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桐周末要加班。她手上的這個課題,做了一年,開始要進入結題階段。萬事開頭難,但是往往研究的時候,萬事結尾難。一到要寫報告,才會發現問題多多,實驗的數據不是這裏有問題,就是哪裏不對勁。童桐因此忙得死去活來。


    藥物研究所的大院附近是一片老城區,是從兩千多年前南越王趙佗定都番禺的時候就已經是市中心的城區。童桐走在這片老房子的小巷裏,巷子看起來非常古樸,青石的地板,不常踩到的地方長起了一些青苔。路的兩邊,盡是看起來有些古老的西關大屋,這種西關大屋有著非常獨特的門,名字叫做“趟櫳門”,是圓形的木頭為橫梁,一橫一橫的然後做成一扇門,開關的時候,地上和頂上都有一條木槽,推拉著開門關門。


    大屋的趟櫳門那些被磨得光亮亮的圓型木頭橫梁上,一格一格的,臥著幾隻昏昏欲睡的貓咪。慵懶平和的氣氛,加上這透著古舊氣息的環境,在這樣一個拆舊樓蓋新樓的繁華地段顯得非常的與眾不同。


    童桐看了看手中的雙皮奶,笑了一下,她也是午休的時間,過來這裏找飯吃,主要是為了過來收刮廣州特色的小吃回家哄馨若。都知道南信的雙皮奶是老字號,但是往往最地道最好吃的東西,都隱匿在這些古舊的小巷子裏。這裏賣雙皮奶的,是一戶人家,祖上幾代人都住在那間大屋子裏,靠賣雙皮奶為生,傳到這代隻有一個大嬸在賣。


    這位大嬸還極其有性格,一天固定的,隻做兩百碗,隻賣兩百碗。中午開始開張,賣完就把她家的那扇大大高高的趟櫳門一拉,關門大吉。這裏有很多慕名而來的特色美食發燒友,每日排著長長的隊,等著買大嬸的雙皮奶。


    童桐去的時候,剛巧趕上時間,上一撥賣完,等不及的人走掉一大片,下一撥做出來了。正好不需要大排長龍的時候。童桐興衝衝的買了兩碗,就往研究所走回去。走到一個丁字型的拐彎的時候,童桐看見一個打扮招搖又怪異,和周圍的環境格格不入,但是氣質非常獨特出眾的美女。


    王靖妤?!!這尊大佛怎麽跑到這裏來了!一見麵就沒好事,還是快跑!童桐正準備走,但是想想王大美女臉上的那個樣子,從來都是自信爆棚的孔雀臉上居然帶著非常迷茫的表情,在原地團團的轉。


    “喂~~王姑娘~~你怎麽會在這裏?”童桐還是沒辦法視而不見,在背後叫住王靖妤,然後走前她的身邊詢問她出現在這裏的理由。工作室已經聯合梁凱的星鼎文化傳播公司開始籌備王靖妤在上海的演奏會,工作室已經派了一批人在那邊常駐,管越這段時間也忙得飛來飛去。王靖妤為這個已經消失了好一段時間,童桐以為她在上海,怎麽又跑回來了。


    王靖妤回頭看到童桐,眼睛一亮,然後又變身孔雀,就差沒開屏了,“我當然是有正事啦!我聽說這附近住了一個用瓦罐來演奏樂曲的搞民間藝術的藝人,所以過來找一下。”


    哦~~果然是音樂家。這附近住的都是老廣州,如果能有什麽傳統藝術的藝人,那麽在這裏找還是靠譜的。童桐“哦”了一聲,隨口問:“那你找到了麽?”


    王靖妤神情沮喪:“沒,那老頭,沒事幹搬什麽家啊……搬也晚點搬……”完全一副世界應該圍著她轉的樣子。


    “嚇?沒找到?沒找到你還不回去,大太陽的你站在這裏幹什麽?”童桐看看王靖妤身上的衣服,今天穿的是傣族的傳統服裝,但是又更新潮現代,上身是緋紅色的半截小背心,裹著一塊色彩豔麗的布,下身穿著長筒裙,一直長齊腳步背,腰身細小,下擺寬大,有著西雙版納風情的畫飾。童桐看王靖妤露在外麵的皮膚很多,雖然她並不十分白皙,但是給太陽曬得皮膚都紅了,這麽大太陽,瞎逛什麽?


