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小朝廷都在證明自己才是正統,對方是逆賊,都在忙著拉攏人,爭奪土地和財富。在現實麵前,從來都是沒有永遠的敵人和朋友,隻有永恒的利益。也不管你從前是不是和我有仇,政見不合,隻要你肯站在我這一邊,你就是大功臣。


    各地大員此時多數人都不敢輕舉妄動,持觀望態度。隻看那邊的勝算大,再去投靠抱大腿,情況未明之前,能拖一天是一天。


    壽王作為先皇的同胞手足,又一向不多話,是公認的老實人,兩個小朝廷都想要他站出來為自己說句話。可是好巧不巧的,在趙明韜回到西京任職不久,壽王就病重不起。


    趙明韜這個宗室子弟,壽王嫡長子,西京城都指揮使,一下子變得炙手可熱起來。趙明韜也很狡猾,不表態,按兵不動,隻是加強了西京城的守備,不管是哪一方的通告檄文送來,他都接下,誰都不得罪,陪著來使花天酒地,殷勤招待。


    這個時候,夏家那些錢財就起到了決定性的作用,不管是偽帝派來的人也好,還是睿王派來的人也好,誰都說他好,都說他忠心。兩邊的人曾經在先後幾日內,都給他送來了嘉獎、封爵的文書,他一一笑納。


    但同時,他卻也開始派人管製歐家人和財物的進出。雖然此時情況不明,他不會輕舉妄動,歐家暫時是平安的,但是大家都知道,這種平衡,總有一天要打破。就像趙明韜永遠不可能保持中立一樣,隨著戰局的變化,他必須做出選擇。


    這一日,信使送來了趙明韜老丈人,原來的驃騎將軍,現在偽帝的兵部尚書費平的書信。大意是說,他女兒費大小姐年齡大了,不能久待閨中,要求趙明韜在年底之前和費大小姐大婚。這是逼他表態了,他要再不表態,就是偽帝的仇人了。


    趙明韜很猶豫,現在看來,兩邊大戰五次,偽帝就輸了三次,仿佛是有些勢微。但要論軍力和糧食儲備,還有地盤寬廣呢,睿王這邊好像又遠不如偽帝。


    投靠偽帝吧,他和偽帝有舊,偽帝勝利,對他隻有好處沒壞處,但一旦戰敗,他就死無葬身之地;投靠睿王呢,現在看上去是沒什麽問題的,畢竟睿王要仰仗他,但就怕有朝一日,人家和他秋後算賬。真是兩難啊。


    夏瑞蓓日子也不好過,她日日謀算著必須趕在正室進門之前生個兒子出來,沒有兒子傍身,什麽寵愛都是浮雲。為此她各種各樣生兒子的偏招怪招都想出來了,藥也像茶水一樣地往肚子裏倒,肚子就是不見動靜。


    突然聽有人悄悄告訴她說費大將軍來信了,夏瑞蓓又驚又嚇之後,立刻冷靜下來。躲是躲不過的,還不如早些探明趙明韜的意向,好做及時的應對。


    雖然趙明韜捂得很嚴實,什麽都沒透出來。


    但夏瑞蓓還是看出了一些蛛絲馬跡,事情起源於趙明韜佯作無意地問她,夏瑞熙的產期大概是什麽時候,問她的禮物準備好了沒有,都準備了些什麽。


    接著趙明韜說,王府裏有些地方年久失修,趁著這幾日氣候還不錯,趕在年前修整一下。


    夏瑞蓓溫順地應了,說自己要忙的事情很多,她就不去看夏瑞熙了,等生孩子的時候再去瞧也不遲。轉身就悄悄讓人送了一匣蘋果去歐家,並要求一定要送到歐青謹手裏,讓他務必給夏瑞熙吃。


    是夜,夏瑞蓓寸步不離地把趙明韜伺候得爽到了心裏。


    匣子七拐八彎地送到歐青謹手裏時,他的冷汗就浸濕了內衣。紅豔豔的蘋果一般大小,散發著淡淡的果香,雖然是精心挑選的,沒什麽稀罕,可匣子卻是桃木做的。他原來一直想能拖一天是一天,現在看來還是拖不過去了。


    那天晚飯時分,夏瑞熙在喝了歐青謹親手熬製一碗湯之後,就陷入昏睡之中。


    第二日一早,西京城開始不許人隨便亂走和離開,四處城門都被封閉起來,進出要盤查。歐家的大門也被嚴加看守起來,不許人隨便進出,要等偽帝的處置旨意下來。


    趙明韜到底選擇了抱偽帝的大腿。


    歐二老爺夫婦和大少夫婦對此早有準備,他們留下來,就是抱著豁出去決心的,因此也並不慌亂。


    歐二夫人讓人去問林輕梅,如果她想要離開,歐家想法子送她出府,反正她和歐家沒有多大的關係,出了府就牽連不到她。結果林輕梅正義凜然地說,她不走,她要留下來陪伴伺候二老。她的此舉,無疑博得了許多人的敬重,特別是歐青英的,就是這一向對她多有看法的歐二夫人,也有改觀。


    與此同時,一輛青幄小車停到了歐家的門口,排開看守的兵丁,說是奉了夏瑞蓓的命令,來接夏瑞熙回娘家等待生產的。


    歐青謹到了門前大聲拒絕,說是歐家的兒媳婦自然要在歐家生產,哪裏有回娘家生產的道理?


