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朝的工部、吏部、秘書省、大理寺等很多部門都設有“主事”這個職位,掌衙署內部事務,官階從“正九品下階”到“正八品上階”不等。


    若是一個中年男子擔任主事官一職,那他肯定會被親友鄙夷。


    不過,對於剛到舞象之年的薛牧來說,這個職位是個良好的出仕起點,可謂前程似錦啊。


    為何這麽說?


    首先,一般來說,考中明經和進士的儒生,不會立刻被授予官職,必須等待一兩年,才能做個九品芝麻官,而薛牧一出仕,就是八品主事。


    其次,升平司是個新設立的衙門,社會關係簡單,不會出現勾心鬥角、相互構陷的現象,所以薛牧的生活十分清閑,可以用一句詩來概括:


    俸錢萬六千,月給亦有餘。


    既無衣食牽,亦少人事拘。


    每個月光俸祿就有一萬六千錢,這還不算朝廷發放的其它福利。


    按例,唐朝正八品京官每年能拿到六十七石祿米,以及兩百多畝職田——這些土地,薛牧自然懶得費心去打理,肯定是租出去,當個收租的地主。


    而朝廷明確規定,凡職田外租,每年每畝可收六鬥粟,這麽一算,至少一千兩百鬥(一百二十石)粟子入賬。


    不過,除了以上三項之外,帝國官員另有一項主要收入——力課。


    每年農忙之後,唐朝成年男子需要服役,到官府做免費工,即為官員看家護院。


    作為八品主事官,朝廷給薛牧配備了三名“執衣”,而這些人要麽家裏有事抽不開身,要麽不樂意低三下四,索性交了一筆錢給他,一共七貫錢。


    哪怕薛牧不是汾陰薛氏的嫡傳血脈,拒絕收取賄賂,光靠俸祿就可以在這長安活得很滋潤。


    然而,世間沒有如果,薛家先祖留下的萌蔭,足以讓子孫後代享盡人間繁華,正因為如此,他才敢這麽堂而皇之的摸魚。


    此時此刻,薛牧終於在枯燥無聊中覓得一絲樂趣,也理解了鄭少尹的深刻用意。


    擺在他麵前的可是軍檔秘案,若耐下心來揣摩,可以管中窺豹,看清朝堂局勢,甚至猜測國運走向。


    就拿薛牧現在手中的這卷案牘來說,它不涉及機密,但市井小民很難接觸到:


    【朕以寡昧,纂承鴻烈……往為奉成先誌,雪恥黎元,是以數年之間,稱兵遼海。雖除凶戡暴,義匪諸身,疲人竭財,役興於下……風濤競駭……鋒鏑交揮,非無捐仆……前令三十六州造船,已備東行者,即宜並停。】


    這是一份詔書,名為《罷諸州造船安撫百姓詔》,僅有數位按察大使及少部分官員知曉。


    起因是龍朔三年,倭國幹涉高麗事宜,聖人決定開啟海戰,遂命三十六州建造戰船,而當地官員趁機大肆收取賄賂,百姓不堪重負,一時竟間惹得民怨沸騰,聖人無奈,隻能派遣按察大使前去安撫。


    “唉,多事之秋啊……”


    薛牧放下案牘,長歎一口氣。


    根據卷宗記載,同年翌月劉仁軌將軍於白江口大破倭軍海師,停止造船一事並未影響戰局。


    可是,此役卻暴露出大唐帝國兩個堪稱致命的問題——


    其一,開戰之後,縱使後方百姓承擔了沉重的賦役,依舊無力支撐前線;其二,地方州縣吏治腐敗,官員罔顧國家利益,大肆斂財,差點激起民變,堪稱豬隊友。


    可惜,薛牧個人能力有限,實在想不出應對之策,隻能說有心無力,無法挽回帝國的頹勢。


    這時,自詡憊懶的薛二郎竟然心生憂國憂民之感,喟然長歎:“總為浮雲能蔽日,長安不見使人愁。”


    他不喜歡招惹麻煩,但必須承認,自己的命運與帝國命運緊密相連,畢竟隻要是讀過書的人,都知道皮之不存毛將焉附的道理。


    更何況,亂世多妖孽的說法,已經得到了印證。


    懷著這種心思,薛牧拿起下一份安撫,又是劉仁軌將軍的軍情報告書。


    十二年前,大唐天軍遠征遼東時,不僅征調了府兵,還命令各州縣在民間招募勇士,即“不用官物,請自辦衣糧,投名義征”之人。


    結果,事與願違,很少有人願意自辦資裝前往遼東戰場,不僅如此,連關中兒郎也叫苦不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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