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陽飛大難臨頭,尚不自知,眼中除了荒冥玉,其他通通視而不見,真可謂是一玉障目。正當他沉浸在荒冥玉的美好夢幻之中,左邊驀地卷來一陣風,正是這一個微乎其微的細節,把歐陽飛從鬼門關前拉了回來。


    就在那間不容發之際,歐陽飛及時醒過神來,本能地往後一滾。伴隨著一聲怒喝,樓板上多了兩具屍體,那是歐陽飛的兩個隨從弟子。


    歐陽飛喘著大氣,額頭上全是冷汗,縱然經曆過許多大場麵,這個時候亦是心有餘悸,胸口砰砰直跳,差些就交待掉了。


    不待他喘勻氣息,武三公的大刀就追著索命來了,想要趁著歐陽飛措不及防時解決戰鬥。歐陽飛心神未定,不敢架招,東閃西挪,連著躲了十幾刀。


    武三公見追不上,隻得罷手,大好的機會就此錯過,端的是懊惱不已。


    歐陽飛審時度勢,武三公五人已是甕中之鱉,縱然還能咬人,但已不足為懼,黃泉擺渡人才是目前最大的威脅。念及於此,偷偷覷了葉馗一眼,隻見他雙目微閉,仿佛睡著了一般。


    即便葉馗不插手,一旁的唐霞和劉常新亦不可小覷。隻見峨眉派眾人對著寶玉虎視眈眈,歐陽飛心中的隱憂成了現實,他先前一直不說出荒冥玉的名號,就是怕引來狼顧鳶視。


    蘭嬸見師弟妹們眼神不純,幹咳了兩聲,道:“是非之物,隻會帶來無妄之災。”她拜入峨眉派,隻為一心求道,對武功並不執著。


    唐霞道:“蘭嬸說的對,我們吃完飯趕緊上路,不必惹些無端的麻煩上身。”她嘴上這般說,私底下其實早已動起了心思,想要振興峨眉派,沒有比荒冥玉更合適的了。眼下先由歐陽飛和武三公兩方鬥個你死我活,等死的差不多了,她再出手。


    武三公哈哈一笑,道:“峨眉派的道姑,修為就是不一般,隻怕別是口是心非、言不由衷啊,哈哈哈!”


    餘賽男來了脾氣,叫道:“誰稀罕這塊破石頭。”唐霞道:“賽男,不必理會他們。”


    方小琬見一旁的葉馗雙手抱臂,似睡非睡,對荒冥玉始終不屑一顧。她不信他會如此淡泊,想來是沒聽清,當下湊到其耳邊,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說道:“得荒冥玉者,獨步天下噢。”


    葉馗忽然抬起頭來,看了看台麵,又看了看方小琬,道:“小籠包,去廚房烹調兩個菜來。”


    方小琬一呆,萬萬沒想到他會說出這等話來,心道:“荒冥寶玉現身,人人都想據為己有,你卻想著吃飯?真的沒有比你更怪的人了。”不服氣道:“憑什麽要我去?還有我不叫小籠包,餓了就自己去做,我又不是你家下人。”


    江蘿見葉馗麵色不豫,唯恐方小琬在言辭上激怒了他,忙道:“我也有點餓了,琬兒,江姑跟你一塊去。”方小琬氣不過,道:“我們隻做自己的,別給他做。”說罷,隨江姑一起下樓去了。


    歐陽飛刻意等候了一會兒,想看看葉馗和峨眉派到底是什麽態度,然則見對方一直沒有動靜,不禁焦躁起來。荒冥玉近在眼前,他卻隻能幹巴巴的望著,能否剿滅魔教餘孽,他不在乎,此時的他,隻想盡快將荒冥玉收入囊中。


    當下悄悄的發下命令,著餘成忠等做好準備,跟著揚聲道:“武老兒,你是聰明人,應該知道明哲保身的道理,目下的形勢,你再怎麽老眼昏花,也該能夠看的清楚。所謂識時務者為俊傑,我勸你呢,還是把荒冥玉老老實實交出來,對你我都好。”


    武三公“噢”的一聲,道:“對我有什麽好處?你倒說來聽聽。”歐陽飛道:“可以留你們一條老命。”武三公仰天大笑道:“我們火辰教弟子的性命雖賤,但也用不著靠別人施舍,哪像你們名門正派的正人君子呀,為了苟且偷生,可以像條狗一樣搖尾乞憐。”


