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文魁和唐掌櫃他們一起到了寧海州衙門,交上了威海衛巡檢司的文書。辦差的衙役麵無表情地問:“誰是苦主?”


    曲文魁答道:“小民就是。”


    公差看是個孩子,楞了一下,說:“我還以為是何方神聖?竟然是個半大小子。我在這辦差這麽多年,頭一次看見有像你這麽大麵子的。你的費用老爺能免都給你免了,你隻需交辦差費就可以啦。”


    曲文魁客氣地回道:“老爺們照顧小民,小民不知怎樣感激才好。”


    “感激的話你也不用說了,你隻要別鬧事就阿彌陀佛了。”衙役不可欺地懟了一句,又轉頭問道:“證人都來齊了嗎?”


    曲文魁答道:“都來齊了。”


    衙役拿起巡檢司公文,照著名單點起名來,對好了,讓一旁立著的衙役領走了。


    看到夥計走了,曲文魁有些擔心,便問:“差爺,他們幹什麽去?”


    衙役回道:“到牢裏與劫匪對質。”


    曲文魁急忙掏出銀子,交夠了辦差費,又額外送給了衙役一些,央求:“差爺能不能通融一下,讓小民也過去看看。”


    “可以,不過不能言語。”衙役看了眼手裏的銀子,猶豫了一下後答應了。


    衙役把曲文魁領到了牢裏。曲文魁到時,唐掌櫃、鄭盤算他們立在一旁,曲文魁也跟著站成一排。


    曲文魁轉頭看了一下,發現這是一間審訊室,牆上醒目地掛著鞭子、鐵簽子、刀子等刑具,地上醒目地放著火盆,盆裏燒著烙鐵。火盆邊上放著刑床,刑床邊上還放著鍘刀,鍘刀開著口,寒氣逼人。


    曲文魁再看眾人,大家大氣不敢喘,低著頭,旁邊的唐掌櫃腿不停地哆嗦,頭上大汗淋漓。曲文魁小聲安慰眾人:“秦大人說過,我等是來作證的,差爺不會無故給我們上刑的。”


    一會兒工夫,衙役帶來了五個遍體鱗傷的人,捕快問唐掌櫃:“你看好了,這幾個人你可認識?是不是搶劫你等的人?”唐掌櫃哆嗦著上前,仔細看了看,回應道:“回官爺話,劫匪搶劫時全都蒙麵,小民沒有看清楚,不過身形有些像。”


    捕快問道:“劫匪幾人?”


    唐掌櫃道:“當時太亂,小民沒看清楚,似乎六人。”


    捕快又問鄭盤算:“這幾個人你可認識?可是搶劫你等的幾個人?”


    鄭盤算回道:“小民被打傷了,當時昏了過去,不曾認識。”


    大壯也說不認識。


    二牛說:“官爺,小民雖不認識劫匪,可打鬥時小民曾砍傷一人的腿,如要查究,大人隻需撩開褲腿看看有沒有被刀砍傷的人就可以找到其中一人。”


    捕快問完話,讓他們畫了口供。


    問過話之後,捕快又讓他們看了物證,一一核對過之後,大家沒有異議。


    第二天,寧海州知州傅大人端坐大堂,升堂問案。“威武”聲喊過,曲文魁被帶到了大堂之上,跪下了,知州大人高聲喝問:“堂下所跪何人?”


    傅知州國字臉,一字眉,身形魁梧,聲音洪亮。


    曲文魁應聲答道:“威海衛小民曲曲文魁。”


    “所告何事?細細道來。”


    曲文魁答過之後,知州問道:“賈捕頭,凶犯可曾捉拿歸案?”


    賈捕頭幹脆利索地出列,站到大堂中間,雙手抱拳,高聲答道:“回大人話,案件已破,凶犯已捉拿到案。”


    傅知州高喝一聲:“帶上堂來。”


    衙役喊道:“帶人犯。”


    一會兒工夫,昨天曲文魁在牢裏見過的五個人被帶了上來。


    傅知州看過案卷,一拍驚堂木,喝問:“人犯都田海,所犯何罪,還不如實招來!”


    叫都田海的人答道:“小人勾結兄長和族侄,到鳳凰山搶劫,打死一人,打傷數人。前幾日官府抓捕之時,又打死官兵一人,打傷兩人。”


    傅知州問:“可曾簽字畫押?”


    都田海答:“已簽字畫押。”


    知州再問:“證人何在?”


    衙役喊道:“帶證人!”


    曲文魁扭頭看去,衙役帶上來二十多人,把大堂跪滿了。曲文魁在鳳凰山上見到的老人竟也在其中。老人行動不便,與在鳳凰山見過時判若兩人。曲文魁正在疑惑,知州這邊已經在問唐掌櫃話。傅知州問:“這幾個人你可認得?”


    唐掌櫃答:“劫匪行凶時都蒙麵,不曾看清,不過身形很像。”


    知州再問鄭盤算:“這幾個人你可認得?”


    鄭盤算仍答:“小民不認識。”


    問到了二牛,二牛仍然答:“這幾個人小的不曾認得,不過凶犯中有一人被小的砍傷了腿,大人可細細查查清楚。”


    傅知州又問:“賈捕頭何在?”


    賈捕頭再次出列,答道:“小的在。”


    傅知州問:“可有腿受傷的人犯?”


