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氏聽說裏口山織綢場出事了,忍著病痛,帶著唐掌櫃、曲文魁他們急急忙忙趕到了裏口山。


    在裏口山織綢場門前空地上,一群精壯的漢子和一群拿著棍子的婦女,正劍拔弩張地對峙著,眼看雙方就要打了起來,黃氏大喝:“都給我住手!”


    眾人見了黃氏,停了下來,雙方寂靜無聲。忽然,穀大姐扒開眾人,瘸著腿到了中間的空地上跪下了,哭訴:“大奶奶,您可不能害我們呐,您可得救救我們呀!”


    一位年輕婦女過來,指著黃氏罵道:“我們原想著怎麽有你這麽好心的人,又是分紅又是發工錢的,合著你是詐騙!你把我們的命根子騙來了,把錢拿走了,你還讓我們怎麽活下去啊!”沒說完,便哭了起來。


    黃氏上前,扶起了穀大姐。問李老板:“這是怎麽回事?”


    “大奶奶,這就是你手下的人的不是了。”李老板滿腹的委屈,“當初我借給您錢,也是看中了您的人品不是。這買賣場上,誰不知道您是說一不二、擲地有聲的主兒,從來沒有賴過賬。如今,您還不上帳了,把場子抵給我,您是真仗義!可您手下的人不讓接收場子,這我就不明白了。”


    “大奶奶,這些纊絲機、這些織機都是我們自己的,當初來入夥,也沒說會到這一天。您把我們的東西都抵出去了,我們就沒法過了。”一位婦女說道。


    “李老板,當初抵押之時,隻是抵押了場房,並沒有抵押這些木機。這一點,借款之時是說好了的。”黃氏說道。


    “當初抵押時唐兄弟是說了那麽一嘴,可我也沒同意不是?您要不信,唐兄弟可在這兒。”李老板說道。


    “大奶奶,當初抵押之時,按您的吩咐,隻抵押了場房,並沒有抵押這些纊絲機和織機。”唐掌櫃說道。


    “唐兄弟,這就是你的不是了,這契約上白紙黑字寫得清楚,抵押合德絲綢全部資產,怎能說是光房產呢?這全部資產自然也包括織機、纊絲機不是。”


    “李老板,說話不能昧良心。”唐掌櫃爭辯,“當初,我說得清楚明白,這些織機、纊絲機不是合德絲綢的資產,您不會這麽快就忘了吧?”


    人群中婦女們附和:“就是,這些機子是我們自己的,當初知道這樣,說什麽我們也不會上這個當的!”


    “各位大媽、大嫂、大姐。”曲文魁說道:“我娘是你們的鄉親,當初辦場之時,初衷就是為了給鄉親們謀個生路,絕無欺騙鄉親們的意思。如今,買賣不好過了,我家付不起欠款,實在沒法,才出此下策,賣掉這個我爸和我娘辛辛苦苦建立起來的場子。我向各位擔保,纊絲機、織機當初誰拿來的,還是誰的,誰還領回去,任何人都無權侵占。”


    “少東家,您說這話我就不愛聽了。”李老板說道:“這老話怎麽說的?欠債還錢不是?您總不會把這欠款賴掉吧?”


    “我們曲家一口吐沫一顆釘,絕不會賴你一分錢。”曲文魁斷然說道:“這場房抵押給你了,如今就是你的了,可這些纊絲機和織機與你無關,你也爭不去。”


    “您這點房產也值不了這麽多不是?”李老板急了,“織機、纊絲機呢我也不要了,我呢,也不為難您,您看這樣好不好?我也不要這合德織綢了,您就把這場子賣了,誰愛買誰買,您把錢還我就行了。不過,這過了期限可不行,本人借款從無展期不是。”


    黃氏道:“李老板,當初廷根在世的時候,他也沒少幫您。看在他的薄麵上,您看這樣行不行,這些場房盤給您,纊絲機、織機是誰的誰領回去,差額部分我再籌款還給您。”


    “大奶奶,要說大兄弟曾經確實是幫過我一些忙。可買賣歸買賣、人情歸人情不是,您總不能讓我賠著買賣還您人情吧。真說起來,這深山老林的,沒有這機器,您這房子能值幾個錢?這說個不好聽的,錢歸了您,這破房子歸我,您這不是欺騙我不是?”


    “李老板,當初我娘辦這個場子,是為了富裕百姓。如今,您接手了,您能不能也拿出誠意來,把這個場子接著辦下去,這樣,這些場房就有了用武之地,鄉親們手裏的織機也能發揮作用了。”曲文魁說道。


    “少東家,您說的我都讚成。可是繭種都死了,這買賣沒法辦下去了。”


    黃氏聽了,分開走人,往屋裏走去。隻見屋子門窗大敞,草簾子橫七豎八地放置著,繭種撒了一地,黃氏拿過剪刀,剪開一個,裏麵的繭蛹已發黑變成了水,再剪還是如此,一連剪了多個,都是如此。黃氏扔掉剪刀,轉身問道:“怎麽會如此?”


