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輕舟自從穿過來之後,從未見小皇帝鬧過脾氣。


    李叢雖嬌生慣養,卻沒什麽壞毛病,脾氣好,長得可愛,換了是誰都很難不喜歡他。直到今天因為這隻被燉了的兔子,紀輕舟才總算是見識到小皇帝的另一麵。


    小家夥個頭不大,哭聲卻十分洪亮,哭起來的時候伸著脖子,好半天都不換氣。紀輕舟在一旁提心吊膽,生怕他一口氣上不來憋出毛病。


    “我再去給你打一隻好不好?”秦錚單膝跪在旁邊哄著,好聲好氣的商量,“要不打十隻?把整個林子裏的兔子都給你打回來?”小皇帝哭得十分投入,壓根不理他。


    紀輕舟也沒有哄孩子的經驗,隻能在一旁手足無措地看著。


    李湛表情淡定地等了一會兒,估摸著時機差不多了,這才開口道:“停。”


    他話音一落,小皇帝的哭聲突然止住,然後委委屈屈地打了個嗝。


    紀輕舟難以置信地看向李湛,沒想到攝政王竟然這麽有本事。


    “吃都吃了,哭有什麽用?”李湛開口道。


    “嗝……”小皇帝又打了個嗝,雖然不哭了,卻還在吧嗒吧嗒的掉眼淚。


    紀輕舟有些不忍心,伸手在小皇帝後背輕輕拍了拍,小皇帝就勢趴在他的肩膀上不再出聲,卻依然抽抽噎噎地,想來心裏還在難過。


    回宮這一路上,小皇帝都悶悶不樂的,他長這麽大也是第一次經曆這樣的事情,好不容易有了一隻寵物,手還沒焐熱呢,就讓他吃了……


    紀輕舟總覺得這樣的事情對小家夥來說有些殘忍,怕他留下童年陰影,於是回宮後找圖大有幫忙問了一下,打算再幫小皇帝找一隻兔子。


    沒過兩天此事便有了回音,圖大有還真幫他問著了。


    “這地兒你應該沒來過。”圖大有帶著紀輕舟出了皇宮北邊的一個角門,沿著宮牆走了一段,一拐彎便進了一處院子,“往西是養馬的地兒,回頭也帶你過去看看。”


    兩人一進了院子,便有一個內侍從裏頭迎了出來,紀輕舟認出來他是禦膳房的小山,與圖大有關係還不錯,平日裏沒少給他們弄些吃的喝的。


    “咱們禦膳房大部分活物都是京郊園子裏養的,皇城裏地方小,沒地方養這些。”小山帶著兩人進了院內的一個棚子,又道:“這幾窩兔子是趕巧,禦膳房要搞了新菜烤乳兔,怕離得遠了運過來折騰,這才讓就近養著試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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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紀輕舟聞言不由挑眉,暗道小皇帝若是看到烤乳兔,不知道會不會氣暈過去。


    “是你養的?”紀輕舟開口問道。


    “不是,我喜歡兔子,沒事兒過來瞅瞅。”小山忙道:“今兒是知道你和大有哥要過來,怕你們找不到人,這才提前來了。”


    紀輕舟俯身看著窩裏尚未滿月的白色兔子,伸手摸了摸。圖大有對兔子沒興趣,便朝小山隨口問道:“今兒這裏的人呢?怎麽一個都沒見著?”


    “您忘了,這個月又該賜藥了,今天正好輪到他們過去。”小山道。


    圖大有恍然大悟,歎了口氣問道:“你怎麽沒去。”


    “我是後天過去,咱們應該是同一天,我看內侍司的文書,禦膳房和禦前伺候的都是後天。”小山說罷又朝紀輕舟道:“養兔子這事兒我熟,你將來有什麽不懂的盡管問我便是。”


    紀輕舟連連點頭,而後挑了一隻小兔子抱走了。


    臨走他猶豫了一下,提醒了小山一句,讓禦膳房再考慮一下要不要搞烤乳兔這道菜,免得惹了小皇帝不高興。


    出來之後紀輕舟朝圖大有問道:“他說的賜藥……是什麽藥?”


    “你進宮前喝的那個。”圖大有道:“這藥一副能管半年,為了以防萬一,咱們四個月就得喝一次,一年喝三回,每逢1月5月9月都得挨個領藥。”


    他說著歎了口氣,顯然對喝藥這事兒已經麻木了。


    紀輕舟想起上回喝過的那藥,頓時也有些膈應,他自從喝過那藥之後,身上某處就再也沒有過某種時不時該有的反應。雖說他暫時也用不到那東西,但作為一個男人,總歸心裏會覺得失落。


    “咱們都要喝嗎?連師父也要喝?”紀輕舟問道。


    “我知道你在想什麽。”圖大有道:“若是咱們內侍司管賜藥的事兒,動動手腳那是輕而易舉的。不過這事兒是吏部單辟了人出來盯著的,為的就是防止內侍司的人動手腳。”


    紀輕舟一想也是,既然是通過喝藥來控製內侍的身體,那勢必要保證這藥每個人都得喝下去,否則不就成了擺設了嗎?