    歐陽飛尚未發作,華正德等倒率先喝罵了起來。


    歐陽飛沉著臉道:“這麽說來,你們是準備執迷不悟到底了?”武三公晃了晃腦袋,道:“那倒不一定,我武某人也不是什麽蠻橫不講理的人,凡事都有的談。”


    歐陽飛聽他話中有變通之意,麵色立緩,道:“有什麽條件,盡管說吧!”武三公一拍桌子,叫道:“夠爽快,老夫也不多囉嗦了,條件不多,就一個,你們這群狗崽子跪下來磕十個響頭,學三聲狗叫……”


    不待他說完,高百達叫道:“找死。”板斧上手,殺了上去。


    高百達雖是薑正龍的得意弟子,在新生代弟子中亦是名列前茅,但麵對的畢竟是火辰教長老,兩人壓根不在一個水平上,即便這時候武三公中毒在身,他依舊沒能討著任何便宜。


    武三公心中早存了死誌,能夠多殺一個是一個,大刀起落間,招招致命。


    歐陽飛在旁看得直皺眉頭,就目前情勢來看,不流點血是不可能拿下荒冥玉的。若是在一個時辰前,他不會有半點猶豫,但是隨著葉馗和唐霞一眾的出現,形勢已經起了變化。螳螂捕蟬,黃雀在後,他無意當螳螂,他隻想做黃雀。


    眼看高百達亂了方寸,歐陽飛趕緊上去將他揪了回來。


    高百達頓足叫道:“師叔,你這是作甚?此時不動手,更待何時?”他功夫不如人,氣勢上卻一點都不虛。


    歐陽飛擺了擺手,故作出一副悠然的姿態道:“急什麽?打了快一整天了,一點米水都沒進,你不餓,我還餓了呢,填飽了肚子再說。”連聲招呼店小二,不見回音,跟著叫道:“掌櫃的呢?不做生意啦?”


    圍在外頭的看客道:“生意天天有的做,好戲可沒的天天看。”


    歐陽飛聽了,隨意指了兩名弟子,道:“你倆去廚房弄點吃的來。”交待完後,拉了條長凳坐了下來,一會兒瞅瞅武三公,一會兒又看看唐霞和劉常新,中間還不時唉個聲歎個氣。


    唐霞道:“有話就說,就屁就放,少裝模作樣。”歐陽飛道:“在下隻是睹景思故。”說著又搖頭歎氣起來。


    玉聖上人正自戒備,忽見歐陽飛向他遞來一個眼神,他老於世故,雖然不清楚歐陽飛具體要說什麽,但這個眼神的意味他是明白的,當即裝傻道:“睹景思故?敢問是何故呢?”


    歐陽飛道:“十一年前與魔教在九陀峰上的大戰,上人可還記得?”玉聖上人道:“怎麽會不記得?盡管不值一提,當年那場除魔大戰,貧僧也殺了幾十個魔教妖孽。”


    華正德等不甘落後,也各自表述了一遍當年的戰績。


    歐陽飛道:“沒想到都十一年過去了,不過這會兒想來,依舊是記憶猶新。記得當時雙方戰的天昏地暗,死傷不是一般的慘重,其中峨眉派先輩尤為英勇,身先士卒,為最後的勝利打下了堅實的基礎。隻可惜各位先輩……唉……”


    聽到這裏,玉聖上人算是明白了歐陽飛的意圖,跟著褒揚了一番峨眉派先輩。


    唐霞情知這是歐陽飛的激將法,但眼眶還是禁不住紅了,耳邊又聽到玉聖上人在那說道:“不知峨眉派的各位先輩在九泉之下,得知他們的門人徒眾與魔教餘孽把酒言歡,會是何種心情呢?”


    武三公也看出了歐陽飛的伎倆,他個人雖然不怕死,但史磊四人還年輕,更何況荒冥玉關係著火辰教未來的興亡,讓他拱手相讓,那是說什麽都不願意,當下叫道:“禿驢,少在那挑撥離間。”他不明白原本同屬一條陣線的泰山峨眉二派,今日何以會起了齟齬。不過於他而言,這是天降生機,今天能否逃脫升天的關鍵就在於能否挑撥眼前兩撥人馬自相殘殺,倘若這個生機再被破壞,那真的隻有坐以待斃了。因此聽到玉聖上人在旁煽風點火,立馬出聲喝止。


    這邊武三公話音未落,那邊唐霞就蹭的站了起來,戟指怒目道:“挑什麽撥?離什麽間?峨眉派與魔教勢不兩立,有不共戴天之仇,姓武的,你少攀親拉故。”說罷,長劍出鞘,餘賽男等見狀,紛紛跟隨。


