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會稽世子元顯、九皇子、王國寶等一幹人人頭落地,北府這場起兵勤王也是塵埃落定,會稽王勢力一朝覆滅,以謝靈運為首的謝氏大權在握。


    現在京城百姓的心中又有一個疑問,謝將軍會不會就勢篡位,開戶一個新的朝代?


    對於此事,真是千人千心,大多數百姓和士人都是支持的,一眾宗門也為之默然,明眼人都看得出皇室氣數已盡,改朝換代在即,奪位的不是這家就是那家。謝靈運主張三家合參,對儒道佛沒有偏倚,倒是個適合的人選。


    但變天始終是件大事,無論是誰,怎麽都有一些擔憂顧慮...


    北府將士們卻沒想那麽多,橫著一條心,跟著謝將軍走!那些天子皇親有什麽了不起的,皇帝是個癡兒,會稽世等人奸惡無能,謝將軍才高德重,若當了皇帝,是天下萬民之福!


    而這個節骨眼上,皇宮後宮顯得一片風雨飄搖,宮人們心情惶惶,生怕突然又有一支北府兵殺入,把連同皇上在內的所有舊宮人屠殺殆盡。


    也許隻有皇後娘娘一宮可以幸免,謝將軍和皇後的關係,大家是心照不宣...


    憨皇帝卻不知道最近發生了什麽事情,日子反而過得更加開心,因為早上不用天沒亮就起床去上朝了,可以睡個飽,然後玩個飽。老公公等人也不跟他多說,說了他也不懂。


    這天,憨皇帝正在禦花園遊玩,忽然想起什麽,有點奇怪地問老公公,怎麽會稽世他們不來跟他玩,以前經常來玩的啊?


    "回稟皇上,會稽世...他,呃..."老公公甚是為難,不知如何作答。


    "會稽王他們去了一個很遠很遠的地方,皇上勿要掛念。"


    一把溫和的聲音傳來,老公公和幾個侍女護衛都驚了一驚,望向園林石路的那頭,一個帶劍白袍的年輕人身影走來,卻是謝將軍!他們連忙躬身施禮:"見過謝將軍。"


    "阿客哥哥!"見到是他,憨皇帝驚喜不已,還記得這個很好的大哥哥,好像很久沒見了,大哥哥都不同樣子了,他狂奔過去:"你來找我玩嗎?"


    "參見皇上。"謝靈運揖了揖手,看著這個身穿龍袍的大孩子,心頭不由一歎,並不是因為愧疚,而是感到憨皇帝實在可憐,錯生於帝王家,錯成癡兒,又錯成皇帝,就像一個木頭人偶般受人擺布,又隨時因為身上的龍袍招來殺身之禍,但他什麽都不知道。


    老公公他們立在一旁,察覺到謝將軍的神色,都頗為緊張...


    謝靈運也留意到了他們的神色,他們不會是覺得他要弑君吧?


    憨皇帝又在興衝衝地問著:"會稽王他們去了哪裏,那裏好玩嗎?"


    "不好玩,那裏叫地獄,去了是要挨苦的,但會稽王他們理應要去,所以不得不去。"謝靈運說道,憨皇帝自然聽得似懂非懂,他又微笑道:"皇上別管他們了,我們去玩吧。"


    "好耶!"憨皇帝歡呼一聲,帶頭往花園內處奔去——


    當下,謝靈運陪著他在花園裏玩了好一陣,憨皇帝又問"阿客哥哥你之前去了哪裏?"謝靈運答道:"北府。其實我在前些天就回來了,隻是公事繁重,一直沒有過來看望皇上。今天終於可以停一停手了,要出宮回家去,就先過來看看皇上你。"


    "哦。"憨皇帝點頭,"那你下次來找我玩,不要又過那麽久。"


    謝靈運應了聲好,看著這大孩子的胖臉露出燦爛的笑容,他認真的道:"請皇上放心,有我在,沒人害得了你。至於朝政國事,就交給臣等治理吧。"


    "我不想上朝!"聽到朝政二字,憨皇帝頓時驚叫,躲之不及的跑了開去,"不上朝,不上朝..."


