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這一切全是阮好伯的陰謀,為的就是讓葉馗與波拉曼教相互廝殺。當初如果不是他主動放棄鬼哭狼嚎,鐵巨人和枯屍領銜的先鋒隊絕不可能那麽輕易地攻陷山頭,而他之所以放棄這個有天然屏障做依靠的據點,主要有三個原因:


    第一是沒有退路,中間的天塹用來對付山賊強盜,那是綽綽有餘,但波拉曼教內高手如雲,一旦讓對方跨過鴻溝,結果可能就是全軍覆沒;即便上下一心,將鬼哭狼嚎守的滴水不漏,對方隻需占住出口,自己一方便永遠出不去,而峰上資源有限,食物與水僅能維持數十人的生命,原本已是江河日下,再要為此犧牲數百人的性命,阮好伯守不起,這是第二個原因;第三點就是能降低敵人的戒心,如此險要的關隘都能放棄,必定會讓對方產生火辰教內個個都是膽小如鼠之輩的錯覺,從而生出輕敵的念頭。


    撤離鬼哭狼嚎峰之後,阮好伯便開始籌謀反撲計劃,幾番斟酌之後,把地點定在了海市蜃樓。之所以設在此處,主要原因是考慮到海市蜃樓內縱橫交錯,是個天然的迷宮,到時候隻需設法將七塔明王一一分離,再要各個擊破,便不再是難事。這還不算完,老謀深算的他還定製了數百套敵人的裝束,作為惑敵之用。至於波拉曼教探子打探到的消息,也全是他故意放出去的。


    他為了對付七塔明王,根據打探來的消息,在海市蜃樓內各個角落設置了不知多少道陷阱。陷阱內分別擺放了五個明王的最愛,之所以隻針對五人,隻因笑麵虎和梵葉法師的相關信息,完全查不著。


    計劃是完美的,真正實施起來,卻是另一番景象。有的陷阱沒能觸發機關,有的雖然觸發了,但隻結果了一些嘍囉,還有的則壓根就沒被發現,真正算得上成功的,隻有琴鄉那一間畫樓。


    飽諳世故的阮好伯當然不會把所有希望都寄予在區區幾個陷阱之上,事實上,在過去幾個月中,他東奔西走,拉攏各方勢力。波拉曼教在東征途中,所向披靡,不出一年時間,就已征服了西域八成左右的門派勢力,其中不免有些漏網之魚,一兩條魚,或許難興風浪,阮好伯將所有人湊在一塊,實力就不可小覷了。


    看似烏合之眾的一群人,戰鬥力卻遠超預想,隻因他們之中多數與波拉曼教有著不共戴天之仇,枯屍正是在他們的不懈圍攻下,倉促逃離了海市蜃樓。


    玉麵書生運氣就要差一些了,“自己人”突然反水,差些就要了他的命,半路再遇上火辰教長老“一刀斬”武三公,一刀削去了他大半綹子頭發,一刀砍去了他半截小腳趾,最後拚盡全力才死裏逃生。一經脫困,他頭也不回,撒腿就往城外奔,至於教主的人身安全,他已經完全顧不了了。


    武三公殺退玉麵書生,意興豪壯,轉而來戰鐵巨人。雙方皆是以力沉勢猛為長,一旦開打,真個是棋逢對手,殺的個難分難解。一個有爆體鐵甲功護身,一個有削鐵如泥刀在手,兩個針鋒相對,互不相讓。


    至於毒梟,得到阮好伯親自關照,在最初的混戰中,肩頭不慎吃了阮好伯一記陰爪,以致整條臂膀半天提不起來。好在他一隻手同樣可以使毒,毒霧、毒器、毒蟲、毒蛇一連串發出,一時間人人危懼,除了阮好伯,沒人敢近身,但要他帶著個窩囊廢教主全身而退,那真是比登天還難。


    阮好伯見毒梟一幹人被逼入蓬萊閣後,進退無路,忖度這群甕中之鱉想要逃出已是不能。在此,他犯了一個天大的錯誤,他選擇了撤身去協助武三公。他不知,毒梟身後的那個臃腫的胖子便是當今波拉曼教教主,此種境況下,他都無需下場,隻需發動最無腦的人海戰術,毒梟與阿薩必死無疑。