    王靖妤突然露出一點慚愧的神色,然後驕傲的一昂頭,“哼,迷路的你沒見過嗎?”


    童桐覺得自己額角三條黑線……這位姐姐,你迷路,有必要這麽驕傲嗎?不過這個老區,房子巷子錯綜複雜,自己本身是路癡的童桐剛開始也會迷路,第一次來的王靖妤找不到路也不奇怪。隻是,王大小姐跟班一大堆,迷路了就不會找個人接她麽?


    “你的司機和助手呢?”


    “不知道!送我到附近,我就讓他們回去了,我拜訪藝術家,不相幹的人跟來幹嘛!”


    “呃……那你迷路了,你就不會打電話找個人來接你嗎?”真是難搞的大小姐。


    “沒電話。我又不是那種帶著電話隨便都能找到的人。”


    “我有,我幫你叫。”


    “誰記得號碼!”


    童桐鬱悶了,和這大小姐真不好溝通,隻好一路帶著她走出了這片老房子。終於走到大路邊,童桐轉身說:“哪,你可以打的直接回酒店就可以了。”


    王靖妤不說話,看了童桐半天,才說:“我沒錢。”


    “你……你……”童桐一時無語,這年頭,出門不帶錢的,也就隻有這種事事有人照顧的藝術家大人了,“我幫你給好了,唉……”


    “不要,我不坐出租車。”言下之意就是,她大小姐隻坐專人接送的專車。


    童桐當然明白是什麽意思,鬱悶了一陣,她出來一陣磨蹭,實驗室那邊的實驗是按著秒鍾來走的,等不得,再等下去實驗就要失敗了。那有什麽辦法?沒辦法!帶著她走吧!沒空送她回去,也不能就這麽丟在路邊啊!


    童桐帶王靖妤回研究所,王靖妤似乎對這種和她接觸的東西迥然不同的事物非常有興趣。走在實驗室的走廊上時,饒有興致的透過大玻璃牆看著實驗室裏麵的一切。偶爾開口問童桐,這是什麽?那是什麽?


    童桐覺得這個看起來不那麽盛氣淩人,求知心很強的王靖妤還是挺可愛的,於是也一路上給她解釋著一些儀器的用途,一些科研人員在做的東西的意思。回到辦公室,童桐趕緊交代了一些馬上要進行的實驗,才轉而陪著王靖妤吃飯——這個王大師沒吃午飯,童桐隻好幫她訂了外賣。


    見她吃完飯,童桐也準備去忙自己的事情,告訴王靖妤自己在辦公室看看報紙雜誌,然後轉身就要離開。


    “喂!你就是這樣待客的嗎?你又不送我回去,就把我一個人丟在辦公室,然後你自己走開。”王靖妤不樂意了,她什麽時候受過這種忽視了,別人在忙,把她丟在一邊?


    童桐心想,待客?她是誰的客嘛?如果勉強說她們兩個有什麽關係,那就是情敵的關係好不好?沒辦法,童桐隻好說:“我說王姐姐,我在工作耶,總要趕緊工作完了才能送你回去,要不我打電話給工作室的人,叫他們來接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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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切,才不要。要不……我對你這裏很感興趣,你帶我參觀一下好了!你做你的,我站在旁邊看!”王靖妤突然又變得興致盎然。


    嚇?參觀?一個搞音樂的,對實驗室這麽感興趣?童桐想想周末人也不太多,她現在要去動物房檢查那些實驗動物的情況,就帶她去好了。


    兩個人走進喂養實驗動物的地方。實驗動物養起來需要很高的條件,這個動物房是恒溫、恒壓、恒濕,無菌的環境,所有的動物飼料、飲水都要滅菌,空氣也需要無菌過濾。童桐在更衣室裏拿出一套連體的隔離服,幫王靖妤穿上。整個人被包在一件衣服裏,然後再戴上口罩,王靖妤從玻璃上看見自己的樣子,覺得很好笑,捂嘴大笑起來:“童桐,那些動物有這麽危險嗎?我們非要穿得和遭遇911似的。它們身上帶著傳染的細菌嗎?”


