腦海裏夏瑞昸那張粉嫩可愛,又透著狡黠靈氣的臉孔逐漸與另一張皎若春花秋月,嘴角帶著慧黠笑容的臉重合在一起,最終木斐默默地伸出手,拿過那疊紙裝入袖子裏。


    歐青謹見狀大喜:“你答應了?”


    木斐慢吞吞地說:“我可不是要他的,他自小嬌養,總不能讓他和我一起穿破衣服,餓肚子吧?收徒就不必了,你是我的朋友,他是你舅子,就讓他喊我一聲哥哥吧。”


    “不!你就是要讓穿穿破衣服,該餓的時候就得餓!否則不知人間疾苦,也怕難撐起夏家的家業。”夏瑞熙掀開簾子走出來,神情感激,要行大禮拜謝木斐。


    木斐側身躲過,淡淡地說:“不必了,我和青謹是過命的交情。他和我說那些話,原本就多餘。我要應了就應了,若是不願意,哪怕就是磕一百個頭也不起作用。”


    見木斐這般冷淡疏遠,夏瑞熙有些尷尬地看著歐青謹,歐青謹拍拍她的手:“你先回去歇著吧。”


    木斐聽著夏瑞熙的腳步漸漸遠去,心裏像針紮一樣的難受。他不是成心要說話讓夏瑞熙尷尬的,可是他看見她那樣一本正經地要向他行大禮,他就忍不住難過。這個女子,隻怕是這個世界上,有可能離他心靈最近的人,最有可能給他前世所不曾感受到幸福的人了,他卻錯過了她。


    歐青謹看著木斐黯然的表情若有所思,端起酒杯:“你難道打算一直這樣漂泊江湖,就不想成個家嗎?”


    木斐煩躁地說:“沒有合適的人,以後再說。什麽時候走?如果可以,明天一大早就出發吧。”他不想呆在有她在地方,一分一秒都不行。


    歐青謹已經全然明白是怎麽回事,心裏又酸又澀,說不出的滋味。他默默地把心裏的難受和別扭壓下去:“可不可以稍微等兩天,瑞昸的頭受了傷,不宜長途跋涉。我另外安排個僻靜的宅子,你暫時帶著他在那裏住幾天。”


    木斐也收斂了心神,悶頭飲下一杯酒:“好。”


    休養了些日子後,夏瑞昸含著兩泡熱淚,背著一個大包袱,一步三回頭地跟在木斐身後離開了西京城。


    他很想哭,可是想起出發前一晚,他不敢當著爹娘哭,隻敢撲在二姐懷裏哭,二姐溫柔地撫摸著他的頭說:“想哭就哭出來,不要憋著,哭完就完了,該笑的還得笑。”


    二姐夫卻對他說,男兒有淚不輕彈,心中有恨,有不舍,就要把它化作上進的力量。讓他刻苦學習,很快就會去接他。


    夏瑞昸硬生生地把眼淚咽了回去,疾步跟上木斐,乖巧地說:“木哥哥,我幫你背包袱吧?”


    木斐看著他背上那個差不多有他半個身子大的巨型包袱,還有他那故作勇敢輕鬆的表情,微笑著摸摸他的頭:“你背好自己的就行了,想幫我背,以後有的是機會。”


    最心愛的小兒子瘦弱的背影跟著一個陌生人慢慢消失在晨光中,夏夫人把心底那聲嗚咽壓得死死的,平靜自然地撫了撫鬢角,該做什麽事還是做什麽,仿佛她的小兒子從來就沒有離開一樣。


    趙明韜從那天以後再也沒有露麵,隻是時不時地讓人去夏家鋪子裏騷擾一下,大家都被他弄得有些神經緊張。


    歐青謹請去打聽消息的人來要了幾千兩銀子去走關係,請吃請喝請玩,整整鬧騰了十來天,也沒打聽出個什麽來。其他人俱都焦急不已,覺得這樣下去也是浪費錢,不如不要再打聽了。


    歐青謹卻越發地胸有成竹,更是堅信趙明韜是別有所圖,耐心等候便可。該派出去打聽的人還得繼續打聽,不為別的,隻為了表明夏家的一種想解決問題的態度;又委婉地建議夏老爺往明處散一部分錢財出去,逼迫趙明韜早日露底,隻要他還想要錢,看見夏家的錢財如流水一般散出去,他就會沉不住氣。