    謝靈運微笑地望著他跑遠了,老公公等人有些尷尬,不知作何反應好。他看看他們,皺起了眉頭,嚴肅地道:"快跟上去啊,公公,你們可得照顧好皇上。我的話沒有弦外之音,都不要自作聰明,知道嗎?"


    "明白,明白,謝將軍放心,奴才會的..."老公公等人紛紛應諾,快步追上去了。


    望著一個方向,他駐步了一會,還是沒有前去,往後宮入口那邊走去。


    離開皇宮後,謝靈運帶著一隊北府親兵回去城東的謝府,一路上,沿途街道的百姓們為之轟動,高呼謝將軍的,跪拜感恩的,一片熱鬧。


    "阿客回來了!!"


    當他回到闊別兩年的謝府,這座龐大的府邸頓時一片沸騰,幾乎所有人都出來迎接,他也看到了諸多熟悉的麵孔,父母親的,族裏兄弟姐妹的,還有兩個之前一直沒有謀麵的大哥謝公仁和謝公孝,還有一起出生入死多時的謝公信,兄弟四人把臂相談,頗是一番唏噓。


    除了阿蠻,純兒、幽杳、幽渺、明珠都來了,她們都更加風姿綽約,猶如朵朵盛開的香花,一樣動人,各有美麗。


    又看看韶華正茂的謝月鏡,那些長大不小的小屁孩們,他忽然想起初初回京的那段日子,不知不覺已成過去。


    他沒有見到那個老人的身影,當然也不會在這裏能見到,心頭被一塊巨石重重地壓著,"我去看看康樂公。"


    眾人都不由黯然,如果康樂公還在,看到阿客的成就,也該十分欣慰...


    靈堂裏素白的緞布飄然,堂上擺放著一副還沒有上蓋的棺材,康樂公仙逝多日,早已應該入土為安,不過在阿客見其最後一麵之前,誰都不敢拉上那棺材蓋,那是老人的意思。


    在棺材中,靜靜地躺著一個身著鎧甲的長須老人,他閉著雙目,肌膚如常,慈和的模樣就像隻是睡過去而已,隱有白光彌漫。中土武神雖然逝去,卻還有一股震懾天地的浩然正氣長存,屑小群魔都不敢靠近半分。


    走進靈堂的眾人,步伐輕輕,不想驚擾老人的神靈。


    白袍青年來到棺材前,跪下磕了三個響頭,起身來到棺材邊,望去...


    "爺爺。"謝靈運喚了一聲,看著老人,聲音已是哽咽:"我回來了。北府兵一切安好,會稽王勢力不複存在了,你可以放心,小兒們會治好天下的..."


    謝混、謝公仁、謝公孝、謝公信、謝瞻、謝晦、謝密等人,那天被康樂公叫去書房訓話的一眾謝氏年輕子弟,此時都一臉悲傷和肅然。過去兩年,他們大致都沒有辜負康樂公的期望,有人在北府建立功業,有人在各地治理一方,也有人少年才顯...謝氏人才濟濟。


    "我不會忘記你的叮囑,在天下太平之前,絕不會改朝換代。"謝靈運話聲鄭重,也是給了族人兄弟們一個答案,從謝太傅,到康樂公,皆是這個意願。


    他們是對的,對內各方諸侯未穩,對外北域南疆的妖魔未平,東海龍宮又是野心勃勃,篡位隻會讓天下人人心動蕩,讓邪魔有機可乘。


    最重要的是天下之安危,隻要大權在手,不落於賊,何圖一張龍椅?一句皇上?


    謝靈運不知道自己現在是不是"聖人不仁,以百姓為芻狗",他不能肯定自己做得是對是錯,但他不得不繼續做下去,沿著自己認為正確的大道走下去。


    "..."謝混等人默默點頭,對此並沒有感到意外。


    "爺爺,願你在天之靈得以安息,庇佑天下!"


