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仆婦遞過一本用油紙包得整整齊齊的書來,笑道:“我家小姐說了,先生先前手寫的那本,她供在桌上的,這本是她閑暇時手抄的,還請四少奶奶不要嫌棄她字寫得不好。”


    原來是林輕梅派人送書來了,夏瑞熙知道手抄本的珍貴,更何況那是人家父親的遺物,自然是寶物。哪裏還會挑肥揀瘦,忙謝過了,因想著林輕梅寄人籬下,手邊斷然不寬裕的,身邊的仆人日子也不好過,年節將近,特意讓純兒給了那仆婦五十個大錢的賞錢。又道:“你和林小姐說,請她閑暇時盡管過來和我作伴。”那仆婦千恩萬謝地去了。


    “四弟妹,你稍等,我有話要同你說。”身後傳來白氏的呼喚聲。隻見一個婆子打著一盞燈籠照明,身後一個丫頭給白氏打著傘,另一個健壯的丫頭扶著她,正向著二人迅速而來。


    夏瑞熙停住腳,福了福:“三嫂,有什麽事?”


    白氏忙忙地趕過來,拉了夏瑞熙的手,瞧瞧歐青謹:“青謹,我有話同你媳婦兒說,你稍等會兒。”


    待歐青謹走開,白氏湊近夏瑞熙:“剛才那仆婦是林輕梅的人吧?”


    見夏瑞熙點頭,她神秘地笑了:“你小心些。這位林小姐,你還是不要與她結交的好。”


    “為什麽?”


    白氏撇撇嘴:“為什麽?我不好在背後說人家,以後你就知道了。我這可是為了你好。”


    夏瑞熙笑笑:“謝三嫂好意,我心領了。”跺了跺腳:“這天可真冷,昨兒還是大晴天呢,現在瞧這雪,下得這麽大。”


    白氏還沒八卦完,又瞅瞅歐青謹,輕聲道:“還有,我提醒你啊,你小心你房裏那個碧痕。整一個小妖精,盡想著做姨娘上位呢,一天抽空就往夫人房裏跑。雖然說,她是自小貼身服侍四少的,但始終……嗨!你脾氣也是真好,嘖嘖,要是我,今日早上受了那樣的閑氣,怎麽也得把那死丫頭的臉給打爛了,嘴撕爛了才能出這口惡氣。”


    夏瑞熙不敢和白氏多說,隻怕她在這裏逗著自己說了什麽話,轉眼就添油加醋地去和歐二夫人說,卻也不能得罪她,笑著反握住白氏的手:“三嫂,你真好。改日我請幾位嫂嫂過去耍子。”


    白氏還要再說,那邊歐青謹微帶些不耐煩地笑道:“三嫂,雪大路滑,你還是先回去吧,改日我再讓熙熙過來陪你說話。”


    白氏撇嘴:“不就和你媳婦兒說兩句話麽?這麽舍不得。”又對夏瑞熙笑:“那我先走了啊。”


    “三嫂剛才和你說什麽呢?”歐青謹拉住夏瑞熙,“慢些,現在地麵上剛上了層薄冰,又鋪了層雪,正是最滑的時候。”


    夏瑞熙笑得沒心沒肺:“沒什麽,她說讓我小心林小姐和碧痕,又說她今早看見碧痕鬼鬼祟祟地去了上房見娘,娘當時就生了氣,問我到底是什麽事情。有沒有挨罵。”


    歐青謹皺起眉頭:“你怎麽和她說的?”


    夏瑞熙道:“我什麽也沒說,就說謝謝她的關心。”


    “你不要相信她的話,林小姐這個人,你處長了就知道了。至於碧痕,她不是那樣的人,肯定是碰巧去了上房,被她剛好看見,就來挑撥你。你小心她些,三嫂會為了自己的目的講假話的。”


    林輕梅倒也罷了,但夏瑞熙已經認定就是碧痕搗的鬼,見歐青謹維護她,心裏不快,麵上卻沒有露出來:“嗯,我都聽你的。說起來,碧痕有多大了?”


    歐青謹道:“我也不知道呢,大概有十六七歲了吧?我算算,她伺候我有好些年頭了,好像是有這麽大了。”


    夏瑞熙裝作無意地道:“年齡有些大了呢。”這個年齡,再過些日子,就該配小子了吧?


    歐青謹沉默片刻,扯開話題:“等過了年關,我們去你的溫泉莊子住幾日可好?”


    夏瑞熙樂了:“好啊。”怎麽不好?能離開這裏,去過幾天逍遙自在的小日子,如何不好?可是歐青謹對碧痕的態度有些曖昧呀,她都提起這個頭了,他卻不跟著接下去,到底是怎麽想的,他總得表表態才是。但目前的情況卻是不容許她繼續逼他,不過結婚三兩天而已,日子還長著呢。便打趣道:“咱們今晚回去早點睡,不要做其他事情了。”


    歐青謹一愣,隨即反應過來,作勢要去捏她的嘴,低聲說:“膽敢拿公公的話來調笑,你膽子大啊!”還沒捏住夏瑞熙,自己就忍不住狂笑起來:“爹可真是……”


    回門時,夏瑞蓓不過是略微出來晃了一圈,盡盡義務就告退了,夏老爺夫婦對歐青謹很是滿意,夏瑞昸也很喜歡這個二姐夫。夏老夫人更是喜歡歐青謹,覺得有這麽個孫女婿很驕傲,不過要是能像武子安那樣再當個一官半職的,那就更好了。


