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卿睡得可好?”


    衛允正閉目眼神,神遊天外,忽的耳畔傳來一道熟悉的聲音,話音之間,還帶著絲絲怒意。


    衛允睜開眼睛便看到了站在自己身前的曹太後,一身華麗宮裝,氣度亦十分的雍容華貴,渾身上下,透著一份不容冒犯的威嚴。


    “微臣參見太後大娘娘!”


    衛允趕忙起身,衝著曹皇後拱手躬身一禮,恭敬的高聲喊道。


    “哼!”曹太後卻是一聲冷哼,拂袖轉身,走至偏殿首位的高座前,轉身施然坐下。


    “衛侍郎倒是悠閑得很呀,跑到慈寧宮來覲見哀家,竟還打起了瞌睡,這天底下,怕也隻有衛侍郎才有如此膽色了!”


    曹太後話音不高,但語氣卻異常淩厲,尤其是‘膽色’二字,更是帶上了幾分怒意。


    曹皇後乃是將門世家出身,性子雖然和善,但骨子裏的霸道果決卻承襲了下來,如今驟然爆發,甚俱威嚴,令人不敢直視。


    不過可惜,對象卻是衛允,元祐帝口中的混不吝,在元祐帝麵前都敢耍無賴的家夥。


    “回大娘娘,方才微臣不過是在假寐,臣剛從早朝下來,著實有些疲憊不堪,儀態不周,微臣唯恐驚擾了大娘娘,這才在此假寐片刻,以求恢複精神,整肅儀態,若是微臣有何冒犯之處,請大娘娘莫要留情,狠下心重重責罰,微臣絕無半句怨言!”


    太後銳利的目光直視衛允:“如此說來,衛侍郎不但無過,反而有功了!那哀家是不是還得下懿旨好好褒獎衛侍郎一番呢!”


    衛允忙一臉的‘驚恐’:“微臣惶恐!大娘娘,微臣不敢居功,端正儀容,麵見太後,才合乎禮儀,這也本就是為臣者應該盡的本分!”


    “好一個為臣者應該進的本分!”太後沉聲說道:“可本宮怎麽聽說,那日在早朝之上,當著文武百官的麵,衛侍郎出了好大的一陣風頭,滿朝文武連韓大相公在內都被你說的啞口無言!衛侍郎當真是好犀利的口齒,好忠心的臣子呀!”


    衛允躬著身子,斜四十五度看著身前的地麵,恭敬的說道:“太後大娘娘過譽了,替官家分析利弊,厘清個中利害得失,直言進諫,這也是為臣者該盡的本分,微臣不過是做了一個臣子該做的事情。”


    “你!”太後不由得氣結,拂袖一甩,又是一聲重重的悶哼,厲聲說道:“當真是巧舌如簧!”


    衛允卻笑著抬頭,迎著太後的目光,說道:“多謝大娘娘誇獎,微臣愧領!不過有些事情,微臣覺得還是應當和大娘娘解釋一二,免得生出什麽誤會來,那可就大大的不妙了!”


    太後差點沒被衛允給氣笑了:“誤會?什麽誤會?哀家不覺得有什麽誤會!還是衛侍郎認為哀家好糊弄,用一句誤會便能將此事悄無聲息的揭過了!”


    當初你在朝堂上反對諸位相公們的提議,讓太後垂簾聽政的時候怎麽不說是誤會,現在反倒過來說是誤會了,嗬嗬噠!這世上哪有這麽好的事情!


    衛允卻道:“大娘娘,可否容臣解釋一二!”


    還想要解釋?怎麽解釋?


    太後這下是真的被氣笑了,朝堂之上的那些話,姑且先放到一邊,可衛允後來被永安帝召至禦書房之中,在禦書房裏頭和永安帝說的那番話,才是真正的誅心之言,也是為何曹太後會如此氣憤的原因。


    什麽人心思變,現在的太後或許是好的,可若是掌了大權,體驗過那種大權在握,生殺予奪皆存乎一心之後的太後還會是現在的太後嗎之類的話,當真是字字如刀,句句誅心,太後怎能不氣,怎會不惱。


    偏生這話曹太後還沒法明說,若是告訴了衛允,豈不就是告訴了衛允說太後在永安帝身邊安插的有眼線,永安帝和衛允君臣倆在禦書房的對話一字不落的全都傳入了太後的耳朵裏頭。


    這樣的話,豈非是印證了衛允先前和永安帝所說的話,更加顯得曹太後心懷叵測,在新帝的身邊安插自己的眼線,曹太後這是意欲何為?


    衛允抬眼看著曹太後,目光堅定的道:“微臣懇請大娘娘先聽臣一言,若是大娘娘聽完之後,還覺得臣有罪的話,那微臣便聽憑大娘娘處置,絕無半句怨言!”


    曹太後目光一凝,定定的看著衛允,沉聲說道:“這可是你自己說的!”


    衛允隻拱手躬身,態度恭敬,沒有說話,曹太後道:“哀家倒是要看看,你能說出什麽花來!”


