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小琬揉了揉腫脹的太陽穴,起身道:“與其在這幹坐著,不如去迷陣中轉轉,說不準石室中另有玄機。”葉馗也不管方小琬有沒有邀請他,徑自跟了上去,在他眼中,方小琬仍舊是他走出迷陣的最大希望。


    兩人一間間石室查勘過去,不敢有半分大意,可每間石室大同小異,無甚特殊。


    一口氣查過三間石室,一無所獲,兩人不禁有些泄氣,連踏出的步子都是有氣無力的。


    方小琬道:“聽說第一道關卡,你是跟俊城哥一起過的。”葉馗點了下頭,忽然想起在花廳之上並沒有見到上官俊城,問道:“他人呢?”他忖度著,以上官俊城的機敏,不至於在猜牌環節落敗。


    方小琬道:“出局啦。”語氣中,透著許多的無奈,“我跟俊城哥是最後一組。”


    原來老不死貪玩,胡亂指揮,導致在第一道關卡上,差些出了岔子。待兩人趕到之時,落在末尾的上官俊城正要進入甬道。上官俊城乍見方小琬,欣喜不已,回頭說話的空隙,讓老不死搶了先。沒奈何,兩個好朋友隻能選擇自相競爭。上官俊城本來就是為了助力方小琬而來,賭神的稱號於他並無多大的用處,在甬道內,直接就攤牌認輸了。


    葉馗聽說了原由,說道:“他倒沒有搬口。”方小琬道:“俊城哥跟你都說了些什麽?”葉馗也不作隱瞞:“他說你倆自小青梅竹馬,早有婚約。”方小琬笑道:“聽他胡說。”


    沉默了片刻,葉馗冷不丁冒出來一句:“你的俊城哥是不是女兒身?”方小琬衝口說道:“你怎麽知道?”話剛出口,即察覺不妥,不自禁的捂住了嘴。


    葉馗本來隻是猜疑,但見了方小琬的這般反應,自知無誤,嘀咕道:“難怪一身的香脂水粉。”


    方小琬眼看瞞不下去,四下裏警惕地掃了一眼,壓低了喉嚨道:“這個秘密事關重大,你可千萬不能宣揚出去。”


    常言道再團結的家族,亦難免會有隔閡,更何況是融合了三個異姓勢力的大家族。隨著勢力的擴展,家族的壯大,三皇堡內勾心鬥角是越發的頻繁。三個家族表麵上和和氣氣,暗地裏相互較勁。


    上至武學修養,下至鍋碗瓢盆,就連糞池中的屎尿都要比一比哪一家的肥。但凡是樣東西,三家都要比個高低,而其中,人丁的興旺更是重中之重。


    上官俊城的父親上官騰早年在外磨煉修行,直到中年才成家立室。妻房妾室,一連出了三個閨女,至上官俊城出生時,上官騰已年過半百。他思忖著即便將來能夠老來得子,可待兒子成年的這一段期間內,上官家單靠他一副年老的身軀,必然要遭到韓家與匡家的覬覦,到那時,莫說那虛幻中的兒子能否安然長大成人,就是整個上官家都難免要成為兩家的囊中之物。


    上官騰表麵上篤定若山,心中昭然,上官家急需一個繼承人,而且是刻不容緩,趁著他還有些殘年餘力,尚能夠確保家人的周全。


    其實早在上官俊城出生之前,上官騰就打定了主意,這一胎是帶把的最好,假使老天爺不如他願,他也要當作兒子來培養,故而整個生產過程,是在密不透風的密室中進行的。當時在場的除了當事人,就隻有上官騰與接生婆二人,而接生婆在上官俊城誕生之後也給永久封住了嘴巴,是以世上知悉這個秘密的隻有上官騰夫妻與上官俊城本人。


    上官騰心思縝密,深知韓家與匡家或明或暗都會做一番調查,故此他特意從外省找了一個相貌差不多的男嬰,充當自己新生的兒子,用來迷惑另外兩家的耳目。直至一年多後,才把上官俊城換回來。


    這一招移花接木果然有效,不僅瞞過了三皇堡上下,就連全江湖都知道上官家出了小少爺。


    上官俊城的幼年是在森嚴壁壘內度過的,任何外人都不得與之相見,世人隻道上官騰老年得子,格外愛護。


    上官俊城的童年不是在練武場上操練武藝,便是對著四書五經,直至總角年歲,才由上官騰帶到江湖上走動。上官騰此舉有三個用意:上官俊城作為他的接班人,身上背負著上官家的未來,書本上的知識要學,江湖上的曆練同樣不可或缺,此為其一;二是為免韓家與匡家起疑,老躲著不見人,總不是事;第三則是做人情,與江湖上各門各派打好關係,為上官俊城將來即位,做好鋪墊工作。