    “大奶奶,纊絲場停了,這火就停了,這些繭是被凍死的。”製種工人哭著說。


    黃氏捂著胸口,一下子癱坐在了凳子上。


    黃氏和曲文魁、唐掌櫃他們離開了,織綢場隻剩下了李老板他們,工人們拿著棍子圍住了李老板。


    “剛才,我跟黃老板說的你們都聽到了。”李老板說道:“這纊絲機、織機都是你們的,我也認了,你們都領回去。可深山老林的,這房子也值不了幾個錢不是?以後纊絲場、織綢場是辦不下去了,也隻能關門了。”


    “李老板,買賣人一手總得托兩家。場子你不辦了無非是少掙點,可我們就沒飯吃了呀?”穀大姐說道:“我家裏男人還病著,還指望我掙錢看病呢。你場子不辦了,讓人怎麽活呀!”


    “李老板,這些纊絲機、織機我們是無論如何不會拿回去的!”工人們群情激奮,異口同聲地說道。


    “既然大家都不想搬回去,那我也不好說什麽了。可是你們也不會想讓我像黃老板一樣破產不是?我拿個章程,你們看這樣行不行?”李老板道:“既然纊絲機、織機是你們的,今後自然也就沒有了分紅一說不是。”


    “那樣我們的收入就會少很多了。”工人們在一起議論了起來。


    “如果大家夥兒不樂意,就當我沒說,大家就散了吧,收了你們我也不樂意不是?”李老板說完,轉身欲走。


    工人們攔住了李老板的去路,把棍子收起了,說道:“李老板,我們認了,我們聽你的還不行嗎?”


    “你們倒是幹脆了,可我還沒說完不是?你們拿著自己的機器,到我的場子幹活兒,按說怎麽也得給我點租金不是?這租金呢要多了,是我欺負你們;這要少了,我也過不下去不是。我合計著,從你們的工錢裏扣兩成抵個租金,不能算過分吧不是?”


    “李老板,你這樣真叫我們沒法過了。”工人們雖然不樂意,可語氣卻軟了許多。


    “我醜話撂在在這裏,想幹的,明天早上來上工;不想幹的,趁早把機器搬回家。這樣都省心了不是?”此消彼長。此刻,李老板說話硬氣了許多。話說完了,李老板分開眾人走了。


    身後,留下了一群目瞪口呆的人,你看著我,我看著你,誰也沒了章程。


    李老板在前麵走著,一個手下的夥計湊上來媚笑著問道:“李老板,這工人都不來上工怎麽辦?”


    “你還嫩點不是?”李老板邊走邊道:“黃老板守著這麽好的買賣,為什麽不掙錢?還不是人多鬧的不是?走掉一些,留下的正合咱們的意不是?”


    李老板停了腳步,uu看書 .uukans 回頭看著場房道:“這總的說起來,你小子也還算機靈,把壞繭都弄到了靠門的地場,唬過了“麻姑奶奶”,回頭我賞你六尺布做身衣服。哦,對了,這後天就是我的生日,你去給我拿些好繭,我要在生日這天下酒,好好慶賀一番。還有,再拿些綢子,我做身衣服,在生日這天穿,我也好美美不是?”


    黃氏家裏,人進人出,氣氛緊張地讓人喘不過起來。黃氏躺在炕上,林大夫診過脈,拿過筆把方子寫了,交給了明月。明月轉身買藥去了。林大夫對黃氏說道:“嫂子憂勞成疾,舊病未去,新病又發,病上加病,如同雪上加霜,還需小心調理才是,切莫再動了肝火兒。”


    “親家說的是。”黃氏有氣無力地說道:“原指望子鳶嫁進來能過個好日子,誰料想,這屋漏偏逢連陰雨。讓子鳶跟著受苦了。”


    “緣到自然福到,孩子們的事情夫人不必憂心。”林大夫收拾好行醫的箱子,準備起身,“護理的事情我再給子鳶說說,有什麽事情您盡管吩咐子鳶就是了。”


    送走了林大夫,黃氏把曲文魁叫到了炕前,說道:“我思慮再三,為今之計,隻有賣商行一條路可走了。可商行是咱們家現在剩下的唯一資產,關係著你唐叔他們的飯碗,賣掉我又於心不忍。我想能不能這樣:你同你唐叔商量一下,讓你唐叔把商行買下了,由你唐叔接著經營,你唐叔手下的像你鄭叔他們這些老人也可保住飯碗了。”


    曲文魁回道:“娘,我聽您的,我這就去找我唐叔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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