    武三公一看這陣勢,心中喊了聲“糟糕”,想著隻有死拚到底了,忽見劉常新在唐霞耳邊低語了兩句後,唐霞收起兵刃又坐了回去。


    歐陽飛急道:“唐師姐,你這是……”


    餘賽男道:“省點口水吧,我們不會上你的當的。”劉常新道:“賽男,怎麽說話呢,沒規沒矩。”轉而向歐陽飛道:“歐陽師兄,你盡管放心,我們不會跟你搶荒冥玉的。”荒冥玉肯定是要搶的,但是他也不願當螳螂。


    歐陽飛攛掇失敗,臉上陰晴不定,正自猶豫,高百達道:“師叔,老東西撐不住了,咱們趕緊一鼓作氣收拾了他們。”


    歐陽飛定睛一瞧,果見武三公神情恍惚不定,情知是毒素攻心。


    武三公單手撐著桌子,試圖保持住姿態,但隨著內力和體力不斷的流失,身體逐漸不受控製,咬牙罵道:“要不是中了你們這群狗賊的毒計,老夫早送你們到陰曹地府報到去了。”歐陽飛冷哼一聲道:“是嗎,那倒要看看你有什麽手段了。”說罷,鉤劍上手,準備給予武三公五人最後一擊,他實在等不及了。


    武三公猛地一聲虎嘯,一為振奮精神,二為恫嚇對手,跟著從旁桌取過一壇酒,斟了五大碗,向史磊四人道:“今日得與諸位好弟兄並肩作戰,是武三公的榮幸,來,幹了這碗酒,再轟轟烈烈戰他一場。”


    史磊四人齊聲喝道:“好。”


    五人一幹而盡,摔下酒碗,哈哈一陣大笑。


    雙方兵刃相見,殺氣高漲,酒樓內氣氛頓時為之一凝。圍觀群眾屏息凝神,一個個瞪大了眼珠子,靜待最後的決戰。


    整條街上,隻聞蟬鳴聒噪,不再有其他半點聲音。就在這一觸即發之際,隻聽一個響亮的聲音喊道:“小籠包!”


    噔噔噔噔,樓梯口擠上來一人,方小琬滿頭大漢,沒好氣道:“幹嘛?”


    葉馗道:“剛才忘了說,今天天熱,不吃辣。”方小琬道:“我們峨眉派口味清淡,本來就不吃辣。”


    葉馗點了下頭,揮手打發方小琬回廚房,最後不忘加一句:“別偷懶。”


    方小琬蠶眉一豎,嗔道:“本姑娘在廚房揮汗如雨,你卻說我偷懶?”葉馗道:“出汗跟偷懶有什麽聯係?”方小琬反駁道:“怎麽沒有聯係?”


    在這劍拔弩張的氣氛之下,隔著殺氣騰騰的兩撥人馬,他倆竟爾你一言我一句,爭執如此皮毛小事。


    爭吵間,樓下傳來江蘿的聲音:“琬兒,你的魚燒焦了!”


    葉馗道:“看見沒?你要不偷懶,這魚會焦嗎?”方小琬氣得直跺腳,道:“你……你……可惡的死人臉,別跟我說話了。還有說了多少遍了,我不叫小籠包。”下樓梯時,隻聽她小聲嘀咕道:“有的吃還挑三揀四。不吃辣?哼,我偏放辣,辣的你明天撅著屁股走路。”


    遭這麽一打斷,武三公竟失去了戰鬥的意誌,哢嚓一聲響,隻見他將他的八尺大刀插在了樓板上,長歎道:“罷了,罷了,荒冥玉拿去吧。”說著掏出荒冥玉遞了出去。


    歐陽飛一怔,沒料到武三公會就此投降,有了前車之鑒,這回沒有貿貿然上前,麵帶狐疑緊盯著這個對頭人物,試圖從中讀取些什麽來。


    史磊四人更是愕然。


    史磊道:“武長老,我們四個沒多大本事,可早已視死如歸,能夠戰死沙場,是我輩武人最大的光榮。”他以為武三公是擔憂他四人的生死,所以才放棄抵抗。


    另外三人齊聲附和。


    武三公擺了擺手,神情倦怠道:“老夫累了,現在隻想好好睡一覺。”抬頭向歐陽飛道:“歐陽飛,荒冥玉你還要麽?”