    在上官俊城十一歲那年的仲夏,他隨父親到嶽陽樓做客,遇到了方小琬。


    上官俊城畢竟還隻是個稚氣未脫的小女孩,不管上官騰如何訓誡,內裏藏著的仍舊是一顆女兒心。在三皇堡內,她沒有玩伴,更沒有朋友,有的隻是背不完的書和站不完的馬步。她以為每個同齡人都與她一般,寅時起,亥時睡,十年如一日。直至她來到了外麵的世界,才發現原來不是每個小孩都需要背誦武功秘籍,更不用對著木人樁子把手腳打的瘀傷累累。她向往外麵的世界,向往同齡人的生活。


    童年時期的方小琬是一個不折不扣的假小子,上樹掏鳥窩,下河捕魚蝦,她樣樣在行。論調皮搗蛋,她決不輸給嶽陽城內任何同齡小子。


    兩人自見麵起,就格外的意氣投合。年紀上,方小琬小了兩歲,但儼然一副老大哥的模樣,帶著上官俊城從早瘋到晚,踏遍了嶽陽城內每一寸土地。兩人順理成章成為了知交朋友。上官俊城聽人說好朋友之間是沒有秘密的,一日,玩到興致高處,順口將自己的身世吐露了出來。


    那年月的方小琬少不更事,聽過後即拋諸腦後,壓根沒當回事,直至幾年後,才逐漸明曉茲事體大,同時暗暗慶幸年幼時的自己是個憨傻冒兒,聽過即算,沒有四處宣揚。


    葉馗聽完,點了點頭道:“原來內中情由這麽複雜。”他本以為上官俊城隻是一時貪玩,才去女扮男裝。方小琬道:“姐姐本名其實叫上官燕,可惜有名卻不能用,隻能永遠活在上官俊城的麵具之下。”聯想到上官燕的下半生,不禁悲從中來。


    兩人一左一右,比肩偕行,默默走過一條長廊後,方小琬的腦海中陡然升起一個疑問:“塗抹胭脂水粉的男人多了去了,你是從哪裏發覺異樣的?”葉馗一怔,麵露難色,隨口應付了兩句。


    方小琬見他閃爍其辭,內中定有隱情,追著不放。


    葉馗道:“諸多因素湊在一塊,就發覺嘍。”方小琬挑著眉毛問道:“具體哪些因素?”葉馗有些不耐煩道:“塗脂抹粉就不必說了,舉手投足也是扭扭捏捏的,看著特別別扭,胸脯軟乎乎的,還有像喉結不明顯,牙齒偏小……”


    方小琬杏目忽睜,中間好似摻雜了奇怪的字眼,忙打斷他道:“慢著,喉結前麵什麽玩意?”麵對方小琬打破砂鍋問到底的勁頭,葉馗躲不過去,隻能道:“沒什麽好講的,就是胳膊肘不小心在她胸前蹭了一下。”


    方小琬臉上神情飛速地起著變化,片刻之間,就由驚轉到了喜,跟著雙手抱拳,連道恭喜。


    一連串舉動,隻唬的葉馗莫名其妙,問道:“恭喜我什麽?”方小琬道:“燕姐姐沒與你說麽?也難怪,這種事女孩子畢竟不好開口。”


    葉馗眉頭微蹙,驀然間有一種不好預感襲上了他的心頭,欲問個究竟,但直覺告訴他,還是不問的好,當下選擇一言不發,隻顧往前去。


    方小琬見狀,不覺納悶,她前言後語可謂是下足了料,竟而沒能吊起葉馗的胃口,加緊兩步,趕上問道:“你難道不想知道嗎?”葉馗直截了當回了兩字:“不想。”常言道眼不見為淨,耳不聽為清,知道的太多,未必是好事。


    方小琬可不管他,自顧自說道:“燕姐姐曾說過,天下男人皆好色,沒有一個好東西。但凡事都有例外,假若有郎君不以姿色美醜度人,真心心儀於她,則良人可托。”


    葉馗眉頭皺的更緊了,說道:“這與我何幹?”方小琬道:“你聽我說完嘛。燕姐姐當年曾立下誓言,在她男裝之時,第一個與她有肌膚之親的男子,她便願意以身相許。”


