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文魁在馬丁醫官處碰了硬釘子,回到了合一藥堂,把鄭盤算、二牛和大壯他們召集在了一起。曲文魁告訴他們:為了營救秦大人出獄,自己要孤身犯險,再進監獄,與崔先生匯合,拿到所需要的授權書。


    眾人聽了,驚訝不已,麵麵相覷之後,紛紛表示反對。曲文魁言道:“今天與諸位所言之事我已深思熟慮,並無征求諸位意見的意思。之所以要告訴諸位這些,是讓你們做好準備,我進監獄之後,你們勢必會困難重重;一旦應對不好,合一藥堂就可能破產關門。所以,我們要提前想好對策。”


    大壯首先起來反對,“少東家,您進了監獄,憑我們幾個人無論如何保不住藥堂。與其這樣,不如現在把藥堂賣了,賣的錢送給官老爺們,林大夫自然就救了出來。至於秦大人,再怎麽說也是官場中人,自有自保之法。少東家還是不要參與官場爭鬥為好。”


    “少東家,大壯的話不好聽,卻是實話,確有可取之處。”鄭盤算也不同意,“隻要您平安,咱們以後總會東山再起的。”


    “盤算叔,大壯哥,你們的心意我領了。可是,我的心意已決,不可更改。我救崔先生雖然有救秦大人的意思,可也不單純為此。救崔先生出獄一直是我的心願。崔先生和秦大人都是我的救命恩人,都有大恩於我,與私我要報答他們;崔先生和秦大人都維係著威海百姓的平安,與公我有責任救他們。”


    眾人爭論時,二牛一直沒有說話,這會兒二牛站了起來,平靜地說道:“少東家,既然入獄隻是為了拿到崔先生的授權書,這件事情我也能幹,我替你去。”


    “不可,”曲文魁斷然拒絕了,“要進入劉公島進監獄,至少需要三個月以上的刑期。我怎能讓你為了我到監獄受三個月的折磨?”


    王巡長又來了。


    王巡長通知曲文魁,文登縣轉來了多人告訴狀,訴合一藥堂所賣的抗瘟藥有質量問題。為了驗證真偽,巡捕房決定對有關藥材查封。


    二牛當即熱血上頭,衝到了王巡長跟前,指著王巡長的鼻子罵道:“你們巡捕房也太欺負人了,隨便一個地痞流氓編造個理由告狀,你們就來封店,還讓不讓人活了?我現在告你收受賄賂,欺壓老實人,是不是就該把你關起來審查?”


    王巡長沒想到會遇到這樣的情況,後退了幾步,揮舞著棍子警告:“我現在在執法,你要再胡攪蠻纏,嚴懲不貸。”


    二牛仍然指著王巡長的鼻子罵道:“你少耍威風,我不怕你。”說著,就去奪棍子。


    幾個同來的巡捕揮著棍子打了過來。二牛放過了王巡長,又衝著這幾個巡捕就打了過去。一個巡捕猝不及防,被二牛打倒在了地上。二牛撲到了這個巡捕身上,揮拳就打,其他巡捕亂棍打來,二牛頓時頭破血流,倒在了地上。


    二牛被帶走了,曲文魁追到了外麵,對著二牛的背影傷心地喊道:“二牛哥,你這是何苦啊!”


    二牛頭也不回地回道:“弟弟,你多保重!”


    當天,二牛因為襲警罪被判入獄三個月,押往劉公島監獄服刑。


    按照瘟疫期管理規定,所有進入劉公島的人員都要進行檢疫。馬丁來了,給二牛做了全身檢查。當知道二牛是合一藥堂的夥計時,馬丁停了手中的工作,沉默良久。


    第二天,馬丁來到合一藥堂告訴曲文魁,他要到劉公島監獄檢查防疫工作,需要一個助手幫助攜帶消毒藥水進去消毒,問曲文魁有沒有合適的人選。曲文魁怦然心動,感激地說:“我能行。”


