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的時候,碩塞和淩雁的婚禮就已經基本準備得萬無一失了,淩雁也回了索尼府裏待嫁;而另一邊,老夫人也已經將努達海的婚事安排得妥妥當當,所以淩雁離開驥遠府上之後,老夫人便被驥遠接了過來,終於可以輕鬆一些,享享清福了。


    最巧的是,禮郡王定下的成婚日子,竟和碩塞與淩雁成婚的日子是同一天,不得不令所有人都有些慨歎。老夫人和禮郡王定日子的時候,並不知道淩雁他們的婚期,但是日子定下之後,就不好再改了,也就隻好這樣了。


    一日之內父母皆又再婚,對於驥遠和珞琳來說,心情還是有些複雜的,既有高興,亦有傷感。老夫人自然是去參加兒子的婚禮,而驥遠和珞琳,則是先去一下父親那邊,然後再回母親這邊。驥遠和珞琳本是完全不願過去努達海那邊的,但是索尼發了話,他們隻能遵命,不過他們也隻是去一下全個禮數。


    老夫人對於驥遠他們肯來,就已經很是滿足了,再也沒有其它要求,要走也隨他們去了。


    那日重孫滿月酒之後發生的所有事情,老夫人知道以後,幾乎對什麽事都有些心灰意冷了。她勞心勞力、心神俱疲的哄著忍著,用了半年的時間,努達海也隻能說是恢複了神智,稍稍認清自己所犯的錯誤而已。隻是從一個滿腦子隻有所謂真愛的瘋狂分子,到一個滿腦子隻知道後悔追憶過去的頹廢分子,又有多大的改善?


    努達海和新月那日大聲的爭吵,自有府裏的下人向老夫人匯報;在驥遠府前的一番折騰,珞琳也全都告訴了她。淩雁點化了新月,碩塞點化了努達海,若是他們二人這樣還不能悟,她就是為他們操心操到死,也不會有什麽好結果的。


    所以,罷了。


    正妻也費盡心機的為他娶了,道理也有人教了。她老了,還有孫子、重孫子,總不能四十多歲的兒子,還得靠老娘一步步攙著走。努達海今後種種,就但憑造化了。


    老夫人是徹底放下了兒子,努達海此時雖不知,但從老夫人在他婚前就不顧他挽留,搬到了驥遠那裏來看,也有所感覺。隻是就算他清楚,他也沒有任何理由可以再挽留。


    時隔二十年,努達海再次大婚,迎娶的是一位年紀比自己女兒也大不了多少的多羅格格。不是當年十三歲,尚稚嫩便嫁給了他的雁姬,也不是為了得到所愛拋棄一切的新月,而是一名承擔著幫他管理家庭的重任和讓他東山再起的希望的無辜女子。


    從此,他又多了一份責任。


    娶了她,是因為不純粹的原因,且不愛她,不知道能不能給她幸福;同樣的,曾經容不下任何人的真愛變成了三個人的婚姻,也是讓新月更加的痛苦。


    從答應再娶開始,這便是另一個錯誤。可是,親不能退,新月傷了的心,他也補不回。


    能做的,隻有繼續成親,一切繼續下去……


    努達海的婚禮自然遠沒有親王府的盛大與熱鬧。


    新娘子多羅格格的進門的時候,為數不多的賓客倒是都捧場的圍在門口觀看,可是過火盆的時候,新娘子卻不小心把手中代表平安的蘋果掉了。


    那蘋果骨碌碌的滾出好遠,恰好滾到了夾在人群中戚戚然觀看著的新月麵前。


    眾人都盯著那蘋果,喜娘也追著跑了過來。新月下意識的蹲下身子,撿起了蘋果,然後遞到了趕過來的喜娘手裏。


    那喜娘並不知她身份,滿臉喜氣的衝她道謝:“替新夫人謝謝您了!”說罷便喜滋滋的走了回去,也沒看新月的表情。


    把蘋果塞到了多羅格格的手裏,那喜娘有些大嗓門又什麽都不忌諱得跟那位格格道:“這次可給握牢了,別再掉啦!”


