在一邊,把燈塔計劃負責人的介紹信看了又看,翻來覆去的好幾遍,才終於放下心來——還好還好,這位看起來很有資曆的小姑娘確實隻是過來做誌願者的,嚇得人心跳。


    這位姓張的教委主任倒也是個熱心教育的人,開始對童桐說:“你就去我們鎮上的鎮中學吧,這是我們鎮最多學生,也是最好的學校了。”這些城市來的大學生,來到這裏已經是體驗生活了,條件更差一點,難保不會出什麽問題。安排去條件稍微好點的地方始終是比較穩妥的辦法。


    “張主任,我不是成群結隊來下鄉體驗生活的大學生,我是真的想有所幫助。我不想去鎮上最好的學校,你可不可以讓我去最缺乏老師,最需要人去幫忙的地方?”童桐一聽哪裏不知道主任想什麽,於是主動要求去最需要的地方。


    主任聽到了對童桐倒是頓時多了幾分好感,想了一下,於是對童桐說:“那你要做好準備,那個地方條件比較艱苦。我們今天有個人過去那邊傳達文件,我試著聯係他,讓他跟那邊的村長打聲招呼。你呢,就出去街上那些開出租摩托車的,租他們的車帶你過去。”


    童桐辦完事情,走到街上果然看見一些搭客的摩托車停在路邊。見童桐走過來,一個三十歲左右的男人將摩托車開近,問:“小妹,去哪裏?”


    “去新口小學,多少錢?”


    “新口啊……要收三十……”


    童桐一看周圍估計也沒有更好的交通工具,也就沒有想太多,就直接上了摩托車。隻是童桐萬萬沒有想到哇,在市區打的,大概足夠繞兩條街的三十塊,但是三十塊在這個地方的,足足讓她坐著這輛摩托車在山路中穿行了一個多小時。


    這裏的山路,是在半山腰上開鑿出來的,車在上麵走,一邊是山上因為開鑿路而顯露出來的石壁,另一邊則是懸崖,懸崖下麵是兩座山之間的山溝。而路也不十分寬,基本夠兩車並行,路麵不是水泥,也不是瀝青,是開路時的那些小碎石和細沙,偶爾一段鋪著些煤渣。


    就在童桐一路心驚膽戰的看著自己在完全沒有護欄的懸崖邊行駛過,嚇得身水身汗,然後又坐摩托車坐得腰酸背痛全身僵硬的時候,終於到了這個名叫“新口”的村子。


    新口是一個瑤族和漢族雜居的小村莊,距離童桐來的那個小鎮中間隔斷了兩座大山,鎮到村之間有大概四十公裏的山路。這裏的地勢很陡峭,一路來的時候,幾乎沒有見到平地,村民門的土房子或磚房子稀稀落落的建在半山腰和山頂上,遠遠望去,那些房子全部處在雲霧繚繞中的感覺。


    童桐發現,菜地、田地,也是在山上,山上稍微平整的地方,或是靠近房屋的地方,幾平方米的一小塊竟然也能開墾出來變成了一塊塊菜地和水稻田。唯一能有稍微大一點的平地,就是這條小石頭路所處的兩座山的小山穀中間。因此眾多的居民房看馬路,都是居高臨下,村子裏進進出出一個人,還在大老遠,全村的人都可以看見了,非常有意思。而在路上的人仰視著山上,隻看到這些大山茂密的灌木從,又露出星星點點的房屋、人煙和小塊菜地,看起來新奇又獨特,別有一番風味。


    新口村很山,居民住得很分散。平均海拔近1000米,農民多種植玉米、馬鈴薯、大豆、烤煙等等,但是這裏屬喀斯特地貌,土地堿度高很貧瘠,作物的收成很不好。村子裏的村民大多祖祖輩輩都住在這裏,環境相對封閉,至今仍過著半自給自足的生活。童桐在一些空地上還看見架起的竹篙上掛著一些藍底白花的蠟染布。


    新口村的村長姓陳。陳村長說村子前年才通電,但因為民房分散的原因,仍有一半的村民家裏是沒通電的,通了電的人家也多舍不得電費和電燈錢。仍有很多人習慣用油燈,晚上點油燈,早早休息,第二天早早起床下地幹活,是多數村民的生活方式。如果不是因為教育缺乏影響孩子的教育問題,這種單純的、自給自足的、安貧樂道的生活方式或許仍然會在這個幾乎與現代隔離的村子裏繼續下去。


    最讓童桐吃驚的是,這個地方居然不通電話!這讓童桐這個城市動物太驚訝了。即便是連手機的信號也是弱弱的,僅限於能接通電話的邊緣。但是童桐到了村子,仔細的收拾自己的物品的時候,才發現自己居然很崩潰、很大頭的沒有帶手機的充電器。這下真是太好了,村裏不通電話,自己唯一能通的手機變成一塊100克重的磚頭。雖然她當時的本意是躲起來,但也沒想到要這樣的消失在深山老林裏呀。