    為了勝利不惜一切代價的他,在勝利在望的時候,反而保守了起來,選擇了一個看似最穩妥卻最費時的進攻方案,歸根結底,還是他想的太多了。


    要知道阿薩的死亡,不僅會讓波拉曼教群龍無首,盡管這個“首”沒甚用處,更重要的是將七塔明王的死期定上日程。七塔明王一死,波拉曼教失去主心骨,必將分崩離析,不攻自破。


    然而阮好伯終究隻是個人,不是神,沒有未卜先知的本領。他想武三公年紀已大,而鐵巨人正當壯年,論長力肯定比不上對方,抑且武三公的刀法克製不了爆體鐵甲功,而鐵巨人隻需逮著個機會,就有可能一擊製勝。對於武三公來說,這是一場負多勝少的戰鬥。


    他的陰柔功夫則正好相反,是克製爆體鐵甲功的絕佳利器,眼見毒梟一幹人身陷重重包圍之內,插翅也難飛,便把圍剿毒梟的重任交與一名堂主,自己去襄助武三公。


    不料世事之變化,猶如天上之浮雲,轉眼就是另一個景象。


    阮好伯才到半路,喊殺聲四起,緊跟著隻見不知凡幾的三皇堡弟子從四麵八方洶湧而入。領頭的三人,二老一壯,阮好伯全曾領教過,年級長的兩個是當今三皇堡堡主韓銅猊的叔叔,瘦的叫韓錫峰,胖的叫韓錫嶸,另外一個當打壯年則是韓銅猊的堂弟韓銅豹。


    韓銅豹一見到阮好伯,即咧起了嘴笑道:“三叔,四叔,看來我們來的正是時候。”韓錫嶸道:“大侄子說的不錯,來的正是時候。”韓錫峰獰笑道:“阮長老,咱們好久不見了。”


    突如其來的變數,讓阮好伯的臉色難看到了極點,心中一片寒涼:“鷸蚌相爭,漁翁得利。想我阮某人做了一輩子的漁翁,沒想到這一回竟成了鷸蚌。”


    此次突襲波拉曼教雖說大獲成功,但付出的代價亦是不小,死傷近半。餘下部屬經過與敵人的拚殺後,早已筋疲力盡,再要他們來應對來勢洶洶的三皇堡大軍,結果是可想而知的。千辛萬苦拚來的大好局勢眼看就要付諸東流,任誰遇著了都不會好受。


    韓氏三雄露麵之初,阮好伯腦海中曾有過一絲僥幸:“說不定是來共同圍剿波拉曼教的。”待聽了三人的開場白後,便知這一切不過是自己的癡心妄想,屈沉的意誌,很快被怒火替代:“早不來,晚不賴,偏偏這時候來。”


    阮好伯忍著怒氣,陰陰地說道:“原來是三位韓爺,不知大駕光臨,有何見教?”一麵拖延時間,一麵暗暗籌謀應對之策。


    韓錫峰道:“正所謂無事不登三寶殿,我們大駕光臨,自然是有請教的。”韓銅豹道:“其實嘛,也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一條狗命而已。”韓錫嶸搖搖頭道:“一條狗命,的確算不上是大不了的事。”他沒甚主見,最喜歡附和他人說話。


    阮好伯以為三人是在措辭侮辱他,嘴角微微抽動了一下,心道:“別得意的太早,得誌小人,往往沒有好下場。”嘴上說道:“麻煩大聲點,有三條狗在吠,吵得慌。”


    韓銅豹是暴脾氣,聽了這話,登時變色道:“找死。”說著就要動手,不意讓韓錫峰伸手攔住了。


    韓錫峰道:“誒,大侄子,急什麽,上陣拚殺跟上床玩女人是一回事,得慢慢來,像你這般猴急猴急的,實在太沒情趣。”韓錫嶸道:“情趣很重要。”