    三天之後,康樂公遲來的葬禮終於舉行。京城的各街道又一次人山人海,尤其城東寸土無空,但這次不同數天之前,到處都一片沉靜,每張臉龐看上去都那麽的哀傷,小孩子的哭聲不時響起,也知道失去了一位很重要很重要的人,讓人痛徹心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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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空一片灰蒙,深秋初冬的冷雨一絲絲飄零而下,仿佛是天公的眼淚,又因為不忍讓萬民受寒而忍著淚水,沉沉的轟隆雷聲,宛若哀樂。


    城東謝府,在北府將士的開道下,出殯的隊伍出發了,謝靈運、謝公信等人一起扶靈,還有孫無終、何無忌等幾個老少的北府將領。


    幾乎所有京官都來了,還有憨皇帝和皇後娘娘,王氏的眾人,其他氏族的人們亦來參加葬禮,以及上清宮、白馬寺等宗門掌門,如此規模,竟比去年先皇下葬的時候還要隆重。


    但沒有人覺得不妥,如果不是康樂公有吩咐下來他死後的葬禮從簡,天下三家的各個宗門名觀,都會派出代表前來吊唁。


    康樂公的墓地也是從簡而建,沒什麽地下墓宮,就如同普通的一戶富裕人家的墳墓罷了。


    出殯隊伍一路出了神都,來到北邊郊外,又到了一座高山之上,在這裏,可以眺望遙遙的北方,從那雲空之中,似乎隱約可見巨浪怒濤的將軍江,連營十裏的北府...


    漸漸到了黑夜,悲傷的人群散去,夜空才突然轟隆一聲巨響,傾盆大雨嘩嘩的落下,籠罩著這座黯然的神都——


    謝府,靈運院,除了雨聲之外,一片寂靜。


    主廳的窗邊,謝靈運負手而立,望著外麵的大雨,思索著什麽而想得出神。一陣腳步聲從身後走來,招呼聲響起:"喂...喂?想什麽呢。"他回頭一看,正是阿蠻、純兒她們。


    "公子,節哀順變。"純兒顰著柳眉,雙眸隱有淚光,她很想幫到什麽,卻什麽都做不了。


    "哎!"阿蠻大歎了一聲,看看左右眾女,又看著他,道:"我知道我不該這麽說,你死了爺爺,肯定傷心的。但康樂老頭就是死了嘛,再傷心他也活不過來,他也不想你這個樣子的,別整天苦著臉的,開心點嘛。也不用開心,反正別這麽傷心啦!"


    她安慰人的工夫還是那麽差勁,但謝靈運就是感到心頭一股溫暖,微笑地點點頭:"你們都說得對,人死不能複生,生者做好本分,是對死者最大的安慰。"


    "沒錯,沒錯!我要說的就是這個。"阿蠻雙目大亮,純兒、杳渺姐妹和明珠也是微笑,一起驅散那片陰雲。


    "未見兩年,你們還是那麽好。"謝靈運這才打量了她們幾眼,由心而慨。


    在戰場在朝堂,就算一怒而使天下安,一言而成天下法,當回到家中,他卻很累。他的追求並不隻在那些上麵,也許遊山玩水,與美同遊,與友同飲,修長生寄閑情,那樣的日子才是他真正想要的。而每當與這些相愛的紅顏知己在一起,就如沐春風,讓人一掃疲倦,仿佛找到了一個寧靜的港灣。


    "哼醜話說在前頭,這兩年裏你有沒有亂搞!"阿蠻叉腰地問道,其實她已經忍了很久了,如果不是看在康樂老頭死了的份上,早就扭著他的耳朵問了。


    "沒有。"謝靈運沒好氣地決然回答,港灣沒寧靜多久,忽然又有風浪襲來,他搖頭地笑:"怪不得我在北府那邊,經常可以嗅到不知從哪裏飄來的醋味。"


    眾女莞爾,阿蠻卻沒有這麽好相與:"沒有最好,你不是寫信說莫愁劍認了你做劍主嘛,她那麽漂亮,你忍得住?"


    "這種話不能亂說,北府是軍營重地,我身為將軍,豈會亂來!"謝靈運的語氣肅了下來,情侶之間開玩笑沒所謂,就怕阿蠻說著說著,傳到將士們的耳朵裏,他們怎麽想?