    葉馗心頭微微一顫,可馬上又恢複了冷靜,依舊是那句話:“跟我有什麽關係?”眼角瞟見方小琬嘴角含笑,且是不懷好意的笑容,才知上當受騙。


    玩笑歸玩笑,秘密還是要守的,方小琬再三囑咐,不可泄露了出去。葉馗本來就不是愛嚼舌頭的人,一一應承了。


    兩人繼續漫無目的的遊走在石室之間。


    眼看足智多謀的方小琬都束手無策,葉馗不自禁的想起了賭神狗屎運。狗屎運的名字才在腦海中浮現,他旋即又想起一個名字,嘀咕道:“不知幸運蛋在哪?”他想幸運蛋能夠被鳥屎擊中,運氣自然不差,跟著他走保不準能走出去。


    方小琬笑道:“雞蛋鴨蛋吃過不少,還從未聽說過幸運蛋,是蒸著吃哩還是煮著吃?吃過後是不是就會吉星高照,一路暢通?”葉馗抿了抿嘴道:“我說的是那個讓鴿子屎砸中的幸運兒。”


    方小琬調侃道:“怎麽,準備換個思路啊,要不要小女子去逮隻乳鴿來給葉大俠開開光。”葉馗不去理會她的嘲弄,說道:“切莫小瞧了運氣,人家賭運來既能憑著狗屎運奪魁,必定有其道理。”


    方小琬不曾耳聞賭運來的大名,一臉詫異道:“賭運來?是何方神聖?”


    葉馗便把早前聽來的掌故說與方小琬知了。


    方小琬聽過,單手撐著下巴,即陷入了沉思,嘴裏念念叨叨,好似在計算著什麽。直過了半晌,但見她猛地裏一頓足,叫道:“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是九宮飛星。”


    葉馗見她手舞足蹈,又蹦又跳的,忙問緣由。方小琬道:“那八道謎題不過是個幌子,真正的答案其實就在我們眼皮子底下。”葉馗低首往下瞅了一眼。


    方小琬見狀,忍不住笑道:“沒說是你的眼皮子底下,我指的是賭運來留下的那張字畫。”跟著道:“賭運來之所以能夠百戰不殆,勇奪賭神桂冠,全係他擅於運用風水學。外人不懂風水,自然難以理解,才有狗屎運一說。”


    葉馗半信半疑道:“同在一個屋簷下,所收受的風水難道還有差異?”方小琬道:“當然有差別,風水運勢分很多種,往大了說有國運,往小了說則有家運。一個人的運勢同樣有大小之分,一生的運勢為大,一日乃至一個時辰的風水便為小。風水不同於命格,它是時時刻刻都在變化的。”末了,嗯的一聲,饒有其事的點點頭道:“應該就是這麽個意思。”


    葉馗本已信服了八分,結果最後的“應該”兩字,立即將之前的狐疑全數拽了回來:“應該?”


    方小琬嘻嘻一笑:“其實我也是半桶水響叮當,隻懂個皮毛而已。”見葉馗把眼來看,含嗔道:“你直勾勾的盯著我作甚?”葉馗道:“合著你孩提時代的夢想是當算命瞎子呀,沒看出來。”


    方小琬笑道:“你傻啊,算命和風水壓根兩回事,好不好?”又道:“我之所以知道這些,完全要歸功於我家一個遠房親戚。那個親戚專好這一行當,但凡逢年過節,必拉扯著我們幾個小孩,給我們布道。”


    葉馗道:“那依你半桶水的水平,這一屆賭神會花落誰家?”方小琬昂起頭來道:“不消說,當然是本姑娘了。”見葉馗嘴唇動了動,卻沒言語,知道沒好話,笑道:“有話就說,有……什麽就放。”終覺著“屁”這個字從大家閨秀嘴裏出來不甚合宜。


    葉馗隻搖了搖頭。


    方小琬迫問道:“是無話可說,還是有話卻不敢說?”葉馗道:“隻是突然想到一個問題。”方小琬道:“說。”葉馗道:“人們常說‘厚臉皮’‘厚臉皮’的,到底多少厚才算是厚臉皮,具體是怎麽個標準?是以厘算,還是以寸算?”