    韓銅豹無言,隻能強忍了怒氣,他兩個叔叔的古怪脾性,他太過了解了。


    韓錫峰道:“咱也別耍嘴皮子,對誰都沒好處,隻問你一句,裴大柱的名字可曾聽說過?”阮好伯心中咯噔一下,他尚未得知裴大柱的死訊,可根據眼前陣勢,多半已然猜出來了,說道:“貴堡副堡主的大名,想不聽說都難。”


    韓錫峰嘴角皮肉似笑非笑地翻動了一下,說道:“很好,那阮長老可有聽說過這一句俚語,叫做打狗也要看主人?”韓錫嶸道:“打狗不看主人,可不是好習慣。”


    阮好伯忖度裴大柱若真嗝屁了,多半是因為攪擾了師叔祖的清靜,反正他不知內情,索性否認到底,搖頭道:“打狗不看主人,的確不是好習慣,但與老夫又有何幹。老夫日夜操勞教中事務,沒有餘閑去打貴堡的狗。”


    韓錫峰眯著眼道:“阮長老,大丈夫光明正大,做了就是做了,沒什麽好隱瞞的。”韓銅豹哼的一聲,道:“這矮冬瓜哪算得上大丈夫,頂多是個小丈夫。”韓錫嶸點頭道:“嗯,小丈夫比較合理。”


    韓錫峰道:“不瞞阮長老你說,自從那狗東西的死訊傳入堡內,韓家上下非但沒人傷心,反而全都暗暗叫好。那狗東西著實討人嫌的厲害,長的歪瓜裂棗不說,那是天生的,沒法改,就說禮、樂、射、禦、書、數,他是一個不通,一個不曉,真的是一無是處。這麽個窩囊廢,竟然給他當上了天下第一堡的副堡主。唉,有時候想想,真的是丟人。”


    韓錫嶸也跟著歎道:“丟人,丟人。”


    韓銅豹道:“四叔此言差矣,不是有時候想想丟人,那狗東西隻要一天不死,我們韓家就永遠是武林中的笑話。”韓錫峰大笑道:“大侄子說的沒錯。”轉向阮好伯道:“換而言之呢,我們應該感謝你才是。”韓錫嶸道:“大大的感謝。”


    阮好伯仰天打了個哈哈,指了指三人身後的大部隊,道:“這便是三皇堡的謝禮嗎?”


    韓錫峰搖頭道:“當然不是,我們今日來,是來取你老命的。裴大柱雖然不是個玩意,但始終是三皇堡的副堡主,有人殺了我們的副堡主,我們若是無動於衷,嘿嘿,傳到江湖上,還以為我們堡中無人,讓別人欺負到頭上來了,都不知道還手。”


    阮好伯一時想不出扭轉乾坤的對策,審時度勢,唯有撤退一條路可走,當下低聲吩咐手邊隨從,將撤退命令傳布出去。


    韓銅豹一眼就洞穿了阮好伯的意圖,喝道:“想跑?今天一個都別想走。”他使的是一對盤龍鋼鞭,雙鞭相交,發出震耳欲聾的響聲。


    韓錫峰道:“大侄子,這裏交給我和你三叔,你帶一半人馬,一條條道掃蕩下去,如果沒記錯,魔教餘孽之中還剩個武三公。”


    韓銅豹大聲說了聲好,剛要走,突然想起了什麽,回身問道:“那些天竺來的蠻子怎麽處理?”韓錫峰道:“管他天竺來的,還是地竺來的,都是一丘之貉,一並料理了。”韓錫嶸道:“嗯,一並料理了,免除後患。”


    此次遠征樓蘭,韓銅猊當然有要求上官家和匡家出人出力,但兩家給出的說辭空前的一致,說目前隻是猜想,沒有真憑實據證明副堡主是讓魔教殺害的,指不定是有心之人故意嫁禍於魔教,好引起雙方衝突,從而坐收漁翁之利。針對裴大柱之死,兩家給出的對策是以不變應萬變,最後在韓銅猊的強壓下,才象征性的出了一二十個人,是以大部隊之中,韓氏子弟占了九成以上。