    幸虧在鎮上的時候,已經在一間雜貨店桌麵擺放的公共電話旁打了電話給自己父母。並且打了電話會研究所告訴蕭所長她要停薪留職,所長開始不答應,見童桐態度堅決加上童桐手上最主要的課題剛好圓滿結題,於是蕭所長退了一步同意童桐暫時放兩個月的大假。


    新口小學位於很靠近村中心的一個小山包的山頂上,原本是一座寺院,現在寺院前麵的三個空間稍大的殿堂用來做了三間教室——沒錯,這個小學就隻有三個班。因為沒有老師肯來這裏教書,所以在老師極度缺乏的情況下,隻好把一二年級分成一個班,三四年級一個班,五六年級一個班。上課的時候,老師上一半低年級的課,然後布置練習讓學生做,接著再給高年級的上課,如此循環。


    由此也可知,小學一共也隻有三個老師。


    “童老師,你將就一下,你來得突然,我們給你準備了一間睡房。你就暫時住在這吧!”講話的是一位穿著樸素將近半百的李老師。她和她的丈夫張老師都是新口小學的老師,隻有初中學曆,在新口教書教了20年了。


    童桐第一眼見到這間房,差點沒嚇死,教室後麵的一間青磚瓦房,地上同樣鋪著青磚。嚇人的是,這屋前屋後,都長著“整齊劃一”的青草,連房間的角落裏都有幾顆。這也太鬱悶了吧……童桐想,等下還得在房子裏拔草。


    李老師的丈夫看到童桐吃驚的樣子,笑了一下解釋說:“童老師,這種雜草我們特地讓它長在這裏的,這種草會散發一種特別的味道,長在屋子周圍,晚上蚊蟲就不敢靠近。拔下來曬幹以後在房子裏熏一下,更是除蚊驅蟲,比蚊香實惠多啦!”


    房間裏的擺設很簡單,一張簡單的框架木床掛著蚊帳,放著有些陳舊但很幹淨的被褥,一張舊舊的書桌和靠背木椅。還有角落裏用來給童桐放衣物的木櫃。而正在房間裏打掃和拉電線裝燈泡的兩夫婦,一位是新口小學的第三位老師小郭老師,郭老師是這個小學學曆最高的,高中畢業後回到新口,娶了村裏一位瑤族的姑娘。


    童桐到的第二天就建議三位老師將五年級和六年級分開兩個班,童桐暫時給五年級的班上課。這個山村小學,老師不夠,能力也是心有餘而力不足,所以平時主要的課程也隻有語文和數學,其他的科目,書本發下去隻能給孩子們自己看。童桐於是把學生們自習的課調了兩節出來拿來上“自然、常識”課。


    大家都知道誌願者是呆不久的,所以到了學生放學,幾位老師也抓緊機會讓童桐給他們講講課。隻是幾天的時間,童桐一邊忙著適應生活上的不方便,一邊忙著搗鼓她的講義,恨不得把她的知識一夜之間全部留在這裏,好能夠幫助這裏的老師和學生,因此每時每刻都忙得不可開交。


    這位於大山深處的小村莊,沒有路燈,沒有繁華和喧囂。因此這裏的夜晚顯得來得特別的早,剛剛天黑,就已經顯得夜深人靜,隻有像更高的山上望去,半山腰上的那些民居透露出來影影綽綽的亮光。因此這裏的天顯得特別的黑,沒有大城市裏那種雖然天黑了但天邊仍然被燈光映得發紅的樣子。


    天黑了,她仍沒有回家,馨若肯定會非常擔心吧!每次她晚回家的時候,馨若都擔心她是不是有什麽意外耽擱了,發短信來囑咐她開車小心。童桐有幾分後悔,在手機快要沒電時不應該賭氣的不給馨若報個平安。馨若是這麽善良而且關心自己,就算她已經不愛她了,她也還是關心著她的吧。隻是童桐覺得自己的心太難堪了,馨若對自己的包容和關心隻是當作一個故人嗎,而不是一個愛人,那麽這樣她還有什麽臉麵去麵對馨若?


    童桐慶幸自己現在身在一個離馨若那麽遙遠的所在,讓她即使是想馨若想得快忍不住了,也不能像以前一樣跑去見她粘著她。還在同一個城市,萬一遇到了怎麽辦,童桐自認為是不可能和馨若做朋友的,讓她怎麽能夠容忍,怎麽能夠控製得住。但是難道老死不相往來嗎,就和以前的那些亂七八糟的桃花一樣?不,不,更不要,想想就覺得恐怖,一輩子都見不到馨若的可能性。


    所以童桐也要等,等著自己做好心理建設,至少要可以裝得不那麽在意不那麽明顯。而想念一個人的方式會有很多,有時候隻需要一些不經意的話,比如童桐每天都在心中模擬的那些要對馨若說的話——


    你吃飯了沒,你忙嗎,你累不累,還有,馨若你在幹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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