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說葉馗自拿到了乾坤筆的包袱後,迫不及待想要一看究竟,當下找了個無人的所在,打開包袱,一一檢視。包袱內就兩件物事,一支點穴筆和一封泛黃的書劄。


    書劄簡短的很,通篇才兩百來字,葉馗一口氣看了三遍。信中一個人名都沒有,亦沒有提及任何地點,從寫信人的口吻來判斷,應該是寫給乾坤筆的。乾坤筆好似受噩夢困擾,寫信人讓他多出去走走,喝喝花酒啥的,少胡思亂想。


    通篇讀下來,一點有用的信息都沒有,葉馗失望至極,好不容易走到這一步,結果卻是一條斷頭路。


    正沮喪時,驀然聽到窗外有人狂聲大笑,緊接著三條黑影一閃而過。


    葉馗不禁奇道:“又出什麽幺蛾子了?可別是齙牙仔他們三個。”不放心三人,當下收好包袱,回頭去找。


    話說南山三老在比賽結束之後就去了茅房,到得這時候才出來,見人去樓空,而地上躺了幾具發臭的腐屍。


    三人麵麵相覷道:“我們這一泡屎拉了有多久?”一語未了,見葉馗從樓梯口上來,三老喜出望外,忙迎上道:“小葉馗,你也被他們落在這了?”


    葉馗奇道:“人都走了?”老不死道:“可不,你瞧瞧,連個鬼影都沒剩。”不死老道:“老袁真不夠意思,拍屁股走人,連個通知都不給,下回不來參加他這破比賽了。”死不老附和道:“就是說,這算哪門子的待客之道。”


    葉馗側耳聆聽了會兒,依舊能聽到人聲,說道:“人還在船上呢,隻是都往樓下去了。”三老喜道:“那還等什麽。”


    四人趕到最底層船艙,群雄果然在此,但見絞盤緩緩轉動著,已經開艙往下放竹簍了。


    三老憤憤不平,扯著喉嚨叫道:“老袁呢,老袁在哪?虧我們跟你稱兄道弟,你不夠意思啊,走人都不通知一聲,想把我們悶死在船上,是不是?喂,你們一個個哭喪著臉幹嘛,死了爹還是死了娘,不就是輸了幾個錢嘛,下回再贏回來。”


    終於有人忍不住喝道:“你們三個亂吼什麽,老袁讓鐵巨人那狗賊給害死了。”


    三老聞言,愣了一下,初時不信,可見了眾人的表情,卻又不得不信,當下抿緊了嘴唇,不再言語。


    陸大博痛失恩師,傷心過度,以致散場時沒做任何疏散引導工作,這時見到三老,心想賽場內極有可能仍有人在。念及於此,抹幹了眼淚,哽咽著向剩餘的師兄弟道:“賭神大賽……賭神大賽是師父一生的心血,師父雖已……雖已離我們而去,但賭神大賽的招牌不能砸,大家……各歸其位,把收尾工作做好。”


    一眾師兄弟忍著悲慟,依言回到各自的崗位。


    葉馗舉目四望,並沒見著楚瑤三人,心想多半已經搭乘竹簍下去了。


    東方天際已經露出魚肚白,與來時的熱鬧不同,這會兒的山穀內,沒有一點生氣,除了絞盤發出的動靜,幾乎沒有一個人說話,精疲力竭的眾人拖著疲憊的腳步,各奔東西。


    葉馗剛下到穀底,迎麵就撞見了餘公餘婆。


    餘婆高興道:“果然是恩公。”轉向餘公道:“我說你看走眼了吧,還不承認,師父都沒走,徒弟怎麽可能先走。”餘公皺著眉頭道:“但是真的好像。”


    葉馗完全聽不明白兩人的言語,問道:“你倆說什麽呢?”餘婆道:“老頭子說他在山那頭見著恩公的徒弟了,我說他老眼昏花才是。”餘公不服道:“要不是老眼昏花,當初怎麽會看得上你。”一言不合,就拌起嘴來了。


    葉馗無心聽他們爭吵,問道:“餘公,你看見他們往哪個方向去了?”餘公一怔道:“好像是往樓蘭的方向去了。”


    葉馗聽了,又是氣悶,又是無奈,心想:“肯定是齙牙仔的主意,到了樓蘭,非得胖揍他一頓不可。”