    衛允徐徐說道:“昔日!臣不過束發之齡,便被先帝點為新科探花,入仕之後,先帝對臣更是一路提拔,屢屢破格擢升,方才有了今日的衛允,先帝對微臣的恩德,比山高,比海深,臣便是九死亦無法報答先帝大恩!


    大娘娘乃是先帝的皇後,是先帝的至親之人,如今先帝薨逝,在微臣心裏,大娘娘等同於先帝一般,是微臣敬愛的人!微臣又豈會作出損害大娘娘之事!”


    曹太後聞言,亦有幾分冬榮,目光閃了閃,再度厲聲道:“原來衛卿就是這麽感念先帝恩德了,今日哀家倒是開了眼界了!”


    衛允苦笑著道:“大娘娘,微臣還沒說完呢!”


    曹太後冷笑一聲:“哀家倒是要好好聽聽,你還能說出什麽花來!”


    衛允不慌不忙的說道:“太後娘娘認為微臣較之滿朝諸公如何?”


    曹太後完全沒想到衛允會忽然問她問題,不過她還是想了想,說道:“你雖然天資聰穎,頗有手段,然畢竟年紀輕了些,閱曆也不夠,比之那些個人老成精的文武百官,自然是要差上一些。”


    這話說的實在,衛允也從來沒有認為天下間就自己一個聰明人,而別人都是蠢貨,雖然作為穿越者,但衛允一直都很清楚的知道,自己不過是占了一個思維比這個時代的人更加活躍,認知超前了數百甚至上千年的優勢而已,但若是真的論起聰明才智,這個時代的人,還真不輸給衛允。


    甚至於在某些他們擅長的方麵,朝堂之中勝過衛允的不知凡凡。


    衛允也從來不會輕視任何人,太祖有個理念說得非常好:戰略上藐視敵人,但在戰術上卻要重視敵人,所謂的獅子搏兔,亦用全力,不也說的是這個道理。


    衛允笑著說道:“大娘娘所言極是,臣那日在早朝之上,下朝之後在禦書房之中,之所以那般向官家諫言,一則,是為了盡為人臣子的本分,二則,其實是為了大娘娘您著想的啊!”


    “為哀家著想?”太後冷笑兩聲,說道:“衛大人莫不是把哀家當成了什麽都不懂的三歲孩童,認為哀家好糊弄不成?竟還敢說是為了哀家著想!”


    衛允忙道:“臣自然知道大娘娘究竟是怎樣的人,可這世上從來都不乏那種以最大的惡意去看待別人的人,臣那日在朝堂之上之所以那般說,便是為了堵住悠悠眾口!臣之所以下了朝之後,在禦書房中仍然向官家諫言,乃是為了消除官家心中對大娘娘的隔閡!”


    “若是照你這般說,那哀家豈不是還得感謝你?”太後冷聲說道,語氣之中,滿是嘲諷。


    衛允卻道:“大娘娘莫急,且容臣細細道來!”


    太後臉色微沉,然卻沒有打斷衛允。


    “先是荊襄之地的叛亂,席卷四府之地,無數百姓流離失所,家園被毀,親人被害,而後又是逆王作亂,以下犯上,陰謀造反,而後又是先帝駕崩,山陵崩塌,如今西夏又興大軍來犯,國戰驟起!


    短短大半年光陰,大周便經曆了這麽多的災禍,如今民間更是流言四起,若是此時,大娘娘垂簾聽政的話,那這流言,隻怕會波及到大娘娘的身上,大娘娘須知,人心中的成見乃是一座不可逾越的大山,一旦人們認定了這些事情皆是因大娘娘而起,彼時眾口鑠金,積毀銷骨,大娘娘的名聲,隻怕是要受到影響了!


    而且人們若是因此將事情再歸到先帝的頭上,u看書 .uukanshu.co 先帝一世英明,隻怕就要染上汙點了!當然了,這隻是微臣的猜測,或許是微臣多慮了,但此事關係到先帝的名聲,當時微臣也顧不得那許多,隻能跳出來反對了!”


    原本曹太後還是將信將疑,衛允的理由編的雖然似模似樣的,可曹太後又不蠢,又怎會被他區區的三言兩語就給說服了,可當衛允把這事兒聯係到元祐帝的身上的時候,曹太後的內心便動搖了,尤其是聽到甚至有可能影響到元祐帝一世英名的時候,她心中已然下意識的選擇了相信衛允的話。


    元祐帝永遠是曹太後心中的軟肋!是她心中不可觸碰的地方。


    見曹太後麵色已然出現變化,衛允鬆了口氣,心裏暗暗為自己的機智點讚。


    話音一轉又接著說道:“而且如國祚不穩,以韓大相公為首的諸公,勢必會一力堅持讓大娘娘垂簾聽政,借助先帝餘威,穩定朝綱,讓大周安然度過這次的波瀾,臣當初跳出來反對,話說的雖然難聽了些,但於大娘娘而言,卻有百利而無一害!”


    曹太後愣了一下,隨即才反應過來,疑惑地問道:“此話怎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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