    賈捕頭答:“回大人話。人犯行凶之時是六人,現捉拿五人,逃掉之人正是腿上受傷之人,是該案主犯,現已發下緝捕告示。”


    傅知州問賈捕頭:“證人無人見過凶犯麵容,何以證實他們就是凶犯?”


    賈捕頭答:“凶犯搶劫之時,恰好被鳳凰山看山人看見,他可作證。人現已帶到,正在堂上。”


    傅知州轉向看山老人,問道:“這幾個人犯你可曾見過?”


    看山老人沒有回答,傅知州一拍驚堂木,高聲喝問,“你見過還是沒有見過?據實答來。”


    老人猶猶豫豫地說:“小的……見過。”


    知州又問:“在哪裏見過?”


    老人回道:“在鳳凰山見過。”


    知州再問:“凶犯蒙麵搶劫,你如何看見?”


    老人再答:“搶的時候蒙麵了,看不到麵容,可是搶前沒有蒙麵,小的見過了,所以認得。”


    曲文魁聽了心中一愣,立即想到自己在鳳凰山與老人灶前的對話。當時,老人分明說的是搶劫的惡人一直蒙著麵,自己沒有看清楚,到了公堂之上,說法變了,這是為什麽?曲文魁想起老伯行動異常,不禁想到,老伯會不會是受了刑才違心說假話?


    曲文魁抬頭,看到眼前幾個受傷的被告,禁不住想到:“如果老伯說的是假話,那麽這幾個人犯豈不是被冤枉了?可這幾個人犯如果是被冤枉了,為什麽這麽痛快就承認了?”


    曲文魁正胡思亂想,又聽知州大人問道:“人犯為何人捉拿?”


    後麵一個兵頭模樣的人答道:“回大人話,人犯是小的們捉拿的。”


    傅知州:“你等須詳細報來。”


    那人道:“小的駐守鳳凰山附近,寧海州邊界。前些日子小的們晚上值夜,看到這些人犯從英租界跑過來了,聯想到鳳凰山曾經發生的搶劫大案,遂攔下來檢查。誰知這些人是窮凶極惡之徒,竟然手拿鐵器行凶,攻擊我等。我等沒有防備,吃了大虧,一名兄弟當場死亡,兩名兄弟受了輕傷,求知州老爺為我等做主。”


    知州問後麵的官兵:“你等可願作證?”


    後麵幾個官兵答道:“老爺,小的們都可作證。”


    問過之後,依次簽字畫押。


    知州又道:“賈捕頭何在?”


    捕頭道:“小的在。”


    知州問道:“人犯打死打傷官兵,確證無誤。如何證實人犯與鳳凰山劫匪是一夥人?”


    捕快回道:“人犯到案後,對打死打傷官兵一事供認不諱,對鳳凰山搶劫一事一開始不曾招供,我等前往其家中搜查,發現其家中藏有行凶的棍棒和蒙臉布,行刑之後,就都認了。”


    知州說道:“把物證呈上來,”


    一個捕快抱著幾個棍棒,另一個捕快抱了幾個黑色的蒙頭布走了上來。


    知州問唐掌櫃:“你等被襲擊時,劫匪所用棍棒和遮臉布與此是否相同?”


    唐掌櫃答:“與此相同”


    鄭盤算、二牛、大壯他們也都表示與此相同。


    知州又轉向都田海,“這些物件可歸你等所有?”


    都田海回應道:“正是小民家中所藏之物。”


    知州又轉向賈捕快:“人犯既然已被捉,uu看書uukanh 被劫之物可曾找到?”


    捕快回道:“回知州老爺話,人犯已經招了,所劫之物被逃犯全部帶走藏匿,他們也曾試圖尋找分贓,隻是一直沒有找到主犯。”


    傅知州問完了話,當即判道:“人犯都田海、都田地、都永業、都永明、都永儉等五人搶劫殺人,又公然抗拒捉拿,打死打傷官兵,實屬十惡不赦,依大清律令,本官判人犯死刑,待報朝廷核準後執行。逃犯著繼續緝捕,早日捉拿歸案。”


    傅知州一拍驚堂木,高喝一聲“退堂”,便離開了大堂。


    傅知州斷案如行雲流水,曲文魁看得目瞪口呆。傅知州已經走了,曲文魁才想起磕頭,高喊:“小民感謝青天大老爺!”


    公堂外,圍了很多看知州審案的人,聽到判都田海他們死刑,頓時哭成了一片。一群女人高喊著“冤枉啊!官老爺,冤枉啊!”,跪倒在了地上,哭得撕心裂肺,讓曲文魁也禁不住悲從中來。


    曲文魁走出公堂的時候,人群中衝出了一個與曲文魁差不多大小的孩子,揮拳就要打向曲文魁,二牛和大壯趕緊過去抱住了。那個孩子哭著指著曲文魁罵道:“你誣陷我爹,你是殺害我爹的凶手,我不會放過你的。”


    曲文魁聽了,渾身毛骨悚然,逃也似地趕緊離開了。


    曲文魁第一次獨自以苦主的身份上公堂,卻沒想到竟是這般順利,原來在家設想的種種險惡都沒有,曲文魁不禁為自己多心感到愧疚。隻是他不知道,這樁案子後麵,竟掩藏著驚天奇冤,偶然被他發現之後,曲文魁竟然崩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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