    “輕舟……你沒有想過,離開這皇宮?”圖大有突然開口問道。


    “你不想嗎?”紀輕舟抱著兔子苦笑道:“能在外頭好好做個男人,誰願意進宮來……”


    圖大有轉頭看著他,問道:“你……最近和王爺走得挺近。”


    “我是陛下的隨侍,躲也躲不開。”紀輕舟突然從圖大有的話裏感覺到了某些朦朧的線索,一時之間卻又沒想明白,於是問道:“你是不是有話想跟我說?”


    圖大有盯著他看了片刻,最後伸手在他懷裏的兔子身上摸了摸,搖頭道:“回頭再說吧,還不是時候。”


    紀輕舟聞言便沒再追問,但他總覺得圖大有的目光似有深意。


    小皇帝見到紀輕舟抱來的兔子之後,看起來並沒有那麽興奮。


    “怎麽是白的?”小皇帝問道。


    紀輕舟失笑道:“白的不好看嗎?你看它眼睛紅紅的,多可愛?”


    “好看。”小皇帝道:“隻是……我以為會是灰色的。”


    紀輕舟一怔,心裏竟不由生出了幾分沒來由的酸澀。小皇帝年紀太小,還不大懂得表達失落和遺憾,但紀輕舟那一刻卻清清楚楚地感覺到了小皇帝的情緒。


    小家夥好像還在難過……


    盡管是整個大渝朝最要風得風的人,卻還是免不了為一隻兔子遺憾,人類的悲喜有時候是可以相通的。雖然大部分時候,並非如此。


    “沒事的,你若是不喜歡,再送回去便是。”紀輕舟道:“這原本也是膳房的人養了要……”


    “還是留著吧。”小皇帝道:“它長得好看……白白地像你一樣。”


    紀輕舟:……


    遠處地回廊上,李湛遠遠地看著這一幕,略有些出神。


    秦錚手裏抱著一摞文書走過來,順著他的目光看去,不由“嘖嘖”了兩聲。


    “若說哄孩子,還是紀小公子得心應手。”秦錚道,“咱們這小陛下也是不容易啊,先帝走得早,太後娘娘整日吃齋念佛閉門不出,你這個皇叔整日板著個臉……”


    李湛收回目光,冷聲道:“回去幹你的活兒吧。”


    “我就是勞碌命。”秦錚歎了口氣道:“這才剛進宮就要給你當牛做馬……一會兒要不要把紀小公子叫過來,這英輝閣裏伺候的人那麽多,不差他一個。”


    李湛聞言微微皺了皺眉,沒有做聲。這次從別苑回來之後,他已經從禦書房搬去了英輝閣辦公,裏頭也安排了不少伺候的內侍。不過紀輕舟依舊留在李叢身邊伺候,兩人見麵的時機反倒比從前少了。


    “你不會……不信任他吧?”秦錚問道。


    他進宮之後便將英輝閣那些內侍的底都摸了一遍,發現李湛挑的這些人,各個都身份幹淨,和前朝以及內廷的勢力幾乎都沒有任何勾連。他雖然不知道李湛是怎麽挑出來的這些人,但他知道能去英輝閣伺候的,必定是李湛相信的人。


    “你覺得呢?”李湛沒有回答,而是將問題拋給了他。


    “搞不懂你。”秦錚歎了口氣道:“反正我如今也進宮了,你若是真沒那意思,我就出手了哈。等我在吏部混熟了,找機會除了他的奴籍,帶著他出宮……”


    李湛冷冷地瞥了他一眼,沒搭茬。


    “你那麽看我做什麽?”秦錚道:“我從前是喜歡姑娘,但這美人美到了一定境界之後,便沒有男女之分了,反正長成紀小公子這樣的話,男的我也不介意……啊!”


    秦錚話未說完,腳底踩到了廊下的台階一滑,手裏的文書頓時飛了一地。


    李湛挑眉看了他一眼,腳步沒停徑直走了,秦錚一邊手忙腳亂地撿東西一邊喊道:“你等等我……方才是不是你故意伸腳絆得我?”


    然而李湛壓根沒理他,隻留給他一個揚長而去地背影。


    隔日一早,紀輕舟和圖大有同時接到了內侍司的通知,讓他們一起去雁庭領藥。


    “我上個月剛喝過的,還要再去嗎?”紀輕舟問道。


    “這小的就不知道了,名單是吏部的人定的。”傳話的小太監道:“不過三月剛進宮的那批內侍,也都在名單裏,好像是都喝了。”


    紀輕舟聞言便點了點頭,知道吏部那幫人肯定是圖省事,直接把新進宮的人和其他內侍放到了一份名單裏,這樣他們記錄整理倒是比較省事,隻不過代價是像他這樣的人,要多喝一次藥。


    那藥終究不是好東西,紀輕舟打心眼裏不想喝,卻又沒法子。


    就連姚長安都躲不過,更別說是他了。


    “放心吧,你上次喝了不也沒事嗎?”圖大有安慰道。


    但他轉念又想起來,紀輕舟上次喝了藥差點死了……


    “不行到了那邊,我朝管事的人說一聲,說不定會賣我麵子呢。”圖大有道。


    紀輕舟點了點頭,心中十分忐忑。


    他此前是在原書中的紀輕舟喝過藥之後穿越來的,他總覺得那藥既然是個穿越的契機,想必極為凶險。畢竟他看過的影視作品中,一般人都是在經曆生死之際才會穿越……萬一他喝完這藥再穿回去了怎麽辦?


