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著鋪滿落葉的濕漉漉泥路,兩人一前一後在森林裏走著。


    “我們獵人的觸覺比常人敏銳,往往能夠發現常人發現不了的機會。盡管如此,遇到獵物也還是看機緣。有時可能你跑上一天,也隻會遇到十幾隻你有機會得手的獵物。而這其中,風向、角度等對你有利的局麵可能不到三成。也就是說,你真正出手的機會寥寥無幾。”王鋒停下來、轉過身說。


    林江環顧四周,視野裏盡是參天的樹和長長的草,鳥語聲從遠處間或傳來,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幽香。從這種美好的偽裝中搜尋能夠獵殺的獵物,確實不容易。


    不過,曾經的他擁有生殺予奪的大權,剝奪生命的事情幹過太多次。弱小的生命總是試圖用偽裝來蒙混過關,他自然是知道怎麽去找到這些可憐的小生命。


    用五官警惕地感受著周圍,林江很快發現了前方不遠處的一隻野雞。王鋒點了點頭。


    林江小心地拉弓瞄準。然而,他的手竟不由自主地開始顫抖。


    嚐試了好幾次,林江都無法控製住顫抖的手。他麵色一沉,把弓放下。在王鋒的注視下,林江全身放鬆、深吸一口氣,然後迅速繃緊全身肌肉,抬手、拉弓、放箭!


    箭矢輕飄飄地落到了草叢之中,離野雞還有很遠。野雞受了驚、一溜煙跑走了。


    林江也沒有氣餒,他拉著沒有箭的弓、比劃著。


    “是我的力量太弱了?”林江問道。他不甘心,他因為力量弱而放棄了練劍,現在難道連射箭也不能練了嗎?


    “不是。”王鋒望著野雞逃遁的方向,說,“並不是你的力量不夠,而是你射箭依然需要去思考、去想。而且,你想的太多。”


    林江望著王鋒取下獵弓,他的弓比自己的大很多,與它相比,自己的倒像是玩具了。


    王鋒對準遠處,略做瞄準,拉弓放箭。那箭穩穩地射進之前的草叢,接著能聽到利箭折斷的聲音。


    王鋒的箭也沒有太多的力量,卻很穩、很準。林江想起了那些弓弩手們,自己曾指揮過數不清的弓弩手、也和數不清的弓弩手作戰過,這其中不乏實力遠勝過王鋒的弓箭手,為什麽那時的自己沒有留意過呢?


    “你在這裏先練著。我去前麵那座山打獵,傍晚回來找你。”王鋒淡淡一笑,在晨光中漸漸走遠。


    王鋒走後,林江仰起頭,感受著這森林間的靜謐。曾經有一位少年,在草地上勤奮地修煉著青木劍、揮汗如雨。那段場景與記憶因為相隔太久而有些殘缺,但他依然能感覺得到那時的純粹與專注。每天廢寢忘食隻為了一件事,就是練武。


    林江笑了笑,收回思緒。不就是勤奮到練出不假思索嗎,有什麽難的。曾經的自己行,現在當然更行!對準一棵三人環抱的大樹,林江一箭射出。


    ……


    黃昏,當王鋒踏著夕陽,帶著獵物回來的時候,他驚了片刻。


    隻見林江拿著弓矗立在那兒,氣喘籲籲。他的胳膊輕輕顫動著,他的皮膚在夕陽的照耀下,竟有些泛紅。


    看到王鋒,林江的眼中湧起一抹欣喜。他將弓舉起,汗珠順著脖上的青筋掉下。他那雙顫抖的手,在對準前方的瞬間,竟然停止了顫動!


    “嗖!”無頭箭矢筆直射出,撞進前方大樹上半個碗口大的樹洞裏。


    ……


    次日清晨,兩人再次來到昨日森林中較為寬闊的地方。


    王鋒嚴肅地說:“從今天開始,除了射箭之外,你要練習射移動的靶子。戰場上,沒有人會在那兒等著被你射中的。”


    “是,父親。”林江點頭。


    王鋒轉身離開。他走出幾步,忽然停了下來,喃喃地說:“你王白大哥死的那年你六七歲,你應該多少還有印象吧。他在護龍教征糧的時候和士兵起了衝突,被打死了。你二哥當了兵,五年多沒回家過,也不知道是不是還活著。


    所以,當王誌那小子說你天賦極好,想帶你練武時,我是非常不願意的。


    如今皇帝不理朝政、流民四起。護龍教以匡扶皇室為名,把觸手伸到了帝國的每一個角落。侯以維護統治為名、動用手中的兵權,成為了地方上實際的最高長官。皇室收稅也就算了,護龍教竟然也要征糧。護龍教的心思,路人皆知啊……”


    林江正要辯駁,忽然意識到,自己如今早已不是護龍教的一份子,又有誰會相信他的話呢。


    “我每天獵得的東西,十之六七都要作為份子交上去。我看著王誌長大,可我現在看到他、想到護龍教,我就心生厭惡啊。我實在是不想你們成為兵,加入什麽護龍教。但你們不聽,你們兄弟幾個都是一樣,喜歡打打殺殺、喜歡舞刀弄槍。你們為什麽就這麽想成為武將、耀武揚威呢?


    可我最後還是想通了。我就是個普通的獵人,和農民一樣。我這種平民,碌碌無為,怎麽能讓你也跟著我在這底層掙紮呢?我不希望你像我、像你爺爺一樣,一輩子困在這裏。你練好刀劍、練好弓箭,uu看書 w.ukanhu 去當士兵也好,去做侯的侍衛也好,離開此地也好,都比在這裏打一輩子獵要好的多。為人父母,哪個不希望自己的孩子能過得更好呢?護龍教好也罷、壞也罷,與我們又有什麽關係呢?


    我沒想到,你在射箭上麵,竟然有如此毅力和恒心。如果你真的把射箭練好,無論你以後去哪兒,你都會有一片自由的天空的。


    而在你有那種選擇的權利之前,你必須要做一件事,那就是戰勝我。”


    王鋒漸漸走遠,林江望著那有些蒼老的背影,輕輕歎了口氣。他環視四周,一片楓葉在風中慢慢飄蕩落下。林江瞄準那飄蕩的楓葉,一箭射出!


    ……


    每天,王鋒都會提出新的要求。從爬樹到倒立,從越野奔跑到躲避利箭,林江每天都疲憊到無法思考,隻能憑著僅剩的意識去執行王鋒越來越嚴格的要求。


    日子就如同這山澗溪水般慢慢流淌,轉眼,一個月過去了。


    林間,王鋒和林江相對而站。兩人盯緊對方,鞋子的腳尖處陷進了鋪滿鬆針的泥土。


    “每人十支箭,射中對方就算贏。準備好了嗎?”王鋒手持獵弓,說。


    “嗯。”林江把弓握緊。他瞥了一眼兩人的箭袋,這次的箭頭沒有包裹布,如果射中身體的話,免不了要受傷流血。


    “害怕了?如果害怕可以晚幾天再比試。”


    “不用了,父親。我一定能戰勝你。”


    “好。”王鋒看著林江,露出獵人般狡黠地一笑。他身體前傾,接著猛然起身,往身邊的一棵鬆樹後衝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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