    歐陽飛半信半疑,躊躇了半天才挪了兩小步,最後道:“你把荒冥玉拋過來。”


    武三公無奈地搖了搖頭,道:“就你事多,不過老夫事先說好啦,你要是沒接住,又或是接的時候力氣用大了,弄碎了寶玉,到時可別怪老夫。”華正德道:“誰不知荒冥玉水火不融、刀劍不傷,豈能那麽容易摔碎。”武三公道:“好好好,你們說什麽就是什麽了。”說罷揚起手來就要拋。


    歐陽飛忙不迭製止道:“慢著。”


    武三公咂嘴道:“又怎麽了?”歐陽飛道:“此等寶貝,還是小心對待的好。”雖說江湖上眾口相傳荒冥玉刀槍不入、水火不侵,但傳言始終隻是傳言,誰都不能斷定其中的真假,眼看寶玉到手之際,若是給摔壞了,換誰都要懊惱終生。


    歐陽飛回身向華正德道:“華莊主,麻煩你了。”他之所以沒有選擇本門弟子,而是選擇華正德這個外人,一則是以他的能為不怕華正德私吞;二則是保存實力,武三公如果食言而肥,一刀斬了華正德,於他而言,沒有多大損失。


    華正德一怔,歐陽飛此舉著實出乎了他意料,心思飛轉,快速衡量了一遍利弊得失,最後得出的結論是:槍打出頭鳥,活到最後的才是贏家。下定了主意,接下來就是演戲了,隻見他麵露難色,口中支支吾吾個不清。


    歐陽飛道:“華莊主,你說什麽?”


    華正德捂著肚子道:“不知怎地,肚子突然有點疼。”運氣入腸,隻聽得“卟”的一聲。堂堂萬劍山莊之主竟在大庭廣眾之下放了個響屁,屁聲尖銳綿長,傳出大老遠。


    華正德一臉痛苦地叫道:“哎呀,不行了。”不等說完就衝下了樓。


    歐陽飛怎麽也沒想到華正德的臉皮有如此之厚,隨即將目光移到了一旁的玉聖上人身上。


    論機警,玉聖上人絕對不輸華正德,見歐陽飛目光掃來,不等其發話,衝著樓梯口叫道:“華莊主,你最近得了痔瘡,擦屁股的時候可不能用那竹片呐,貧僧這有軟布,用來擦痔瘡屁股最合適了。”


    一轉眼,人就不見了,直把歐陽飛恨得咬牙切齒,暗道:“都是群隻想吃肉不想沾腥的家夥,待荒冥玉到手,有你倆好看。”轉向餘成忠,剛待開口,武三公那邊忽然一聲嘯:“接著!”


    歐陽飛心頭咯噔一下,慌不迭伸手去接,然而他手剛伸出,即發現事情沒有那麽簡單。原來武三公拋出荒冥玉後,u看書 .uukansh.om 立即提起大刀撲了上來。


    歐陽飛猶豫了,一麵是夢寐以求的荒冥玉,一麵是鋒芒逼人的奪命刀,是接還是躲,他拿不定主意。在這般千鈞一發的時刻,猶豫才是最大的敵人。隻見青光一閃,武三公大刀揮落,挾帶勁風擦著歐陽飛的麵龐砸在了樓板上。若非他最後時刻緊退了兩步,恐怕這時候已經成了刀下鬼。


    歐陽飛性命是保住了,但是伸出的左臂卻永遠的離開了他的身軀。


    武三公一招得手,精神大振,立馬趁勢追擊,大刀連斬,咄咄逼人。歐陽飛左手被斷,腦海中一片懵然,隻能靠著本能左右躲閃。


    一旁,史磊四人與高百達等也已殺成了一團。


    至於荒冥玉,在撞到牆板上後彈落在地。安夫人見機最快,一個飛身滑步,右手探出,直取寶玉。眼看要將荒冥玉納入囊中,冷不防斜刺裏殺出一人,是餘成忠。兩人一撞之下,各不相讓,不由分說,直接動上了手。


    華正德和玉聖上人並沒有走遠,一直躲在樓下悄悄關注著局勢。眼看時機到來,當即趁亂衝上二樓。兩人都想私吞寶玉,一言不合,也廝殺在了一塊。


    另外一邊,歐陽飛為避武三公奪命鋼刀,左突右竄,狼狽不堪。史磊四人拚死阻攔高百達一眾上前馳援。


    慌亂中,歐陽飛一個沒注意,鑽進了死角,耳聽背後風聲颯然,想要回身架招,卻發現鉤劍在逃命中失落在了桌子底下。前無去路,後有殺刀,他一聲歎息,如此大好形勢,不想最後居然會落得這麽個下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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