    可另一個世界他已經死得透透的了,離開這裏不就等於是個死?


    紀輕舟一路胡思亂想地跟著圖大有去了雁庭,禦前伺候的很多內侍都來了,眾人在雁庭那條狹長陰暗的巷子裏排了一隊。


    “大有哥,輕舟。”隊伍前頭傳來一個聲音,紀輕舟抬頭看去見是小山,小山與後頭的人換了個位置換到了紀輕舟前頭,朝兩人道:“今兒膳房有糖醋魚,我給你們留了一條,午膳的時候給你們送過去。”


    圖大有笑道:“你這兔崽子從前都是依著我的口味,現在盡顧著巴結輕舟了。”


    “嘿嘿。”小山咧嘴一笑,開口道:“不是你說輕舟之前在牢……咳咳,之前虧了身子,得好好補補。”


    小山今年也才十九,但因為進宮早,身子沒長起來,比紀輕舟矮了小半個頭。但他五官生的周正,笑起來的時候兩顆小虎牙露著,顯得特別討喜,紀輕舟一直都很喜歡他。


    眾人正說話的時候,便有喝過藥的小內侍抹著眼淚出來了,惹得旁人一陣哄笑。


    不用說,這哭鼻子的定是新來不久的內侍,哄笑的則是在宮裏待久了的老油子,後者早就麻木了,還將這種麻木轉換成了對前者的譏諷。


    “也有人待了好些年,還不死心呢。”圖大有感慨道:“明明知道身子早就傷了,出去也不可能像旁人一樣娶妻生子,但就是忍不住心存妄想。”


    紀輕舟聞言歎了口氣,抬頭望向幽暗地天空,隻覺得這雁庭裏的光都像是被人偷走了似的,待得久了便覺得渾身發冷。


    “這裏為什麽叫雁庭?”紀輕舟問道。


    “你聽說過民間管那東西叫雀兒嗎?”圖大有道:“這雁庭原本是叫雀庭,後來大概是有人覺得不雅,才改了叫雁庭。”


    紀輕舟聞言皺了皺眉,隻覺得沒來由有些犯惡心。


    給內侍們住的地方取這樣的名字,這不等於時時刻刻戳著他們的痛處嗎?


    紀輕舟站在雁庭幽暗的巷子裏,看著內侍們一個個進進出出,忍不住想,自己未來會一直這麽耗下去嗎?在宮裏做一輩子的太監?


    可是,除了這條路他看不到任何別的方向。


    “我先進去了。”小山朝兩人笑了笑,隨著前頭的人進了那賜藥的屋子。


    因為那屋子裏隻有幾張床,所以內侍們是分撥進去的,喝完了或坐或躺片刻,覺得沒事兒就出來登記,確認之後便可以走人。


    圖大有還記著紀輕舟的事情,上前朝吏部管事的人說了幾句,但對方在吏部當差,隻管照章辦事,雖然態度還算客氣,卻沒打算通融。


    “算了吧。”紀輕舟道。


    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


    兩人等了片刻,卻見那屋子裏一直沒人出來,而後裏頭傳來了一陣騷動,門口的守衛被叫了進去。眾人見狀紛紛看向那屋子,都想看看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


    紀輕舟不知怎麽地胸口一滯,突然有種很不好的預感。


    片刻後,守衛從屋裏抬出來一個人,那人麵色蒼白,雙目緊閉,竟是小山。


    “怎麽回事……”紀輕舟和圖大有同時上前,


    抬著人的守衛並未打算停留,紀輕舟匆忙之間去握小山垂在旁邊的手,手觸到小山身下的木板時,卻覺觸感粘膩,他低頭一看,頓時怔住了。


    圖大有還想跟過去,卻被吏部的人攔住了,他無奈隻得作罷。


    “流血了……”有人低聲道。


    “好端端地怎麽會流血?”


    “不會是……”


    “去歲也有過這樣的事情,說是有好幾個月了還不知道,喝了藥……”


    說話之人壓低了聲音,紀輕舟沒聽清他的話,隻依稀聽到了“落胎”二字,但那人話音一落,身邊的眾人便傳來了一陣意味深長的”嘖嘖“之聲。


    “輕舟?你沒事吧?”圖大有扶住紀輕舟的胳膊問道。


    紀輕舟怔怔看著手指上的血跡,隻覺得胸口那股憋悶越來越強烈,最後俯身開始幹嘔起來。


    “後麵的人,進來吧。”門口的看守開口道。


    “輕舟,到咱們了,你沒事吧?”圖大有一臉擔心地問道。


    紀輕舟搖了搖頭,強壓下胸口那股不適感,回頭看了一眼消失在雁庭巷口的小山,和圖大有一起朝那間屋子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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