    野狼穀位於樓蘭城西北方向,相距大約有六十多裏路,談不上多遠,可葉馗已經連著兩天兩夜沒有闔眼,加之期間用腦過度,此時腦袋又昏又脹,隻想找家客店好好睡上一覺。


    穀內臨時搭建的茶坊酒肆,多數已在比賽開始後就遷徙去了下一個目的地,隻有少數留在原地等了兩天,再做一波散場的生意。


    且幸幾家鋪子都是來自樓蘭城,葉馗找了輛回城的驢車,付了點錢資,店東在布滿油汙的桌椅間擠出一小塊空地,堪堪供葉馗一個人躺臥。


    一個多時辰後,野狼穀回複到了以往的冷清,兩千多號人該走的基本都走光了,隻剩最後稀稀拉拉幾十號人,擠在僅剩的兩家露天酒肆前,吹牛打屁喝烈酒。


    “這屆比賽可他媽的精彩,隻是可惜,最後居然讓一個小娘們給搶了風頭,實在沒道理。”


    “小點聲,想找死啊,須知你口中的小娘們,可是嶽陽樓的大小姐,未來的三皇堡堡主夫人。”


    “大小姐又怎樣,夫人又如何,衣裳一撥,還不是……哎唷,他娘的,哪個王八蛋打我嘴巴?給老子出來。”


    “你黃湯灌多了吧,哪個打你嘴巴,旁邊就我們幾個,有誰來著。”


    “難道真是我喝醉了?”


    “肯定是你喝醉了。”


    同樣是吹牛,隔壁酒肆就要斯文許多。


    “難得七塔明王、泰山十傑和黃泉擺渡人齊聚一堂,隻可惜相互間沒有交手,實在是遺憾。”


    “你們說這幾個人之中誰最厲害?”


    “那還用問,當然是泰山派的袁中侯了,人家泰山派多大的勢力,泰山十傑又是多大的名頭,豈是七塔明王和黃泉擺渡人這些旁門左道所能比肩的。”


    “要我說呢,七塔明王中的枯屍最厲害,那個毒氣我隻吸到了一點點,就嘔了半天,現在還頭暈呢。”


    “枯屍和袁中侯都比不上鐵巨人,那家夥刀槍不入,壓根沒有缺陷,想死都困難。”


    “我看還是黃泉擺渡人厲害些,信一天師也算是江湖上響當當的人物了,在黃泉擺渡人麵前,居然毫無還手之力。”


    “那是他自己率先慫了。”


    “這不就可以側麵證明黃泉擺渡人武功之高。”


    “還是枯屍厲害。”


    “鐵巨人。”


    ……


    “瞎吵吵什麽?你們在這爭來爭去,能爭出個啥子名堂來?武功孰高孰低,那是人家百曉生的活計,《邪俠惡仁榜》白紙黑字都給你們排好了,哪個最靠前,自然是哪個更厲害。”


    “老哥明白人,一語中的,我記得袁中侯好像是第九名來著。”


    “哪有那麽高?”


    “你記岔啦,在泰山十傑中,袁中侯排行第九,至於《邪俠惡仁榜》上,估計要往後挪個二三十名吧。”


    “就算二三十名,枯屍、鐵巨人、黃泉擺渡人排第多少位,我記得榜上壓根都沒這幾號人。”


    “七塔明王是新近侵入的外來組織,榜上無名,說明不了什麽。至於黃泉擺渡人,我記得年初那期榜單上,好像飆升進了前二十。”


    “嘿嘿,我說的吧,黃泉擺渡人最厲害,你們還跟我爭。”


    “呸,黃泉擺渡人要是那麽厲害,當初就不會死在老子手裏。”


    ……


    “這位老兄喝上頭了吧,姓葉的家夥一個多時辰前還在這晃悠呢。”


    “我有說是姓葉,嗝,姓葉的小子嗎,我說的是上,嗝,上一代黃泉擺渡人——屠萬神。”


    “我呸,真夠不要臉的,憑你這副德性也殺得了屠萬神?”


    “嘿,好小……子,你想領教領教嗎?嗝!嗝!嗝!”


    “誒誒誒,兩邊都消消氣,大夥有話好好說,別動手。”


    “我隻是看不慣這些江湖騙子,誅斃屠萬神的明明另有其人,隻不過人家不願意公諸於天下,反讓這些恬不知恥的家夥拿去招搖撞騙。”


    “哦?聽小兄弟的意思,好像知道內情,不妨跟老哥說一聲,屠萬神是死在哪個大人物的劍下。”


    “三弟,給我坐下!”


    “大哥,你急什麽,我又沒準備告訴他。”


    “不論如何,言多必失,趕緊吃飯,吃完了還要回去覆命。”


    “幾位兄台是一起的?嗨呀,江湖上宣稱屠萬神殺手的不計其數,再多一個有何妨,我們又不會當真。與其悶在肚子裏,不如暢快說出來,大夥一起品談品談,老哥們說是不是?”


    “是極了!”


    “抱歉,無可奉告。”


    “嗬嗬,騙子最,嗝,最喜歡用……欲擒故縱的把戲,你們可要……要當心,嗝。”


    “噢,原來如此。”


    “誰跟你們欲情故縱,說了也無礙,屠萬神是死在我們家穀主的手上。”


    “三弟,你亂說什麽!”


