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華至寶昌年間,數十年來趙國和元國戰火連綿,兩國兵將實力相差無幾,誰也不服誰。


    直到最近兩年,趙國軍中殺出一匹黑馬——程越。


    程越是個奇人,年紀雖不大,但文韜武略樣樣精通,而且機智過人。


    上一任元帥戰死後,他臨危受命,接任大元帥,執掌帥印,統領三軍。


    在他的率領下,趙軍旗開得勝,連連大破敵軍。隻用了半年時間,便逼得元國不得不下降書。


    然而就在接到降書的那夜,程越因過度勞累而舊傷複發,倒了下去,從此再也沒有起來。


    將士們皆為沉痛,向朝廷遞了奏折,之後便扶著靈柩,遵照程元帥生前最後遺令,班師回朝。


    ……


    寶昌二十一年,三月十六,大軍回到都城安平。


    勝利的喜悅並沒有浮現在眾人的臉上,氣氛壓抑低沉,將士們每個人腰上都係著白布條,除了撐著‘程’字大旗,還撐著紙幡。


    皇上的兄弟安和王出城迎接他們,看到這一幕差點落淚,趕忙請了將軍們進城,去見皇上。


    就在他們剛進城時,前來哀悼的人群裏衝出來一個披麻戴孝的女子,撲跪在隊伍前方,淚流滿麵,低著頭喊道:“將軍!”


    誰能想到?讓他們傷心讓他們難過讓他們都以為已經死了的程越,正是眼前這個女人!


    隊伍停止前行,沉浸在傷感情緒之中的所有人,看向了她。


    幾個士兵正要上前驅趕,白修遠開口喊道:“不要動她。”


    “是,軍師!”士兵們退開。


    四皇子趙無淵聞言,看向了一身白衣、氣質溫文爾雅的白修遠,將他眉間的痛楚盡收眼底。


    心下一歎,自己心裏何嚐不難過?趙無淵看向白衣女子,問道:“下跪何人?”


    程清低著頭,英氣而秀挺的眉間,是散不去的愁傷,她的聲音微顫而帶著哭音道:“回將軍,小女子名叫程清,是程越元帥的妹妹,父親叫我來接哥哥回家。”


    一聲回家,刺痛了多少人的心?


    想到那個少年英雄,再也無法看見自己的家人了,這都是為了他們,為了國家。


    許多將士就忍不住掉起眼淚,就連兩邊的老百姓,也忍不住低聲哭起來。


    白修遠翻身下馬,一步步走到程清的麵前。


    程清擦著眼淚,雖然在演戲,但其實心裏也在傷感自己恐怕再也不能和這些昔日的好兄弟把酒言歡了。


    當她回過神來,就看見一雙白靴近在眼前,抬頭瞬間,正好遇到白修遠彎腰想扶她,兩股視線交匯刹那,雙雙一愣。


    這人,明明還是那副被她嘲笑過很娘的神仙長相,可眼角眉梢上總是帶著的快樂和少年意氣卻沒有了,變成了肉眼可見的痛苦和成熟。


    嘴邊也長出了些胡渣,這哪裏還像那個總是注重自己儀表的人?


    才半個月不見,他竟然有這麽大的變化。


    程清轉頭去看昔日並肩作戰的兄弟們,沒有一個是她當初在時的模樣。


    沒想到他們能為她傷心至此,她忍不住鼻子一酸,轉開了眼。


    除了在心裏道歉,她什麽都不能說,她是女兒身,絕不能‘活著’回安平,否則身份一旦被發現,朝中動亂,外患剛除,內患又始,豈是她想看到的?


