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氏喝著茶:“家裏現在吵成一團糊塗。福兒總和尚敏吵架,那天裁夏裝,為了一塊衣料,兩人又大鬧了一場。福兒這丫頭,年齡大了越發不像話,說的話極難聽,硬是逼得尚敏嚎啕大哭。姑奶奶隻會哭,三弟妹又裝暈。世卿和世玉便鬧著要搬出去,三弟為此打了福兒,三弟妹為此尋死覓活的。我還不敢把這事說給娘聽,隻是說小孩子不懂事。這都是些什麽破事,說出去真是丟人現眼。我心裏悶得慌,就想到你這裏來躲半日清閑。”


    沒想到曾經顯赫一時的世家,一旦窮下來,也和小家小戶沒什麽兩樣。為了一根針,一股線照樣可以撕破臉麵,鬧得不可開交,什麽詩書傳家,什麽禮義廉恥,在生存需要麵前,簡直比狗屁還不如。


    以前吃大鍋飯的時候,白氏就爭得挺凶的,總懷疑別個占了便宜,她吃了虧。現在家裏養了這許多人,而且還要她拿錢出來養,她不鬧騰才怪。


    說起來,夏瑞熙覺得白氏心裏不舒服並不奇怪,媳婦的想法和兒子的想法永遠不一致。兒子願意拿出自家的錢去養父母兄弟姐妹以及他們的子女,那是因為他們是一家人,有感情,媳婦卻是隻和兒子是夫妻,隻和自己的兒女有感情。


    夏瑞熙願意拿錢出來貼補家用,除了她舍得,覺得歐家二老和吳氏夫婦對她們極不錯,她和歐青謹感情極好以外,還因為她富裕,所以才能如此大方,不計較。否則她也是要發愁的。就比如從前剛結婚那會兒,她就不願意拿自己的私房和嫁妝出來補貼歐家人。


    吳氏願意多出錢,夫妻感情好是一個原因,更多的是因為她是長媳、長嫂、未來的族長夫人,兒子已經長大,又成器,沒有後顧之憂,有底氣。如果她處在白氏的角度,雖然以她的性格來說,不會像白氏這樣直白,但隻怕也好不到哪裏去。


    白氏呢,她有什麽?兒女幼小,丈夫的心思明顯地不在她身上,婆婆還想著要給自己的丈夫添小妾通房,在她的角度看來,歐家對她是不好的。她有什麽理由要為他家養親戚?養一窩子對她不好的人?


    夏瑞熙理解歸理解,卻不能把話和吳氏說透,正好小丫頭小竹送上剛摘下來洗淨的櫻桃,便熱情招呼吳氏吃櫻桃。不發表任何看法,聽著就是。


    吳氏一邊吃櫻桃,一邊說:“其實,我來尋四弟妹,是想讓四弟妹去做個中人。這樣鬧下去不是法子,還不如趁早搬出去大家都清淨,偏偏老三又不肯搬,我不好開口,怕他們說我想趕他們出去。我想來想去,就是你開口最合適。”


    夏瑞熙笑問:“大嫂的意思是,讓我去和娘說,讓他們搬出去?”她才不要做這個冤大頭呢,若非到了緊要關頭,她是不會插手三房任何一件事的。


    吳氏早猜到夏瑞熙不願意,笑道:“你不願意去也可以,必須得給我想個法子解決了。這樣鬧下去,歐家的名聲都不保了。”


    夏瑞熙不依她:“有你這樣當嫂嫂的嗎?威逼利誘弟媳婦,真是過分。”


    吳氏道:“也還得是你我才敢。怎麽樣?快拿個主意出來。否則我愁死了,你就隻有等著給我燒香燒紙錢了,舍兒和予兒的婚事還不得你去操心?快說!”


    夏瑞熙想了想,正要開口,良兒進來行禮:“老宅那邊有人來尋大夫人。”


    吳氏皺眉:“是誰?”抱怨道:“我躲會子清閑都躲不得。”


    “是青木家的。”


    青木家的進去給二人行了禮,笑道:“家裏有急事,要請大夫人趕快回去呢。”


    吳氏煩悶地問:“什麽事?我不過才出來片刻功夫。四夫人不是外人,快說。”


    青木家的訕笑道:“剛才三夫人帶了人從四少爺住的院子裏那棵梨樹下,挖出了一大包金銀珠玉,其中絕大部分都是二房分家時分得的。問了四少爺,四少爺什麽都不知道。現在正把童姨娘拉出來打耳光,問到底是怎麽回事。說是要替二夫人正風氣,收拾這個家賊狐狸精。見童姨娘挨了打,四少爺提了棒子要和三夫人拚命,三夫人挨了一下,要請大夫人趕快回去呢。”


    吳氏一下站起來:“怎麽會鬧成這個樣子?真是反了!”她猶豫地看了夏瑞熙一眼,見她一點要跟了去的意思都沒有,隻好歎口氣不再勉強。


    因吳氏先前是租車來的,夏瑞熙便讓花老虎套了馬車送吳氏回去。


    等著套車時,夏瑞熙見吳氏愁眉苦臉的樣子,輕笑道:“大嫂擔心什麽?這樣不是正好把你的難題一並解決了嗎?你也不必再傷腦筋,要讓我去和爹娘說。”白氏這般鬧騰,不過就是想搬出去單住,現在隻怕全家都鬧開了,還不如順了她的意呢。


    吳氏聞言一笑:“也是。”


    待吳氏去了,良兒罵道:“這個四少爺,他那時節滿口仁義道德的,怎的這會兒他親娘挨了打,他就不講仁義道德了?居然敢舉著棒子打三夫人?真是大不孝!”


