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進了銀樓,純兒便說要去買些棉布絲線,稱些新出的棉花什麽的給將來的小少爺做衣服棉被,讓花老虎和她一起去拿東西,夏瑞熙準了。


    歐青謹頭痛地坐在銀樓的雅間裏,看著那堆金光燦燦,五顏六色的首飾發呆,他不明白為什麽夏瑞熙已經有那麽多的首飾了還這樣熱衷於買首飾。


    在掌櫃的一連推薦了七八件首飾都被夏瑞熙以這樣那樣的理由拒絕了之後,歐青謹算是明白夏瑞熙根本就不打算買,而隻是看看了。看著銀樓裏的人無比殷勤的模樣,他害羞地悄悄問夏瑞熙:“你又不打算買,為什麽還要人家掌櫃的陪著你,耽擱人家的時間?這樣不好吧?”


    夏瑞熙振振有辭地說:“我不看怎麽知道有沒有我喜歡的?他不陪著我介紹一下,我怎麽知道東西好不好?貴在什麽地方?值不值得買?再說了,我在這兒看東西,掌櫃的不守著他也不放心啊。”


    歐青謹徹底無語。


    掌櫃的見夏瑞熙總也看不上他拿出來的東西,咬了咬牙,抱出一個精致的黃花梨木匣子,黑色的絲絨上靜靜地躺著一條頂級翡翠手串,十二顆碧綠的翡翠被琢成半球型,包裹在十二片黃金打造成的縷空小葉片中,小葉片含羞帶怯,半開半閉,葉脈上鑲著無數繁星一般的碎鑽,越發顯得翡翠晶瑩誘人,碎鑽可愛清新如露珠。


    夏瑞熙立刻就被吸引了,掌櫃的一看她那眼神,便知道她看上了這東西,得意地說:“這可不是凡品,單這一粒翡翠珠子,就要值三百兩銀子。加上這工藝,金子,金剛石,更是貴重。但少奶奶是熟客,小人給您打個折,隻要您四千兩銀子,您看怎麽樣?”


    歐青謹倒吸了一口涼氣,他們買座小院子也隻要八百兩,這一串不能吃不能穿的鬼石頭就要四千兩?本來這些東西他在家中也沒少見,但他心思從來不放在上麵,隻知道是好東西,卻不知道到底價值幾何。


    夏瑞熙但笑不語,仔細欣賞之後,示意掌櫃的收起來:“東西是好東西。但我以為,這翡翠手串還是上了年紀的人帶要合適些,而且也太貴了。”


    “已經不貴了,差不多就沒賺您的錢。”掌櫃的還想再勸,夏瑞熙已經很堅決地把盒子推開。掌櫃的估摸著這筆生意是做不成了,笑著將盒子收起,轉而推薦另外的東西。


    歐青謹卻開始難受起來,他知道夏瑞熙非常喜歡那東西,不買隻是因為沒錢。作為疼愛妻子的男人,他很想做主讓夏瑞熙買下來,可惜囊中羞澀,他不敢挺這個腰杆。


    好歹借人家的雅室坐著喝了半天的好茶,夏瑞熙還是決定買點東西。挑來挑去,最後挑了一對隻值五十兩銀子的白玉鑲嵌碎粉鑽風鈴型耳墜,這時純兒和花老虎也抱著一大堆盒子回來了。


    夏瑞熙一瞧見純兒衝她笑,心知事情辦成了,眉開眼笑地讓歐青謹付錢:“結婚後你還沒送過我東西呢。”


    歐青謹付錢時,掌櫃的笑道:“四少,少奶奶多好的人才?又賢惠又淑靜,不要說是一對耳墜,就是金山銀山搬回去給她也是值得的。”


    歐青謹苦笑不語,夏瑞熙說是讓他付錢,讓他送東西給她,那是給他麵子,實際上花的還不是夏瑞熙自己的錢。家裏給的那點月錢買些平常的小東西還可以,若是要買這些貴重的東西,根本就不夠。他以前也沒什麽積蓄,有點錢全都和朋友一起花光了。想想夏瑞熙喜歡那手串,卻又堅決推回去時的情形,他難受無比,是得想個法子賺點錢才行。


    要辦的事情辦好了,夏瑞熙也就不再要求去逛其他的地方,扯直上了馬車。歐青謹見她拿著那對耳墜對著陽光翻來覆去的瞧,滿臉的歡喜之情,遂把心中那點小小的不自在壓下,逗弄著哄她高興,心裏卻在發誓,將來一定要賺許多的錢讓她想買什麽就買什麽。


    此時的他,完全忘記了自己剛進銀樓時曾經暗自抱怨過夏瑞熙那麽多的首飾還想看還想買,一門心思地隻想滿足夏瑞熙的喜好和要求。


    馬車駛進文淵街的小院子,果然如同麗娘講的那樣清淨整齊,花木繁茂,房子重新粉刷上了漆,看上去倒也煥然一新。屋裏的成設按夏瑞熙的吩咐,低調不張揚,幹淨清爽,看上去也就是一戶一般的殷實人家。


    看院子的老蒼頭是夏家的老奴,眾人到後,燒了一鍋開水,就守在一旁什麽話也找不到說的,隻看著夏瑞熙和歐青謹傻笑。


    歐青謹心裏想其他的事,心不在焉地陪著夏瑞熙看了一圈,無論夏瑞熙說什麽,他都說好。夏瑞熙有些想發脾氣,又不是她一個人的家,她一個人熱心有什麽用?