    韓銅豹去後,韓錫峰又安排剩餘的人馬包圍住整個海市蜃樓,準備把火辰教和波拉曼教一鍋端了。


    關於包圍這一點,韓錫峰有點想當然了,海市蜃樓數千畝之大,豈是他區區幾百人能夠圍的住的。


    韓錫峰布置戰術的時候,火辰教弟子早吹起了撤退的哨聲。


    阮好伯情知敵不過韓氏兄弟,逃也未必能逃得掉,索性心一橫,轉身就往蓬萊閣飛奔,想要借毒梟之手來解眼前之困。韓錫峰豈能容他在眼皮子底下溜走,一聲大喝:“哪裏走?”與韓錫嶸一前一後攔住了阮好伯的去路。


    韓錫峰獰笑道:“九陀峰一役,沒能領教到阮長老的高招,今兒個非得開開眼界。”韓錫嶸道:“高明的招數的確值得見識見識。”


    一言未了,韓錫峰率先發難。阮好伯以一敵二,前景堪憂,因此上來就是殺招,他情知自己勝算不大,要想活命,必須拚命。


    餘下的火辰教弟子,亦是紛紛以一敵多,浴血死戰。


    韓錫嶸兄弟都是幾十年的老江湖,實戰經驗不是一般的豐富,見阮好伯一招狠似一招,全是同歸於盡的招數,自然能猜透他的意圖。兩人擺開架子,以防為主,以攻為輔,底下是一般的心思:“看你能走多少招而不露破綻。”


    雙方你來我往,數十招不分上下。阮好伯攻不透兩人的防禦牆,先自焦躁起來,這份焦躁的情緒很快就從招數上顯現了出來。韓錫嶸抓住空當,鐵索一蕩,正中阮好伯右腿膝蓋骨。


    阮好伯右腿一軟,登時跌倒在地,緊隨而至的是錐心的疼痛,不用瞧,光聽聲音即知道膝蓋骨已然粉碎。命在頃刻之際,哪顧得了這點疼痛,他在地下連打了幾個滾,躲過了韓錫峰的後續殺招。


    跟隨在阮好伯左右的親隨,看書 ww.uukanh 全是他一手培養帶挈起來的,對阮好伯是忠心不二,見長老危殆,奮不顧身撲了上去。


    正逢韓錫嶸的鎖鏈劈將而至,一人用血肉之軀替阮好伯擋住了鎖鏈,嘭的一聲,數十斤重的鎖鏈砸在腦門上,登時斃命。另兩人則死死抱住了韓錫峰的雙腳,咬牙喊道:“長老快走,長……噗……”再也發不出話來,因為韓錫峰的金絲大環刀已削下了兩人的腦袋。


    阮好伯沒有為三人傷心,因為在他的理念中,為教犧牲,是一件光榮的事。三名部下用自己的生命為他們的長老爭取到了短暫的喘息空間,但形勢並沒有任何好轉,阮好伯雙腿健全的時候尚不能夠脫身,這時斷了一腿,更是回天乏術,不過他沒有就此放棄,在地板上連續翻滾了五六圈後,隻見他“噗通”一聲,鑽進了水裏,欲做最後的掙紮。


    也是他命不該絕,韓氏兄弟倆都不識水性,眼看到嘴的鴨子要飛,把兩人急得直跺腳,忙命會水的弟子趕緊下水去追。


    前前後後下去了十餘人,竟不見一個人回來。阮好伯雖然斷了一條腿,但功夫仍在,三皇堡的蝦兵蟹將怎會是他對手,全讓他送入湖底喂魚去了,但他也不敢貿貿然冒出水麵,每次換氣,都需謹慎再謹慎。


    不知在水裏劃了多久,待再上岸時,早是筋疲力盡,斷腿處依舊劇痛無比,但此刻的他,什麽都不想,隻想好好睡上一覺。


    剛眯了會兒眼,岸邊的小樹林內一陣簌簌作響,跟著躍出一條身影。


    阮好伯一聲嗚呼:“天亡我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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