    方小琬一聽,登時眉毛就豎起來了,這分明是在拐著彎罵她,隻氣得她兩腮鼓起,跟個河豚一般。


    葉馗見氣氛有些尷尬,心想還指望著她脫離迷陣,犯不著鬧僵了關係,想說兩句話調節調節氣氛,怎生他是個木訥之人,隻能回到正題:“九宮飛星到底是哪九宮飛什麽星?又如何會是破解迷陣的關鍵?”


    方小琬繃著個麵孔道:“古人說的好,物以類聚,人以群分,厚臉皮的我不配與薄臉皮的你站在一塊,你往前,我往後,我們從此分道揚鑣。”


    葉馗雙腳站定,沒有絲毫挪步的意思,說道:“古人又說,子非魚,安知魚之樂?你不是我,怎麽知道我是薄臉皮?”反而走上一步,“我也是厚臉皮。”


    方小琬見他一本正經的模樣,再也忍不住,撲哧一聲,笑了出來,跟著回答葉馗之前的問題:“當今風水主分兩派,形式派與理氣派,而九宮飛星便是理氣派的核心理論。具體怎麽個原理,我不清楚,貌似是這麽排列的。”說著伸出手指,三橫三豎,在地下畫了個九宮格。


    方小琬一麵作著畫,一麵在記憶深處翻箱倒櫃,尋那要領:“每一格都有其對應的五行,依稀記著有個歌訣,好像是這麽唱來著,一白、二黑、三碧、四綠、五黃、六白、七赤、八……八好像依舊是白,最後是九紫,應該沒錯。”


    將九色依照特有的順序填入九宮格內後,接著道:“九宮飛星既可算整一年的大勢,亦能算每一日甚至每一個時辰的小勢。我們先用年份算,今年是丙申年,中宮位置應該是……”縱然她記憶力超乎常人,畢竟許久年月前的往事了,加之內容繁複,不免有些忘卻。在地下寫了又擦,擦了再寫,反反複複五六遍後,才得出個勉強滿意的結果。


    方小琬道:“眼下先照著今年九宮飛星的軌跡走,今年是二黑星入中宮,所以一白星在東南位,即巽卦,所以第一道門應該走巽門。如果年月日都走不通的話,再用吉凶,一個個換下去,必定有一個能走出迷陣。”


    葉馗反正不懂,隻管跟在方小琬走就是了。


    兩人重新回到花廳,正準備往巽門方向走,忽見十數道不善的目光從各個方向射來,匯聚在兩人身上。


    任何人見到這種狀況,都該知道情勢不妙。


    兩人不自禁地住了腳步,欲待一探究竟,不想枯屍率先越眾而出,逼問道:“答案,交出來。”凶光攝人,獠牙利齒畢露。方小琬自恃有葉馗撐腰,不以為懼,裝傻道:“你跟我說話麽?什麽答案,不明白你說什麽。”


    假麵男冷笑道:“別在那裝胡羊了,俗話道獨樂樂不如眾樂樂,姑娘既然摸索出了關竅所在,何不分享出來,讓大夥一起見識見識。”


    眾人一齊高聲附和。


    方小琬道:“拜托你們動動腦子,我要是知道如何走出這迷陣,早走脫了,還傻乎乎的留在這幹嘛?”假麵男陰陰笑道:“解破謎題總是要一個過程的。”


    方小琬搖了搖頭,淺淺笑著,好似在說這種說法真的是可笑至極,心念如電般旋轉:“看這陣勢,多半是方才在甬道內的說話,讓有心人給聽了去。”她好不容易破譯了迷陣的關鍵,可不願意隨隨便便供出,說道:“各位想是讓人給耍了,小女子才疏學淺,何德何能破解得了這八卦迷陣。今日能來到決賽,純屬機緣巧合,瞎貓碰著了死老鼠罷了。”


    袁中侯走上一步,手一揚,拽出一張紙條,詰問道:“那這張紙條,你又該如何解釋?”