    “我哪有亂說了。”


    “你跟一個糟老頭較什麽真,給我坐下。”


    “這位兄台用不著動怒嘛,我們又不曉得你家主人是趙錢孫李,還是周吳鄭王。話說,你家主人是何方高人?說出來,讓我們景仰景仰。”


    “無可奉告。幾位失陪了,我們還要趕路。”


    “騙……騙子拿不出,嗝,拿不出證據,準備跑……跑路了,嗝。”


    “你他娘的才跑路,老東西,你想要證據是不是?豎起你的狗耳朵,證據就是屠萬神的胸前有一個女人的刺青。”


    哐啷啷的一聲響,角落有位客人不慎摔爛了手中的茶碗。


    “這……這算哪門子的……哪門子的證據?見過屍……屍體的人,嗝,海了去了。”


    “誒,慢著,我聽說當年發現屠萬神的屍體時,他胸口的一塊皮肉給人割走了。”


    “那……那也說明……說明不了什麽。”


    稚嫩未脫的夥計可能剛入行不久,客人茶碗摔了,也不曉得第一時間換個好的,兀自半靠著桌子,聽幾個醉漢胡吹鬥嘴,直至掌櫃甩了臉色開了嗓門,他才撇著嘴巴過來換了個相對幹淨的茶碗,眼見客人眼眶發紅,不禁多問了一句:“大嬸,你沒事吧。”


    夥計連喊了兩遍,江蘿才回過神來,低聲說了句:“沒事。”揮揮手,打發走了夥計。


    她沒有選擇與方小琬同行,她原本的計劃是前往昆侖山找尋荒冥玉,但考慮到已有上百人趕在了她前頭,於是索性遲個一兩日出發,等前頭這一批人拚個你死我活後,她再去撿便宜。


    不成想,會在這露天酒肆中聽到她心上人的名字,耳中“嗡”的一聲,翻騰起來的情緒久久不能平複。待再聽到刺青一節,更是全身發顫不止,這個秘密外人絕不可能得知。


    與那醉漢爭執的三人,正是先前在方舟上向齙牙仔打聽葉馗的三人。三人之中,領頭的正在嗬斥最年輕的那個:“嫌命長就直說,讓穀主知道你在外頭說三道四,非割了你的舌頭不可。”那年輕漢子兀自嘴硬道:“你不說,我不說,二哥不說,穀主怎麽會知道。”


    領頭的漢子給氣得直跳腳,伸手往酒肆內一指,道:“他們不是人嗎?”那年輕漢子卻不以為意道:“他們連咱家穀主是男是女、是老是幼都不知道,就算要告密,也無從去告。”


    兩人正吵的麵紅耳赤,酒肆中突然傳來歇斯底裏的一聲尖叫。三人循聲望去,隻見一個中年婦人正在嗬斥那店小二:“茶水這麽燙,你叫我怎麽喝,你是不是想燙死我?”


    店小二一臉惶惑,uu看書 ww.ukansh 道:“不……不會啊,都涼了好久了。”那中年婦人道:“你還跟我狡辯,掌櫃的呢?”


    掌櫃的聞言,忙哈著腰上前道歉。中年婦人卻不依不饒,嘴裏罵個不停,十足的潑婦形象。


    掌櫃的是個膽小怕事的生意人,任中年婦人怎麽謾罵,他隻是一個勁地點頭哈腰。期間,店小二幾次想要還嘴,都讓掌櫃的給壓了下去,給罵兩句,又少不了一塊肉,這是他的行商理念。


    不過掌櫃的心裏可謂是無比的納悶:“不知是哪裏惹著了這個潑婦,這一大壺茶是我兩個時辰前煮好的,過了這許久時候,再要燙嘴,那才叫見鬼。”


    餘人見潑婦撒潑,都躲的遠遠的。


    不知罵了多久,中年婦人忽然變了一副臉,歉然道:“對不住啊,剛才情勢所迫,逼不得已才出此下策,冤枉了你們。”


    中年婦人即是江蘿,她倏然間見到那三人胸前“一神一石”的字繡,神情激蕩下,失聲叫了出來,虧她反應夠迅速,順手推翻茶碗,表演了一場“潑婦潑茶”,總算遮掩了過去。


    眼見三人匆匆向東而去,江蘿當即摸出一塊銀子付了茶資,多餘的錢當作賠禮。


    那掌櫃登時樂得眉開眼笑,不過吃了幾句罵,就得了一塊二兩多的銀子,真個是天上掉餡餅。唯有那店小二最委屈,無緣無故給人罵一頓。


    江蘿也不去昆侖山了,遠遠地跟在三人身後,心中波瀾未定:“難道真是她?可……可為什麽呢?”想到傷心處,又忍不住流下淚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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