    蒙著蓋頭的多羅格格羞澀的垂下了頭,輕輕細細好似不好意思得“嗯”了一聲,隻一個字卻讓人覺得那樣動人。


    周圍的人們卻因為這個小插曲和喜娘的話都笑了起來。


    這個無趣的婚禮,到這時才有了些意思。可無依無靠、孤身獨立的新月,卻隻感受到深深的淒清與寂寞。


    婚禮的喧鬧隻是為她帶來無盡的心痛,看著努達海同多羅格格拜天地、拜高堂,再夫妻對拜;看著他們成了名正言順的夫妻;看著努達海再度擁有了高貴美好的新婦,她這個舊婦隻得黯然離去。


    曾經生死相許的真愛,早已千瘡百孔。


    其實她也已明白,所謂真愛,不過是她用來推卸責任掩蓋錯誤的一塊遮羞布:這布看似光鮮亮麗,卻經不住時間的考驗,轉瞬便現出了其千瘡百孔的原形;而布下被掩蓋的一切,也終於現於了世人尤其是她自己的麵前。


    最讓人受折磨的,不是奪來的東西再被人奪去,而是奪來之後被自己毀壞。那個英明神武、癡情專一的努達海,隻屬於默默在背後支持照顧他二十年的雁姬。她以為她得到的是和雁姬一樣的幸福,最後卻才知道,她才是把這存在了二十年的幸福美滿摧毀的罪魁禍首。


    如果她沒有愛上努達海;如果她愛上了努達海時克製住了自己;如果努達海來找她了斷時她不是衝動的表示自己永不放棄;如果她被指婚困在皇宮時沒有私逃去戰場……是不是一切就不是這樣了?


    可是沒有如果。


    她的確奪人丈夫,她的確毀人家庭,她也終於遭到報應。


    努達海定也是恨她的吧?


    恨也是應該的。


    目光從天邊的月牙收回,新月閉上了眼睛。想到此刻雁影閣裏,努達海和新婦洞房花燭,她的淚水還是止不住的流了下來。


    從此她枯燈黃絹,獨坐望月,漫漫一生也就這麽過了。


    就在新月在望月小築裏心碎涕零時,洞房之中的努達海也是滿腹愁思。


    努達海站在門口許久,蹙眉凝望著新娘。他深深得覺得腳步是那樣的沉重,隻要跨一步出去就是傷新月一分,亦是擔上一個沉重的責任。一步一步的邁著,努達海的心也越來越沉,成親沒有為他帶來絲毫的喜悅,有的隻是愁上加愁。


    新娘此刻坐在床邊,亦是很緊張的樣子,裙子都已被她揪得滿是褶子,滿腹心事的努達海卻並沒有注意。


    喜娘喜滋滋的遞了喜秤給努達海,努達海顫抖著、猶豫著,終於還是挑起了那位多羅格格蒙了多時的喜帕。


    出乎努達海的意料,這位多羅格格竟然生的貌美如花,全然不似他之前的猜想。看著她垂眸咬著唇楚楚動人的樣子,他心中也不由暗自歎息。這樣美好的女子,怎麽就被嫁給他這樣聲名狼藉的人了?


    沉重壓抑的心情,讓努達海也並未有空多想。喜娘奉上酒杯便離開了,還順道幫他們帶上了房門。


    努達海幾乎渾渾噩噩的同多羅格格行了合巹禮,坐在床上,目光複雜得看著依然垂著頭的多羅格格,還未再說些什麽,那位多羅格格卻突然好似心一橫,起身跪倒在了他麵前。


    努達海頭有些暈,幾乎愣在了那裏。


    那位多羅格格卻仿佛豁出去了一樣,發出不似她那柔弱的身軀所能擁有的堅強的聲音:“對不起,我的心告訴我,我不能欺騙你,所以,我不得不告訴你一件事情。”


    努達海有些莫名其妙,多羅格格卻已從衣袖中取出一樣東西,遞給努達海看,並且為難得說著:“這是我額娘為我準備的,和床鋪上那條白喜帶一模一樣,隻不過,我這條喜帶,是已經落了紅的。”


    努達海這下是真的愣住了。


    多羅格格頓了頓,仍然說著:“我可以遵照我額娘的指示,偷偷得把它換掉,你一點兒也不會察覺。可是我不想欺騙你,我更不能對另外一個人不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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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努達海被聽到的話驚的簡直要暈倒了,他使勁的瞪大眼睛,盯著多羅格格,不敢置信道:“你到底什麽意思,什麽另一個人,什麽不忠?”