    方小琬接過看了,紙條上內容如假麵男所言,說她解開了迷陣。行書潦草,顯是匆忙之下寫就,更令她感到疑惑的是,這些字跡看著竟然有些眼熟,好似在哪見過,一時卻又想不起來。當下斜了假麵男和帷帽男一眼,因為就目下而言,最有可疑的便是這兩人了。


    方小琬故作鎮定地笑了笑道:“各位好歹也是江湖上的成名人物,不會當真信了一張紙條吧。這麽明顯的意圖,難道就小女子一人看得出來,明顯是有人挑撥離間,意欲讓我們自相殘殺,等大家夥都死光了,自然沒人與他競爭賭神之位。”


    袁中侯道:“我們死光了,他走不出迷陣,不是一樣白饒。”枯屍哼的一聲:“廢話少說。”撥開袁中侯,直奔方小琬而來。


    方小琬本能地往葉馗身後一閃,不料剛避過前門虎,又遇後門狼,雙足尚未立定,斜刺裏,一條身影閃電般襲了上來。原是假麵人見有隙可乘,劈手就來抓方小琬手腕上的命門,意欲把人製住後,再以武力相逼。方小琬連躲的機會都沒有,因為左手邊帷帽男同時攻了過來。


    葉馗與枯屍才架上招,聞得風聲,立即後撤相救,不意袁中侯又擋住了他的去路,被這麽一阻,再要去救,已然來不及了,而與方小琬交厚的死不老不知在哪晃悠呢。


    隻聽“嘭”的一聲,是兩股強大掌力碰撞所發出的動靜。


    帷帽男在最後時刻,掌心一偏,竟自擊向了假麵男子。兩人所戴的帷帽與假麵禁不住掌力的震蕩,四分五裂,迸散一地,現出廬山真麵目。


    餘人見狀,無不驚歎出聲,原來假麵男竟是玉麵書生所扮。至於另一個中年人,隻聽方小琬驚喜交加地喊道:“二叔,你怎麽會在這?”


    那中年人故作凶態道:“你還好意思說,若不是你有家不回,我用得著千裏迢迢跑這來嗎。”方小琬道:“二叔我……”


    中年人揮揮手道:“我知道我知道,你是身不由己嘛。哼,別讓我見著你那個臭道姑師父,本事沒幾個,心卻比天高,整天嚷嚷著要複興峨嵋派,有本事自己去複呀,拉著我寶貝侄女天天在外風餐露宿算個什麽事。要我看呐,峨嵋派就是栽她那張嘴上的。”


    方小琬素知自己的這個二叔口不擇言,可即便是自己的叔叔,也不能如此侮辱自己的授業恩師,氣呼呼道:“二叔,你再這樣說話,琬兒以後就不理你了。”慌的那中年人忙道:“不說了,不說了,不信你看。”雙手捂緊了嘴巴,以示誠意。


    方小琬見了他的神態,活活一個老小孩,不覺轉嗔為喜,撲哧笑了出來。


    那中年人正是當今嶽陽樓樓主方海晟的同胞兄弟方海鴻,不同於他的長兄,方海鴻從小在長輩眼中就被認定是個吊兒郎當的小鬼頭,耍賴作怪,不喜任何的管製與約束,成年後脫離了父兄的束縛,更是天高任鳥飛,海闊憑魚躍,遊蕩四方,隻求個無拘無束。


    叔侄二人敘過契闊之後,方海鴻道:“二叔此次不遠萬裏而來,一是許久不見你歸來,好生想念;二是想來見識見識最近盛傳甚囂的七塔明王。”


    方小琬道:“二叔你運氣好了,喏,他們倆就是。”說著伸手向玉麵書生和枯屍一指。方海鴻橫了兩人一眼,點頭道:“嗯,的確是氣度不凡、人模狗樣的。”


    枯屍對於自己的相貌斷然是熟記於心,看了眼旁邊的玉麵書生,明顯不像狗嘛,遂道:“是人模人樣。”他知道“氣度不凡”這個詞是誇人用的,至於“人模狗樣”這個詞,他沒聽出罵人的意思,隻道是方海鴻沒用對成語。


    方海鴻忍著笑意道:“對,沒錯,是人模人樣,你看這小鼻子小眼睛長的,簡直跟人一模一樣嘛。”


    一句話引的在場眾人哄堂大笑。


    枯屍尚未明白其中道理,玉麵書生早已按捺不住,衝著枯屍叫道:“他在拐著彎罵你呢。”


    就在枯屍怒火升騰之際,四麵八方霍地傳來老袁的聲音:“咱這是賭神大賽,大家盡量克製,別演變成武林大會哈。”


    老袁這一句話著實有效,當下裏,眾人都收斂了許多。


    方小琬受不了眾人的狼顧鳶視,閉合了雙眼,在那裝睡,心裏頭思如走馬,盼著能想出個萬全之策。縱然她能夠守口如瓶,餘眾隻需亦步亦趨跟在她後頭,自能坐收漁翁之利。


    冥思苦想了好一會兒,方小琬睜開眼來,清了清嗓門,朗聲道:“方案呢,小妹的確有一個,至於準不準,尚待考證。”頓了頓,故意賣個關子,接著道:“大夥記清楚啦,八道門的次序依舊是巽卦、乾卦、離卦、震卦、坤卦、艮卦、坎卦、兌卦。”


