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姑山山雖不高,山勢卻很險峻,山上林木遮天蔽日,鬱鬱蔥蔥。發源於深山裏的一條小河在麻姑山腳下匯流成了一個大湖,名叫龍泉湖。湖水平靜如鏡,清澈見底,從三麵環繞著麻姑山和臨近的煙霞山。由於湖水阻隔,無法從前麵步行上山,隻能繞湖而行,到後山上山。用軍事的眼光看,麻姑山是個典型的易守難攻的地方。


    苗老伯、文魁、子鳶他們三人繞著湖轉了半圈,沒有看到人家。正為不知怎樣渡水上山犯愁,隻見一著居家道士服的老者悠閑地劃船過來。苗老伯上前施禮:“居士安好!”


    老人還禮:“老丈安好!”


    “請問居士,這裏為何人煙稀少?是不是遭了匪患?”


    老人笑道:“聽老丈口音是文登人吧?不知道不奇怪。這麻姑山是麻姑修行飛升地,自古就是道教聖山,附近的煙霞洞是全真聖祖真人王重陽和他的六個弟子得道的地方。山民多信仰麻姑,崇拜七真人,就自覺把山保護了起來,相約世世代代不毀林、不采石,不在此建房。這山上除了古時就有的嶽姑殿、麻姑殿和月老殿,再無其他建築;山上除了道姑在此修行,再也沒有其他人居住了。”


    曲文魁問道:“請問師傅,您是否常來常往此地?”


    居士答道:“道末不在此地居住。不過,以在此擺渡為生,對此地倒是頗為熟悉。”


    文魁道:“師傅既是以船渡人,又是以道濟度,我等受困於此,師傅能否為我等解困?”


    “大德無量天尊。”居士從容回道:“各位如需船渡,道末可擺渡;如需心度,也盡管講來。”


    曲文魁直言相告:“我父親在路上遭劫遇難,劫匪是手拿棍棒、身形彪悍的人,有人看到劫匪往這個方向去了,聽說住在這座山上,不知師傅有沒有見過?”


    “道家人不打誑語。麻姑山不曾有外人居住。不過煙霞山上的煙霞洞曾住過幾個人,隻是已經很長時間不見了。善人如果感興趣,道末可帶領各位前去查看。”


    眾人謝過居士,一起登船。


    湖水平靜如鏡,清澈見底,穿行其上,穩如平地。一會兒功夫,船就到了對岸。


    老人係了船,領著眾人沿著台階蜿蜒向上,到了半山腰。半山腰處有一開闊台地,走到盡頭有一洞口,洞口上方書“煙霞洞”三個大字。老人對洞拜道:“這就是真人修行的聖地煙霞洞了。”


    曲文魁站在洞口放眼看去,但見洞裏有個大廳,高有丈餘,闊兩丈有餘,靠裏斜對著洞口的洞壁擺放著七真人塑像。曲文魁進去拜過七真人繼續往裏走,裏麵是窄窄的、彎彎曲曲的一個長廊,僅容不足二人並行。長廊盡頭,有一個略大的洞,好似一個房間。曲文魁仔細查看後,發現牆壁的一角似有鬆動的石頭,就伸手把石頭搬開,露出了一個小洞,伸手進去,竟從裏麵掏出了一根木棍、一方蒙臉布和一些吃穿生活用品。


    苗老伯接過看了,說道:“這根棍棒雖然塗了色,還能認得,是降龍木無疑。”


    曲文魁問道:“老伯的意思,他們都是昆崳山人?”


    “也不全是,不過有這個可能。”


    文魁對居士道“不瞞師傅,我父親是被這樣的物件所傷,這些人或許就是劫匪。”曲文魁對居士道。


    “大德無量天尊。道末曾聽說有人在此避難,不過不曾細細查看。道家人以修真為根,以濟度為本,原以為隻是救人危難,卻不料竟是歹人。”


    曲文魁問道:“不知師傅是否知道這些人姓甚名誰?家居哪裏?”


    “這個道末未曾聽說。不過,這棍棒和蒙臉布是都姓人練武所用,這些人興許姓都。”


    曲文魁聞聽‘姓都’,眼前頓時閃現出了都田海的身影,耳旁響起了都田海獄中對自己所言,忍不住對師傅說道:“晚輩曾聽人說起,棍棒和蒙臉布,寧海州練武之家一般都有,師傅為何說是都姓人所有?晚輩愚鈍,師傅是否能夠詳細指點一二?”


    “大德無量天尊。”居士道:“寧海州人習武成風,卻很少弄槍使棍,多是打拳健身,或是練習劍術。善使棍棒的以都姓人居多,而戴著蒙臉布練棍棒的隻有都姓人。


    “這是為何?”


    “善人是文登人,不知道並不奇怪。都姓原是元朝寧海都達魯花赤(注3)必裏海的後人,是外來人,明初時改姓為都。都姓人繼承了祖宗練武習俗,與老寧海州人功法迥異。”


    “都姓人既是普遍好武,是否好勇鬥狠?”