    王氏又鬧騰了幾回,隻是心裏怵夏瑞蓓,不敢輕易過二房這邊來,隻敢在自家屋裏大聲哭鬧,或是讓人去問夏夫人要銀子給夏大伯、夏瑞禮還有那個小妾治傷。


    夏瑞蓓一不做二不休,誰敢上門就拿棒子打,一來二去,耳根終於是清淨了,可是家裏的氣氛卻越發的沉悶淒涼。


    夏老爺聽了歐青謹的建議,繼續大手大腳地花銀子,今兒拿幾萬兩去修宗祠,明兒拿幾萬兩去買祭田。突然想起了災民,又開倉放糧,在城外設了十個粥棚周濟災民,春荒糧價貴,他又要求熬的粥必須稠到讓筷子能樹立不倒,消息一傳出,大批的災民都往這裏聚集守粥,每日花費甚劇,但夏家和那個每日裏嚴格監督施粥的二姑爺歐四少卻在災民中樹立起了很高的聲譽。


    辛辛苦苦賺來的家業就這樣流水般地往外淌,夏夫人瞧著心疼,卻隻是默默地煎藥縫衣,買糧施粥,做自己能做的一切事情。


    王氏卻是熬不住了,白花花的銀子往外淌,比割她的肉還要疼,忘了幾日前還和二房勢不兩立,攛掇著幾個兒子媳婦帶著孫子厚著臉皮去要,道是肥水不流外人田,與其便宜外人,不如扶持一下自家子侄。


    夏老爺哈哈一笑,理也不理。就算是給了他們錢,他們也得有命來花才行,難道那斷了的肋骨和大腿還不能讓他們警醒些?什麽金山銀山,不過是催命符而已。


    夏瑞蓓的變化也很大,她原本在年前就已經開始跟著夏夫人學理家,現在夏老爺病重心情鬱結,夏夫人自家心情不好,身體也有些弱,又要照顧夏老爺,精力有限,就有些分身乏術,於是家裏的很多事就由她來接手管理。


    做了一段時間後,夏夫人覺得她做得頭頭是道,幾乎沒有任何差錯,慢慢就放心下來,開始信任倚重夏瑞蓓。家中事務除了重要的和大筆的收支需稟報夏夫人定奪以外,其他的包括小筆開銷和人事調配基本都由夏瑞蓓說了算,賬簿也是由她先算一遍,然後再交給夏夫人核查。底下的人見著夏瑞蓓,都多了幾分畏服心理。


    夏瑞熙回到歐家,歐二老爺夫婦特意帶了在家的其他兒子兒媳去錦繡園看她,說了不少寬慰的話,都表示一定會盡力幫夏家渡過難關。吳氏更是把夏瑞熙每日裏的飲食一手打理得精致爽口,夏瑞熙很感激他們的好意。


    歐青謹早出晚歸,日日隻在夏家的鋪子和城外的粥棚裏打轉,督促夥計們拿出十二分的精力耐心經營,解決那些想要找茬的競爭對手。然後又經常去陪夏老爺喝茶解悶,聊聊生意經,談天說地,雖然辛苦,卻讓他學到了許多經商的本領和經驗,開拓了眼界和見識。


    夏老爺高興的時候,甚至還教他辨藥、用藥、用針,他也拿出十二分的熱情,認真刻苦的學。已經跟到他身邊的長壽對他的這種努力不解,歐青謹卻告訴他:“技多不壓身,有朝一日,說不定還會用上呢。”


    夏瑞熙隻能在晚上和清早才能見著歐青謹,但無論多忙多累多餓,歐青謹必然不在外麵吃晚飯,都要趕回家陪夏瑞熙吃,聽她說話,陪她散步。


    晚飯後的時光,是兩個人最輕鬆最溫暖的時刻,歐青謹常常攜了夏瑞熙的手,小心地陪著她在院子裏散步,他的溫柔體貼看得白氏偷偷哭了幾回,越發的憎怨很久不回房的歐青英對自己不好。(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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