    "那麽凶做什麽。"阿蠻撅撅嘴巴,"總覺得你變凶了。"


    不隻是她有這個感覺,純兒幾女也有,他身上的殺氣隱隱而發,目光銳利,有時候好像可以刺進人的心裏,而且他心事重重的,也不像以前那麽開心,她們看得出不單是因為康樂公的仙逝,還有他肩上的重擔越發沉重的緣故...


    這讓她們很擔心,擔心再這樣下去,他會把自己壓垮,擔心再都見不到他溫暖人心的笑容...


    "是嗎。"謝靈運聞言,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臉龐,摸著那些胡子,"我變凶了嗎,殺了那麽多的生靈,變凶,也不出奇吧。"


    阿蠻呼了一口氣,向純兒使了使眼色,怎麽辦?說不動這家夥啊?


    "公子,你有什麽苦悶不要憋在心裏,跟我們說說。"純兒泣聲地道,公子心底藏著很多的痛苦,他那麽慈悲的心腸,漠北的妖魔都不願殺,卻要在北域不斷地殺戮,回來京城也是殺戮,未來還要殺戮,以他的道心,豈會不苦呢?


    "純兒...謝謝你。"謝靈運凝視了小狐仙一眼,又看看她們,他當然可以選擇向她們盡訴心聲,但之後呢?他是不是可以歸隱山林?


    不能!這個天下還需要他,這兩年來,他學到了一件最為重要的事情,在一些時刻,不能猶豫,不能矛盾,隻能遵從著理智的選擇,他終於學會了大局為重。


    雖然他不喜歡,但他必須那麽做...現在還不是享受溫柔鄉的時候,船舶使入寧靜的港灣,休息一會可以,一旦失了那個勢,隻會一敗塗地!他不能敗。


    "我想一個人靜靜。"他向眾女笑了一笑,"別擔心我,沒事的。"


    說罷,他轉身往廳外走去,走進那暴雨之中,但雨不沾身,卻是早已成就了避水的先天神通。


    "喂!喂——"阿蠻急忙大喊,想要追上去——


    "阿蠻姐姐,讓公子去吧。"純兒拉住了她,搖搖螓首。


    那邊明珠輕聲歎道:"現在這種時候,我們都幫不了他,隻有他自己..."杳渺姐妹都點點頭,"主上該回去金陵一趟的,南陽大師一定能幫他。"純兒歎道:"公子不想讓自己處於軟弱之中,他不會回去的,他要以這種心境,直到天下太平。"


    其實她們又何嚐不懂他的心思呢,就連阿蠻,也是明白的,她氣憤不過地揮了揮拳頭,"天下太平!現在天下還有什麽不太平,趕緊殺了他們!"


    出了院子,謝靈運徐徐地行走在雨中,在謝府裏漫無目的地散步。


    時間已經不早了,府中眾人早就紛紛歇息,又是下雨,好像隻有他一個,如同夜遊神一般,漸漸又到了府中的後園池塘邊。


    他仰望著夜空,暴雨還在下個不停,過了許久,淩亂的心思慢慢平複了下來,隻剩一個心念:變強,再變強!早日把這個該死的亂局結束。於是,他往一棵柳樹旁邊坐下,再一次修煉起了命功,再一次地衝擊陽神境界。


    隻差一點點,他就可以成就自己的第一個陽神,此時平靜的心有一股預感,突破之日,就在今天!


    隨著入靜,時間的過去便就感覺不到,天氣的變化亦是不知,他把體內的元嬰提到了頭頂的泥丸宮,運轉著南宗的修行法門,讓元嬰出體而去...


    那個小小的嬰兒坐在蓮花之上,渾身散發著一股聖潔的光芒,雙眼也在閉著,也是一個靜坐修煉的姿勢,而隨著他的感通,它漸漸地睜開了眼睛,一片天真無邪之色,又漸漸地站了起身,望著上方,腳下一跺,就要衝體而出!


    能不能突破境界,就看即將到來的這一記的衝擊!(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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