    童桐一邊自己穿上隔離服,一邊開玩笑說:“誰說穿這個是為了隔離它們啊?穿這個是為了隔離你!那些寶貝,從小在無菌的環境中長大的,我們穿上這個,是怕我們身上的細菌傳染了它們好不好!嗬嗬……”


    進了動物房,裏麵樣著各種品種的小老鼠,兔子,狗等等一些動物。童桐走進其中一房間,檢視著長了腫瘤的小鼠在給了她研究的藥物以後,情況有沒有變好。王靖妤則站在一邊,對著那一籠一籠白白的小老鼠興奮不已,不停的叫著“好可愛,好可愛~~”


    童桐聽見王靖妤興奮的聲音,笑了起來。都說藝術家有著赤字般的心,果然是如此,雖然王靖妤平時冷冰冰的又驕傲,而且嘴巴還很毒,但是見到小動物的時候表現得居然很有愛心。這點倒是和馨若很相像啊!


    童桐拿起一籠健康的小白鼠,伸手抓起一隻小鼠的尾巴,“嗬嗬,很可愛吧~~我上學的時候,第一次見到,也覺得很可愛,你伸手出來,放在你手上。不怕的……戴著手套咬不到你!”


    童桐抓住王靖妤的手,把小白鼠放在她手上。小鼠很溫順,縮成一團,毛茸茸的,倒是真的很可愛。王靖妤似乎很開心,隔著手套,拿手逗著小白鼠。問童桐:“那麽多隻,你怎麽分得出來啊?”


    “嗬嗬,我會做記號啊,那色素在它們身體的各個部位做記號,就能分開了。”童桐指著小白鼠身上不同部位染的淡黃色的記號。


    王靖妤似乎很不以為然,說:“這麽冰冷的方法!如果是我,我會給它們每個取個名字,max、toby、lucky、teddy……”


    童桐聽了不禁好笑,每個小白鼠都是一個樣的,你給它們取名字,以後怎麽可能看出誰是誰,難道點名的時候它們還會叫“到!”嗎?真是“無知”得可愛。趕緊打斷平時像天才一樣無所不知的王靖妤在自己麵前犯傻,童桐抓起小老鼠的尾巴,整個湊進王靖妤的臉:“哈,這麽愛它啊,呐呐,送給你送給你,放你懷裏去,讓你抱著它好了,哈哈~~”


    “no,nono,don''tthat~~啊~~”葉公好鼠的王靖妤被童桐手上的小鼠嚇得尖叫,抓住童桐的衣服拚命的躲。


    童桐笑得肚子都痛了,也不敢太放肆,怕等下王靖妤發起飆來自己招架不住,收回手中的小老鼠,放進籠子裏。拉起嚇得蹲在地上的王靖妤,笑著說:“好了啦,不玩了,又說喜歡又要怕。你跟我來,我帶你去看另一種東西,保證你不怕了,很可愛的^_^”


    王靖妤跟在童桐後麵走進另一間房間——原來是兔子。科研專用的純種新西蘭長毛兔,毛茸茸的,非常可愛。童桐隔著籠子逗它們,對王靖妤說:“可愛吧~~就和我的馨若一樣!”


    王靖妤不說話了,隻是看著童桐,戴著口罩的臉上也看不出表情,她隻是淡淡的問了一句:“你知道你提了多少次馨若嗎?……其實我不明白,你既然這麽喜歡她,當時何必惹得她傷心?”


    童桐停下手中的動作,垂下眼,輕聲說道:“當時的我不明白……我不願意讓馨若放棄了自己的夢想,鋼琴是她生命中的一部分……”


    王靖妤看著童桐,很久很久,才出聲,那聲音像是在喃喃自語的夢囈一樣:“鋼琴……你知不知道,我當年為什麽突然完全放棄了鋼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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