    夏老夫人到底是老了,居然不小心就把自己的想法說了出來,建議歐青謹去謀個一官半職的,光宗耀祖。歐青謹雖然麵上恭謹,但夏瑞熙還是很明顯地看出他心裏不高興。


    夏瑞楠也獨自回了娘家,隻為關心自己的妹妹新婚生活愉快不愉快,順便是告訴夏瑞熙,武子安的事兒辦成了,等過了年,她就要和武子安帶著寶寶一起去東京任職了。夏瑞熙羨慕地說:“你從此以後就可以自己當家作主了,真好。”


    夏瑞楠明白她的意思,笑著安撫她:“你且忍耐些,其實,歐家的長輩,年齡都很大了。”


    晚飯時,夏老爺擔憂地說起京城那一帶自入了冬以後就沒有下過一片雪,日日大晴天,天天吹南風,水幹澤涸,小麥等冬季作物鐵定絕收,人畜飲水都成了困難,竟然是六十年不遇的大旱。朝廷到處派人找水源,尋所謂的半仙高人做法求雪,不但是命令宮中貴人和朝中大臣沐浴焚香吃齋,又命百姓家家供奉香案,吃素,花了許多人力物力,卻仍然不見天公賞臉。


    歐青謹憂慮地說:“如此說來,明年又不知有災民要流入西京了,又不知要餓死多少人。”


    夏瑞熙瞧著他那副憂國憂民的模樣,暗想:“他肯定也是很想有所建樹的吧?隻是被家族拖累,不能入仕,心裏肯定很難過。”歐家因為地位特殊,為了避禍,並不敢讓兒子兒孫去做多大的官,多數情況下,都是取了個功名之後,便閑散在家,要做官,也是做點無足輕重的小官而已。


    二人回去時,天色已晚,街邊的積雪堆起老厚,街上結了厚厚一層硬冰。夏瑞熙瞧著,不隻是街上結了冰,就連某人的臉上心上也仿佛是結了冰。誰能說他的人生是完美的呢,生在這樣的家庭,空有一身才華,卻要注定被埋沒,這才是他最大的悲劇吧。


    想起在回西京路上,他落寞地對她說的那句話——“人生在世,哪裏能事事遂意?自己再不喜歡做的事情,別人喜歡,你不也得熬著嗎?”


    夏瑞熙憐惜地握住他的手:“我們家的人日日教導瑞昸,讓他好好念書,希望他日後可以考取功名,光宗耀祖,飛黃騰達。其實我更希望他能快快活活,平平安安地渡過一生。人成功的方式並不是隻有做官一途,平凡人也有平凡人的成功。我就覺得我爹雖然沒有做官,但他其實也算是成功了,最起碼他讓我們一家衣食無憂,還能救死扶傷,年份不好的時候,可以憑一己之力,設粥棚,讓很多人活下去。還有那些名士,快活於山水之間,徜徉於詩詞之中,萬古流芳,又豈能是一枚官印就能比得上的?你覺得我說得對嗎?”


    歐青謹眼睛閃了閃,專注地看著夏瑞熙,低低一笑,摸了摸她的頭:“我明白你的意思。其實,上次在京城,貴妃娘娘就曾提出讓我在朝中任職,爹爹不曾問過我的意思,直接就拒絕了。”


    夏瑞熙歎口氣:“你當時一定很難過吧?”


    歐青謹苦澀一笑:“不提它了。總歸就是這個樣子,其實我最恨人家說我生在歐家怎麽的好,怎麽的幸運,福兮禍所伏禍兮福所倚。不知道什麽時候,我們家的富貴平安就要到頭了。”


    夏瑞熙聞言大驚:“為何如此說?是因為京裏那一位嗎?出什麽事了?”


    歐青謹皺起眉頭,捂住她的嘴,低聲道:“小聲兒些。”


    夏瑞熙越發肯定了她的猜想,想想也是,諸皇子那般大了,也不過寥寥幾個位列親王之尊罷了,貴妃娘娘一個剛滿月的嬰兒就被封作親王,雖然是無上的榮耀,卻也埋著巨大的禍端。雖然歐家不是貴妃娘娘的直係親屬,但誰都知道貴妃娘娘是靠著什麽上位的,在那個嬰兒未長大,掌權以前,如果今上一翹腳,不隻是貴妃娘娘要倒黴,連帶著歐家也要倒大黴,說不定夏家也逃不過去。


    想到種種可怕的可能,夏瑞熙害怕地抱緊歐青謹:“沒有錢,沒有仆人都不要緊,我隻要大家都平平安安的就行。”她能吃苦,也能工作,相信能靠著自己的雙手活下去,不會成為任何人的累贅。


    歐青謹低歎著氣摸著她的頭:“不要怕,還沒到那個地步。你簡直不像個十六歲,養在深閨,未經世事的女子。這般的聰敏狡猾,倒是可惜了。”


    夏瑞熙抬起頭,睜大眼睛:“可惜什麽?我怎麽狡猾了?我是最老實的。”


    歐青謹笑笑,扯扯她的耳朵:“我是替你可惜,若是個男子,你必然是你們家中最有出息的一個,什麽光宗耀祖,飛黃騰達的,不在話下。至於老實不老實麽,你自己知道。”(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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