    純兒很快就發現夏瑞熙在生悶氣,悄悄提醒了一下歐青謹。歐青謹這才提起精神,主動和她商量,要在後院那裏建一個涼亭,移栽一些梅花,以便和她冬日一起吃燒烤賞梅。夏瑞熙的臉色這才好看了些。


    二人正說著話,花老虎在院子門口探頭進來,對著良兒招了招手。良兒會意,忙悄悄出去,過了一會兒,進來對歐青謹使了個眼色:“四少,外麵有位公子說是您的朋友,因剛才在門口見著了馬車和團兒,特地來拜會您呢。”


    歐青謹看了看天上顯得有些毒辣的日光,吩咐兩個丫頭:“日頭有些毒了,你們扶少奶奶進屋去休息一會兒,喝點茶,仔細中暑。”


    夏瑞熙覺得他太大驚小怪:“這才幾月的天氣呢?三月裏的太陽會把人曬得中暑?”


    歐青謹沉著臉說:“讓你進去歇會兒,怎麽這麽多廢話?你以後還想不想我帶你出來了?”


    夏瑞熙忙低頭作伏小狀:“是,都聽夫君大人的。我這就去歇著。”


    歐青謹親眼瞧著夏瑞熙進屋去歇著了,這才理理袍子出外間去見客。外院等著的卻不是他的什麽朋友,而是夏家的大管家崔元。


    崔元一臉的悲憤:“二姑爺,小的先是去了府上,聽說您帶了二姑奶奶出門了,又尋到這裏……這事非得您去一趟不可,家裏如今是亂了套了,人仰馬翻的,夫人吩咐了,還請先瞞著二姑奶奶,她現在禁不得氣。”


    歐青謹立刻就安排花老虎在院子裏守著夏瑞熙,讓良兒去跟夏瑞熙說,讓她就在這裏睡一覺,等他回來接她,他自己騎了馬跟崔元去夏家。


    夏瑞熙躺在即將成為他們主屋的大床上,一手抱著裝著滿滿一箱金條的木匣子,一手絞著粉綠紗蘿帳子上的碧綠流蘇玩,趁著良兒去廚房燒水,和純兒商量:“純兒,你說我這箱東西埋在哪裏的好?”


    純兒道:“奴婢剛才就看過了呢,這院子裏花木茂盛,到處都可以埋,您隻需說要移栽哪幾棵花木,挖個坑,然後把人支走,順理成章地便將它埋下去,再栽上花,就什麽都看不出來了。任誰也猜不到。”


    夏瑞熙道:“可是我還想修個地窖,多藏點糧食。”見純兒不解,她笑道:“也不知道是怎麽的,自從遇上那群災民之後,我就總擔心會餓肚子。淨想著要多藏點糧食才踏實。”


    純兒抿嘴笑道:“平常百姓家中,多少都有個藏糧食,醃泡菜的地窖,少奶奶若是喜歡,也可以修一個呀。反正少爺都要修亭子給您賞花的,就趁著機會一並修了唄。”


    夏瑞熙“嗯”了一聲,見純兒欲言又止,便道:“我看你也憋了很久了,你到底想說什麽?”


    純兒猶豫了一下,道:“少奶奶,您還是不打算告訴四少?您瞞著良兒,是擔心她人小口快,心裏藏不住事。可是四少,他人品好,是您的夫君,是您一輩子的依靠,您不相信他不依靠他,還能依靠誰呢?而且,奴婢擔心,有一天四少知道這件事,會生您的氣。”


    夏瑞熙久久沒有吱聲,不用說,如果歐青謹將來突然知道了這筆錢的存在,必然會很生氣很失望的,他那樣驕傲的人,她卻不信任他。


    她口口聲聲都說自己是相信歐青謹的,也努力這樣說服自己。但說到底,她潛意識裏隻是相信她自己罷了。悲歡離合的故事看得太多,再相愛又如何?就算是幾十年的患難夫妻,也有變心靠不住的時候,何況是她和他呢?一起生活不到半年的人?


    雖然歐青謹在二人還無親無故的時候,也不曾扔下她不管,但夏瑞熙始終覺得,自己手裏握著一點錢,更能給她安全感,可以提醒她自己,她並不需要靠著誰生活,她是獨立的,不需要看誰的臉色,不必討好誰。也許有一天,經曆得足夠多,他也一直沒有讓她失望之後,她會選擇無條件的相信他,但絕對不是現在。


    可是怎麽辦呢?她在這個世界是這麽的孤獨無助,盡管“親人”很多,對她也很好,但她始終無法像真正的夏二小姐那樣無條件地相信依靠他們。從意識形態來說,她是孤獨的,寂寞的。從前她隻有一個人,死也沒什麽可怕的,可是現在有了腹中的這個小生命,多了許多羈絆,也多了許多計較和牽掛,還有責任。


    純兒見她不吭氣,委婉地道:“奴婢隻是覺得,您可以相信奴婢,可以相信花老虎,為什麽就不可以相信四少呢?”


    夏瑞熙嘟囔了一句:“你又不會出賣我。花老虎又不知道我這錢是怎麽回事,你當時不是跟他說是幫家裏夫人換的麽?”其實最主要的一點是,他們都不能替她手中的這筆錢做主,而歐青謹,卻是可以的。


    雖然女子對嫁妝有支配權,但如果歐青謹開了口,求她拿出來去補貼誰誰,她總不能裝暈吧?再不願意,也得表個態才行。拿少了,人家說她不賢惠,舍不得,拿多了,自己又吃虧,沒有保障。


    露在外麵的嫁妝少些,別人想得也要少些。她可以很大方的把嫁妝拿出來補貼家用,不必患得患失地考慮給自己留後路,所以夏夫人才特意不把這銀票列在嫁妝單子裏,為的就是她可以不必背負那麽重的負擔。(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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