    多羅格格聽到努達海大聲的質問,並沒有被嚇到,仍舊堅強而勇敢得道:“另一個人是我的丈夫,我們已經拜了天地,遠在我嫁給你之前。他是奶媽的兒子,我們兩個青梅竹馬,真心相愛,隻是因為身份懸殊,我阿瑪便不許我們在一起。後來我們便私定終身,還逃了出去,生了一個可愛的孩子。可惜的是,孩子剛生下來,我阿瑪便找到了我們,把我抓了回來。現在,我的女兒應該有歲了,可我卻找不到他們父女兩個了。”


    多羅格格的話清清楚楚的傳到努達海的耳朵裏,他憤怒得簡直想要跳起來,卻驚恐的忽然發現自己渾身都沒有力氣了,甚至說不出話來。


    多羅格格並沒有發現他的異樣,還在說著:“我和他是真心相愛,是可以生死與共的真愛。我也聽說過你和新月格格的故事,所以我相信,你也一定可以理解我的是不是?所以,請你原諒我,雖然我遵父母之命嫁給了你,可我卻不能對他不忠。對不起……”


    多羅格格的話終於說完了,努達海的視線卻已經模糊了。終於,他再也支撐不住,倒在了床上。


    多羅格格驚訝的脫口道:“你,你怎麽了?”


    話音剛落,門卻突然被大力撞開,一個帶著激動的男聲緊張道:“小雪,別怕,我來接你了!咱們離開這!”


    努達海並沒有完全失去意識,隻是看不到,動不了,卻能聽到些許。


    他模糊得聽到那位堅強的多羅格格興奮的驚叫,以及瞬間柔情似水的感慨,亦聽到那二人不顧一切的在他的新房裏擁抱、親吻,互相傾訴相思之情。


    許久之後,努達海終於完全的暈倒了,多羅格格和她的丈夫,終於從重逢的喜悅裏冷靜下來,迅速的收拾了包袱,從嫁妝裏拿了不少金銀細軟,然後悄然得離開了。


    直到第二天,努達海醒來之前,都沒有任何人發現這一切,所以也無人知道這一夜究竟發生了什麽。


    此後,京城關於此事的傳言中有各種版本,其中最突出的有兩個:一個是說那位多羅格格早就和人私定終身,不僅失了身子,連孩子都生了出來,新婚之夜更是卷帶財寶和情郎私奔天涯,給努達海帶了一頂綠油油的帽子;另一種說法則是努達海寵愛家中小妾新月,當年他與新月格格之事滿城風雨,人人皆知,更知當初的將軍夫人就是因他非要納新月憤而和離的,今日的新夫人亦是努達海為了維護新月,不知用了什麽法子讓其消失的。


    兩種說法各自有理有據,卻沒有哪一個被真正確認。唯一被所有人都知道的,那便是努達海和禮郡王家又成了仇敵,努達海的東山再起再次成了泡影。老夫人也因此一事,大病了一場,即使有心,也再無力幫扶努達海了。


    如果說努達海那邊的新婚給他的是隻驚無喜,如同一場鬧劇;淩雁和碩塞的洞房花燭,才是真正的甜蜜幸福。


    臘月初六這天一早,淩雁一身太後欽賜的鳳冠霞帔,辭別老父。


    索尼身著官服,淡定自若坐於首座,咋一看好似和平常沒什麽不同,可還是能感覺得出老人此刻的喜悅。


    淩雁跪下,深深的磕了一個頭,然後抬起頭來,認真聆聽老人垂訓。


    索尼溫和而深沉的看著淩雁,徐徐道:“從前種種,譬如昨日死。從後種種,譬如今日生。雁姬,自今起,就是你的新生。”