    白修遠愣住,是因為程清長得和程越太像了,一樣秀挺的眉,一樣宛若星辰大海的眼睛,一樣直挺的鼻子,一樣薄而小的唇瓣。


    尤其是剛剛她看他的那一眼,他幾乎就要以為程越還在人世了。


    但是回過神,看到程清垂淚,白修遠突然意識到這隻是程越的妹妹,不是程越,程越再也不可能回來了。他心裏猛得一痛,喉嚨裏哽了哽,難受得幾乎窒息。


    緩了緩,伸手將她扶起來,他啞聲道:“程姑娘,你和我們一起走吧。”


    程清點了點頭。


    白修遠喚人把自己馬牽過來,扶著程清上了馬,親自牽著馬前行。


    隊伍再次啟程,隻是這一次,更多人都把目光放在了程清的臉上。


    認識程越的人,都想從她身上再看到他的影子。


    棺木不可運往皇宮,因此送往了程家。


    早就收到消息的程家,靈堂已經布置好,隻等程越的靈柩回來。


    遠遠看見送靈隊伍,程父複雜地看向旁邊真正的程越,心裏愧疚更重。要不是因為他這把老骨頭沒用,又怎麽會害得女兒女扮男裝替兄從軍?親兒子要以侄兒的身份過繼他的名下?他這是造了什麽孽?


    聽到他的歎息聲,程越低頭看向他,安慰道:“爹,沒事的,你不用自責,我和妹妹不都好好的嗎?隻要一家人還能在一起,其他的都不重要。”


    程父險些落下淚來,他擦了擦眼眶,道:“對,對。”


    送靈的隊伍到了程家門前,漆雕烈率先跳下馬,左看右看,隻看到這麽一家布了靈堂的。


    擦了擦眼,看到這家破敗的四合院,漆雕烈眼珠子險些掉下來,問道:“這就是程家?”


    程越扶著程父走上前行禮,“程老漢見過將軍。”


    漆雕烈差點跳起來,連忙去扶程父,憨厚的黑臉嘿嘿地笑著,道:“我怎麽能讓元帥的父親向我行禮呢?這可使不得。這位是?”


    程越見他問自己,微微頷首,道:“在下名喚程然。”


    “哦哦。”漆雕烈點點頭,把心裏的疑惑問了出來,“程元帥是將領,家裏應當有補貼才是,為什麽你們家這麽寒酸?”


    此話問得程父有些不自在,這時程清走了過來,淡淡地道:“多謝將軍關心,此事請不要再問,先把我哥送入靈堂安置吧。”


    漆雕烈拍了拍頭,懊惱道:“看我這豬腦子,我這就去,我親自去抬。”


    說完,他就跑到後麵去。


    白修遠和趙無淵跟著程清後麵過來的,看到腿腳不太便利的程父,和臉上明顯是病態的白色身軀也顯得單薄的‘程然’,雙雙對視一眼,再對方眼裏看到了探究之色。


    程家,恐怕還有很多他們不知道的秘密。


    靈柩抬進四合院,uu看書 .uukanshu 正中大廳裏隻有幾根長板凳用來放靈柩,板凳前一個簡易靈位,上方懸了幾塊白布做簾,後方也隻有一塊黑布,寫了個‘奠’字,除此之外,連蠟燭和香都並不是很多。


    看到這麽簡陋的靈堂,眾位將軍的火幾乎要壓不住了。


    輕輕放下靈柩,漆雕烈等人上完香,馬上跑到了程家人麵前。


    他們都是戰場上廝殺過的人,身上帶著殺戾之氣,這樣嚴肅地看著程父,差點沒把他嚇出個好歹來。


    “你們要做什麽?”


    程清清楚這些人的為人,知道他們不會對爹和哥哥不利,但是看到爹這麽害怕,她還是選擇擋在了他們麵前。


    漆雕烈狠狠地擦了下眼眶,紅著眼問道:“妹子,你告訴我,為什麽你們家會過成這樣?程元帥一生奉獻給了疆場,他是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是我漆雕烈生平最佩服的人,我絕對不能眼睜睜地看著他過世後,他的家人受這樣的委屈。”


    程清難過地瞥開眼,說不出話來。


    程父也開不了口,隻是哭泣。


    程越心疼自己的妹妹,開口道:“我們從來都沒有領到過任何補貼。”


    眾位將軍大驚,隨後更大的火冒了出來。


    漆雕烈對程越的話深信不疑,氣到麵目猙獰,道:“豈有此理!我這就去找戶部算賬!”


    其他將軍也是義憤難平,跟著漆雕烈風風火火地殺了出去。


    白修遠再好的脾氣也臉色一冷,趙無淵更不用說,臉黑得能滴墨,


    二人什麽也沒說,轉身離開了此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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