    來人懶洋洋,卻很霸道地說:“留得一滴骨血是一滴骨血,四少爺莫要如此固執。如果不是我們二夫人體恤姐姐,在都指揮使麵前求了恩典,哪裏有這種福可以享?”


    吵吵嚷嚷了許久,歐青謹還和人起了爭執,最後歐二老爺出麵做主讓夏瑞熙回娘家生產。


    良兒得到通知,就想去喊夏瑞熙起床。進了屋子,不見純兒,隻見夏瑞熙裝扮整齊,獨自一人背對著她坐在窗前。


    良兒行了禮,道:“四少奶奶,二小姐的心還算不錯,派車來接您回娘家生產呢。已是稟告過了老爺和夫人,快收拾了走吧。”


    夏瑞熙回過頭來,“良兒,你覺得我這個樣子如何?”


    良兒驚詫地看著她:“你……你……純兒,四少奶奶呢?”


    純兒穿戴著夏瑞熙的衣服首飾,肚子裏鼓鼓囊囊地不知塞了些什麽,正是一個懷孕的富貴少奶奶的模樣。


    她泰然自若地整理衣服首飾,靜靜地看著良兒:“良兒,趙明韜不會放過四少奶奶的。四少奶奶已經先離開了,我要代替四少奶奶回娘家,這裏有五十兩銀子和你的賣身契,你自取了,等會你陪我出門後就可自行離去,沒有人會追究。”


    良兒回憶起昨晚夏瑞熙喝完湯就昏睡過去,接著她被歐青謹支使出去辦事,屋裏隻剩下純兒貼身服侍。等她回來,夏瑞熙已經上床休息了。現在想來,夏瑞熙是昨晚趁她不在的時候就走了的。


    見著純兒泰然自若的模樣,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從良兒心底升起,她迅速紅了眼睛:“純兒,你們都嫌我嘴碎藏不住事,瞧不起我是不是?事事都瞞著我。”


    純兒歎口氣:“良兒,你還不明白嗎?大難臨頭,大家各憑本事各奔東西。四少不願累我們無辜喪命,把你我的賣身契都還了我們,每人還有五十兩的盤纏,並不是故意要瞞你一個人。我是自願的,不要誰記我的情,我隻是感激前些日子,四少和四少奶奶把我將要餓死的家人救活了,不想欠他們的情而已。你若不願跟我走,便留下來,尋個機會自去吧。”


    四少那個時候無意中知道了她的擔心,特意讓人去找到她的家人,送了銀子糧食救了她的家人,也許是故意要她感恩,也許就是為了有朝一日她能死心塌地的對待夏瑞熙。但不管他是有意或是無意,她都承他的這份情。純兒按了按假肚子,羨慕地想,四少奶奶真是有福……


    良兒咬了咬唇,眼裏光華流動:“你說什麽呢,四少奶奶回娘家,身邊怎麽能沒有丫頭跟著?來,奴婢扶您。”


    純兒拿起一頂紗帽,理理上麵的輕紗,笑道:“你不後悔?”


    良兒輕聲道:“離開這裏,我又有什麽地方可去呢?”


    “那要是有人搭話,你可知道該怎麽回答?”


    “你放心吧,要論說話,我嘴皮子可比你利索多了。”


    說話間,兩個麵生的婆子就闖了進來。往純兒身上打量了一番,其中一個笑道:“是四少奶奶吧?您真好福氣,我們二夫人日日都念叨著您呢。”眼睛就直往屋子裏瞟,看見半開著的首飾盒裏金碧輝煌,一隻箱子半開,裏麵全是小孩子用的衣物。兩個婆子明顯地就鬆了一口氣。


    純兒沒有應聲,隻是讓良兒遞上了兩塊碎銀。良兒說四少奶奶要去拜別公婆,能拖得一時是一時,隻要讓四少奶奶走得更遠些,就多一分安全。


    兩個婆子不許,讓快收拾東西,說是讓夏瑞蓓等久了不好。接著親手幫她們收拾東西,順帶著藏了幾件值錢的東西在懷裏。


    良兒看得真切,便要製止,純兒拉住了她。一點好處都不給人家,人家又怎肯給你方便呢?


    良兒忍了又忍,因怕純兒被人瞧破,按原來商量好的說辭,說四少奶奶臨產在即,身子太重,走不動了,要去門口坐車,多有不便,最好是讓馬車進來接人。又問他家四少在哪裏,四少奶奶有幾句體己話要同四少說。


    兩個婆子哄道:“四少正生著氣呢,等過兩日二夫人就會接他來瞧您的。身子重麽,老奴讓馬車進來接人就是了。”


    馬車長驅直入到了錦繡園的門口,又磨蹭了許久,才載著人出了門。到此,歐家下人們隻知道四少奶奶被娘家派車接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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