    夏瑞熙笑道:“我還以為他讀書真讀呆了。原來看見他親娘挨打,也是可以動手去打長輩的,他到底還是有幾分血性。搜出來的金銀多啊?這樣也好,省得二夫人回來沒有著落。”不過,白氏是怎麽知道童氏在那裏埋了金銀的?這個問題值得研究。


    卻說吳氏回了家,剛進了歐信風住的小院子,就看見一大包金銀珠玉明晃晃地放在院子正中,白氏捂著一隻肩頭,在她的丫頭們的團團護衛下大聲地哭泣著。


    童姨娘披頭散發,臉腫起老高,畏畏縮縮的跪在一旁,歐信風臉被撓得稀爛,五花大綁,被幾個孔武有力的家丁按倒在地上。


    歐二老爺高高地坐在正中椅子上,老臉氣得烏青。歐青原和歐青英站在一旁,頗有些為難的樣子。


    白氏一看見吳氏,嚎啕大哭著撲上去:“大嫂啊,你要為弟媳做主呀!到底是賤人生的賤種,不知道禮義廉恥,長幼尊卑的白眼狼,四弟養了他母子那許久,被他逼得年都不得過下去!我出錢養他母子,他居然想要我的命!我做錯什麽了?不明不白地埋了一大包金銀,問問也錯了嗎?國有國法,家有家規,怎會有這樣不知禮法的畜牲?傳出去,還說什麽詩書傳家,笑死人了!”說著拿眼睛去瞟歐二老爺。


    歐二老爺煩躁地大喝一聲:“閉嘴!你不開口沒人當你是死人!”這是他分給二房的金銀珠玉,他又怎麽會認不出來?歐青華太過分了,原配嫡子連路費也要借,他卻給了外室和庶子這麽多。


    這個童氏也不是好人,明明藏著這許多金銀,卻不聲不響的,還說都被搜去了,若不是白氏刨出來,誰都當她母子身無分文。可要說童氏是小偷,卻又說不過去,歐青華不給她,她從哪裏去偷?從某方麵來說,她沒有地位,無依無靠,多留點金銀也沒錯,但她的身份地位在那裏擺著,嫡妻嫡子尚無餘錢可用,她卻如此富有,還裝窮,誰也不會容忍。


    白氏是個攪家精,這事她過問沒有錯,但手段確實過分。可不管怎麽的,歐信風也不該拿大棒子去打她,若不是福兒提醒白氏,白氏閃得快,險些就打在她頭上了,出了人命可怎麽辦?


    但從另一個方麵來說,白氏讓人當著歐信風的麵不住地甩童氏的大耳刮子,歐信風要是一點反應都沒有,那又連畜生都不如。


    而歐信風臉上的那些抓痕,卻是福兒抓的……她見歐信風一個外室生的賤種竟然敢打她的親娘,自然是毫不猶豫地撲了上去,這一點,她深得白氏的真傳,吃不得半點虧,更沒有什麽風度可講。


    誰都有理,誰都沒有理;誰都有錯,又誰都沒有錯,就看你站在哪個角度去看。清官難斷家務事,正是一團亂麻,醜陋不堪,歐二老爺疲累交加,煩躁不堪。他到底是老了,看來這個大家庭,終究是維係不下去了。


    有歐二老爺坐鎮,吳氏能說什麽呢?她隻知道,這錢無論如何都是不能再落到歐信風母子手裏的。可憐的薛氏,回來以後還不知道要難過成什麽樣子呢。


    歐二老爺做了最後的判決,金銀珠玉全交給吳氏收起來,隻等五月薛氏母子四人回來以後交給薛氏處理。至於童氏,白白挨了一頓打,又被提溜回老地方去蹲著。


    倒黴的歐信風因為對嬸娘動了棍子,又挨了罰,再度被鞭子抽,被罰跪。


    福兒因為失了體統,也被禁足罰跪挨訓。她不恨懲罰她的祖父,反而最為痛恨她的親爹,在她成長的過程中,白氏不斷的抱怨給她留下的印象就是,歐青英不要她母子三人。前幾日她和尚敏發生爭吵的時候,歐青英動手打她,那就是最好的證明。


    白氏雖然被歐二老爺狠狠訓斥了一頓,她的目的終於達到,歐二老爺限三房三天之內搬出去。歐二老爺不瞎不聾,兒媳婦這樣鬧騰,為的是什麽,他心知肚明,索性成全了她,勒令歐青英一起搬出去。眼不見心不煩,獨門獨戶,要怎麽鬧騰都可以。


    白氏早就讓人買好了房子,拖著一隻傷了的膀子歡天喜地的收拾東西。其實,歐信風膽子到底還是小,並沒有用多大力氣去打她。但白氏硬是裝得一條命去了半條的樣子,歐青英也拿她沒有法子。


    白氏想著,等她搬出去後,第一件事就是要收拾銀耳,把她的眼中釘,肉中刺一根一根地拔掉。歐青英不是看不上她嗎?她倒要看看,沒了錢,離了大宅院的歐青英,還能拽起來不?(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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