    “這倒不是。都姓人多有武威,亦不乏武德。雖然多武藝高強之輩,卻少有當兵的或是到衙門當差的,多以打魚或是種田為生,祖祖輩輩老實本分。如是鋌而走險,許是走投無路了。”


    “請師傅指點迷津。不知哪裏能找到這些人?”


    “天下都姓宗寧海,寧海都姓宗都家莊。天下都姓都是從都家莊走出去的。不過,都姓如今已散落各地,要具體查出這個物件歸哪個都姓人所有,已非易事了。”


    曲文魁謝過了居士,同苗老伯和林子鳶一起乘船回到了岸邊。


    曲文魁思量再三,同苗老伯說道:“寧海州知州審案之時,僅有的物證就是棍棒和蒙臉布。當初,捕快拿出物證時唐叔他們當即就指認了,我原想隻是巧合。現在來看,卻是未必。都田海知道物證是棍棒和蒙臉布後,或許不知道殺害我爸的凶手是誰,卻猜出了凶手都是都家人。都田海當初如果指出凶案並非他所為,而是另有都姓人所為,也許會救他一命。可是都田海出於家族義氣,不願意出賣同宗兄弟,就坦然受死,也是英雄。”


    苗老伯說道:“殺害你爸的凶手現在雖然沒有找出來,卻逐步清晰了。這些人姓都,曾經在麻姑山周邊活動,身形魁梧,武藝高強,善於使用棍棒,作案時習慣使用蒙臉布,其中一人腿上有傷。”


    曲文魁說道:“苗老伯,我想先到都家莊,看看能不能找點線索。然後,再回來到麻姑山周邊尋訪”


    苗老伯笑道:“咱伯侄兩個想到一塊了。”


    都家莊位居海邊,臨近鳳凰山,距麻姑山有一天的路程。曲文魁他們三人一路快走,臨近傍晚,總算到了都家莊。


    都家莊是個大村,成排的茅草屋沿海邊鱗次擺開,頗有陣勢,隻是不少屋子頂上長滿了野草,破損處,茅草隨風擺動,威武中多了淒涼之感。雖是傍晚,卻炊煙稀少,北風吹過,落葉隨風滾動。一位老人駝著背,背風而來,枯葉不時敲打到身上。


    “都走了,人都走了,再也看不到了。”老人邊走邊自言自語。


    苗老伯上前:“老人家是不是有傷心事?”


    “都走啦!全都走啦!”老人並沒有理會苗老伯曲文魁他們,像幽魂一樣,隨風飄去。


    “咚、咚、咚……”不遠處,一位老人在門外無力地敲打著冥紙,棍棒起落時,不時有紙張隨風飄去,在空中打著旋兒。


    一位老伯艱難地背著柴草,在風中孤獨而來,孑孓而行。


    曲文魁上前:“老伯,我與都田海有交情,聽說他受了冤屈,不知現在怎麽樣了?”


    老人放下柴草,盯著文魁看了一會兒,麵無表情地說道:“跟我來吧。”


    在河邊不遠處,有七個新墳,墳頭的黃表紙在秋風中飄落。寒鴉孤立在墳頭,發出了沙啞的叫聲,見有人來,撲打著翅膀遠去了。


    曲文魁站在這片新墳前,心中止不住地顫抖,眼淚嘀嗒嘀嗒地從眼裏滾落下來。曲文魁盡量止住悲痛,淒然問道:“老伯,死的是五個人,為什麽這裏埋了七個人?”


    “死的原本是五個人。都田海他爹見兒子死了,又氣又急,跟著去了。媳婦送走了公爹,uu看書 .ukansh也跟著尋了短見。唉,造孽呀!”老人蒼老的麵容如枯樹一般,說到傷心處,眼角溢滿淚水。


    “老伯伯,村裏的人為什麽這麽少?”林子鳶也淚眼婆娑。


    “這些年日子不好過了,村裏年輕人陸陸續續地闖關東去了。都田海也想去,奈何他爹是族長,都田海是獨子,他爹想讓他守著家廟,守著都姓的根基。誰想到……唉……”老人無助地搖著頭。


    三個人放下背袋,從袋裏拿出了酒、餅、水果,供在了墳前,跪了下來默默地磕頭。


    曲文魁拿出了降龍木問老人家:“老伯,這是我在路上撿到的,是否是你們村的物件兒?”


    老人拿過來,看了一下子,說道:“類似的棍棒在我們這兒幾乎家家都有,不過用料都是我們當地產的槐樹棍或是桃木棍,這個是降龍木的,是個貴重物件兒,我們這兒的人用不起。”


    “老伯可知道這是哪兒的人用的?”曲文魁問道。


    老人肯定地說:“要麽是富貴人家,要麽是麻姑山那邊的人才會有這樣的物件兒。”


    這時,一個人影閃過。曲文魁扭頭看去,見有人趁說話的檔口兒,把苗老伯的袋子拿起跑了。曲文魁撒腿要追,苗老伯攔住了,“不用追了,這是個練家子,你追不上的。”


    曲文魁看著遠去的背影,隱隱約約地感覺好像有點兒熟悉,卻又想不起在哪裏見過。


    丟了裝備,三人不敢久留,商議之後,決定先趕回家。等東西齊備了,再回來尋訪。


    注3:都達魯花赤,蒙語,意為掌印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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