    她本以為公布了答案,自會有人去以身試法,不期眼前這幫人屁股都沒挪一下,仍舊是盯著她不放。


    方小琬見計策落空,很是無奈地扁了扁嘴,心中暗歎了一句:“不好忽悠啊。”不想這時候自己肚子跟著不爭氣起來,咕嚕咕嚕叫了兩聲,看來必須得盡快脫離這迷陣,否則終點沒到,自己倒先餓趴在了途中。


    不知是心理因素作怪,還是在方舟中悶的久了,眼前竟然出現了幻覺,人叢中有個麻子臉,讓她硬生生看成了一個麻團。


    方小琬晃了晃腦袋,順手在手背上狠狠掐了一把,心中一橫:“不管了,吃虧就吃虧吧。”摸了摸自己肚皮道:“五髒爺,好歹讓你吃了點東西,可別再嚎啦。”


    這一句喃喃自語不想讓一旁的袁中侯給聽了去,偏生他耳力有限,隻聽清了一部分。他是個多疑之人,眼珠子一轉,便在那斷章取義起來:“小姑娘,你嘀嘀咕咕說些什麽呢?”方小琬道:“好笑了,本姑娘自言自語,關你什麽事?”


    袁中侯微微一笑,將方小琬周邊幾人通通打量了一遍,忽然大聲道:“敢問五髒爺是哪一位,請出來相見。”


    方小琬聞言,不覺好笑。


    袁中侯不見有人承認,就想用激將法將他激出來,朗聲道:“素聞五髒爺豪氣幹雲,今日既有緣共處一室,何不出來與眾英雄一見,難不成閣下是個膽小如鼠的縮頭烏龜。”


    方小琬實在憋不住,笑出聲來道:“袁前輩,你在跟哪位五髒爺說話呢?”


    袁中侯一怔,心道:“黃毛丫頭這話是何用意?嗯,八成是想迷惑視聽。”哼的一聲,說道:“小姑娘,你還認識兩位五髒爺呢?”方小琬忙搖手道:“我隻認識我家的五髒爺,你家的我不認識。”


    這話一出,袁中侯有點摸不著頭腦了,怒道:“什麽你家我家,小小年紀什麽不好學,學人家胡攪蠻纏。”方小琬照著他的口吻道:“中等年紀什麽不喜歡,uu看書.knshu喜歡給自己出醜露乖。”


    袁中侯徹底怒了,叫道:“你說什麽?”方小琬捂著肚皮道:“我說你自以為是呀,我跟我五髒廟裏的五髒爺說話,你卻非要自作聰明,大做文章,你說你是不是自己給自己找醜出?”


    餘人見狀,無不大笑出聲。


    袁中侯當眾丟醜,怒不可遏,踏上一步道:“讓我教訓你個放誕無禮的臭丫頭。”剛要發狠,忽見方海鴻攔在了前麵。方海鴻粗著嗓門道:“姓袁的,想以大欺小?我兄長忌憚你們泰山派,我方海鴻可不怕。”


    袁中侯惱火歸惱火,尚沒失了理智,審時度勢,見占不著便宜,隻能按捺住了火氣。


    方小琬提步走到花廳中央,揚聲道:“算你們走運,本姑娘今天大發善心,願意做跟屁蟲的就跟著來吧。”玉麵書生等人見她頃刻之間,態度大變,忍不住心中生疑:“這小妞哪會這般好心,嗯,多半是圈套。”


    方小琬一眼即猜中了他們的心思,不禁啞然失笑,眼珠子轉了一圈,更加賣力地吆喝道:“本姑娘向來言行合一,童叟無欺,糊弄各位白繞圈子的缺德事,本姑娘絕對不幹。”她吆喝的越賣力,玉麵書生等人就越發的起疑,以致當她迤迤然走進巽門之時,他們幾個依舊在那躊躇不前。


    方小琬走在最前頭,心裏七上八下的,殊沒底氣,萬幸在穿過第八道門後,眼前景致終於換了個模樣,再也不是那一成不變的石室。


    玉麵書生等人不知何時趕了上來,見此情狀,無不竊喜。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邪俠惡仁榜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董濁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董濁並收藏邪俠惡仁榜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