    索尼平平淡淡的說完這幾句,雁姬認認真真的聽完這幾句。


    而後,老人的麵上浮現最欣慰的笑容,淩雁心中充溢滿滿的幸福。不論是雁姬,還是淩雁,而今起,便是新生。


    接著,淩雁便在大嫂的攙扶下起了身,蓋上了蓋頭。迎親的車輿花轎已至,她蒙著蓋頭,由著大嫂扶她出門,送上花轎。


    這一路得吹吹打打,就在淩雁既興奮又期待的心情中,慢慢度過了。


    淩雁被迎進承澤親王府大門時,鞭炮聲聲,鼓樂陣陣,同時大作。驥遠、珞琳、嵐煙、博果鐸、嫻語、索額圖,還有好多好多的賓客,大家全都的擠在門口,爭先恐後的觀看新娘子進門。


    有下人們捧來一個燒得正旺的火盆,淩雁低垂著頭,看到燒的紅紅的炭火,心底升起的是濃濃的暖意和興味。她的新娘服下麵是一件描金繡鳳的百褶長裙,生怕炭火燒到衣服,她輕輕撩起些裙擺,小心翼翼得跨越了火盆。過了火盆,就好似跨過了刀山火海,以後的日子,便能如這習俗寓意那般,紅紅火火過下去了吧。


    喜娘遞過紅綢,淩雁攥在了手裏,然後隨著喜娘的攙扶,亦步亦趨的走著。透過蓋頭下麵,她隻能看到走在她前麵的碩塞一步一個腳印的穩健步伐,不過她知道,紅綢的那頭一定正被碩塞緊緊的握在手中。麵容隱在蓋頭後,沒人看得到淩雁的表情,但她自己知道,她一直在笑。


    進了禮堂,拜了天地,送入洞房。


    禮成。


    堂下歡聲喝彩一片,堂外禮樂鞭炮陣陣。


    淩雁的心裏,是塵埃落定般的安寧與幸福。


    碩塞在外麵的酒宴應酬,洞房則一直隻有淩雁規規矩矩的在床上坐著。不是她不期待,也不是她不想動一動,隻是僅有一次的婚禮,她願意忍受一切“艱難險阻”,達成完美。想想若是在現代,就是想要這麽嚴謹的複古婚禮也做不到,如今她這一輩子也算圓滿了。


    就這麽自我安慰著,碩塞終於回來了,帶著微微的酒氣。


    淩雁知道,碩塞的酒量不錯,所以喝成這樣肯定是必須得用“很多”來形容了。她也就見過他喝成這樣一次,那次他還借酒逼婚。不知道這次……


    不容她多想,碩塞已然挑開了她的蓋頭。


    碩塞因為飲酒,臉色有些微紅,看著好似害羞紅臉一樣。淩雁看著看著,忍不住抿嘴笑了。


    碩塞果然是喝多了,竟然順著淩雁的目光,摸了摸臉,開心道:“為夫臉紅了,娘子笑了。”


    這話惹得一旁站著的兩名喜娘都忍不住偷笑起來。


    淩雁也忍不住有些害羞了。


    喜娘知趣的奉上合巹酒,離開了。


    碩塞春風滿麵的同淩雁飲了酒,便奪過她手中的酒杯,連同自己手裏的,一同丟在一旁凳上,然後便回身撲倒了她。撲倒之前,還沒忘順勢將帳簾也放了下來。


    兩人倒在一起,又一起同孩子般嗬嗬的笑了起來。


    淩雁一邊笑,一邊感受到壓在她身上的碩塞胸腔微微的震動,心中一陣心跳,禁不住伸出手環抱住了他。


    碩塞則用一隻手肘微微撐著自己,另一隻手撫著淩雁額前的發,深情的凝望著她。


    紅燭,紅帳,紅衣,紅靨。


    一切美好得讓人心中的幸福滿的都要溢出來。


    兩人就這麽互相瞧著。


    終於,碩塞忍不住低下頭,輕輕在淩雁額上印了一個吻,然後是眼睛,臉頰,唇。


    深深的,深深的一個吻。


    簡直都要窒息了,他終於放開了她,然後拉她坐起,認真的、慢慢得,一件一件,褪去她的衣衫。


    房裏火盆的炭火紅豔豔的令人心暖,鴛鴦錦帳內被翻紅浪,旖旎無限。


    此刻歲月靜好,情深無悔。


    (正文完)(全本小說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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