    二牛進去的當晚,就說服崔先生寫了委托書。第二天,曲文魁跟著馬丁到了劉公島監獄,在二牛那裏如願拿到了崔先生的授權委托書。


    在趙錦之即將登船的最後時刻,曲文魁在上船的人流中找到了趙錦之,把授權書交到了趙錦之的手裏。


    王巡長再次領人來到合一藥堂,查封了藥櫃。


    曲文魁出來阻止,王巡長告訴曲文魁,林大夫的案子威廉副華務司很關注,也多次過問過。對於合一藥堂毆打巡捕、抗拒封存證據的做法很是不解,認為合一藥堂的做法增加了林大夫一案的辦案難度,對於林大夫未來的定罪很是不利。


    王巡長好心地勸告曲文魁:相信法律,相信證據,隻要證據對林大夫有利,遲早會無罪開釋。當然,如果證據對他不利,法律自會懲罰他。


    曲文魁斥問王巡長:“巡捕房一直標榜尊重法律,重視證據,請問先抓人再找證據,這是重視證據的表現嗎?沒有證據就抓人,這是法律允許的嗎?”


    王巡長正色道:“曲老板,我已反複向你申明,我們隻是配合文登縣衙辦案。證據可以由文登縣衙提供,也可以由我們來尋找。我們封存證據,是為你著想。巡捕房不想在提供證據方麵被文登縣牽著鼻子走。”


    曲文魁被王巡長說服了,隻得同意封存藥櫃。


    幾日後,趙錦之帶著從天津租界請來的大律師回到了威海衛。在威海衛租界,大律師隻用了兩天的時間便辦完了所有想辦的事情,悄然乘船離開了威海。


    走以前,大律師特意到威廉的副華務司署,當麵告訴威廉,崔啟民的案子很有新聞價值,報道出去後,足以轟動天津和香港的英租界。新聞稿他已經寫好了。如果幾天後崔啟民沒有被釋放,那麽這個稿子就會見報。到時,各地的記者便會蜂擁而來。


    大律師把寫好的新聞稿交給了威廉,離開了副華務司署。


    威廉叼著煙鬥正在吸煙,聽了大律師的話很是氣惱,大律師走了,威廉一把抓起稿子,三下兩下撕碎了,扔到了盒子裏,然後把煙鬥裏的煙灰倒在了碎紙上,看著它一點一點燒了起來。


    雖然如此,威廉卻不敢無視大律師的警告。大律師的辯護直截了當地地戳中了他的執法短板,也戳中了他的痛處:威廉覺得,雖然自己是為了威海租界的長治久安著想,可一旦傳了出去,會被人們認為自己不懂法律,那樣自己的臉麵往哪裏擱?


    幾日之後,崔先生走出了劉公島監獄。


    曲文魁聽說崔先生要出獄,趕到了碼頭去接,可是,碼頭上已經密密麻麻地聚集了大群的人。人群外圍,站了很多巡捕,警惕地盯著碼頭上的人們。崔先生還沒有出來,曲文魁隻好站在人群外圍等著崔先生。


    遠遠地,一個小船從劉公島劃了過來,人群突然騷動了起來,有人指著海上的船驚喜地喊了起來:“崔先生,崔先生,崔先生出來了。”


    頓時,人群中爆發出震耳欲聾的歡呼聲。


    曲文魁沒有想到,在威海,崔先生竟然有這麽多的擁護者,有這麽高的號召力。


    船到了碼頭,崔先生下了船,眾人一擁而上,簇擁著崔先生走到了碼頭的最高處。崔先生站在高處,麵向眾人朗聲說道:“各位父老鄉親,各位同胞,幾年不見,你們過得好嗎?”


    “不好!”眾人喊道。


    “為什麽不好?就是因為我們的命運掌握在別人手裏。日本人來了,我們的命運由日本人主宰,隻能任由日本人淩辱;英國人來了,我們的命運又交給了英國人,英國人會讓我們過得好嗎?”


    “沒有。”眾人喊道。


    “難道我們天生就是賤種嗎?難道我們天生就該任人欺淩嗎?不,我們威海衛從一誕生就是一座衛城,戍邊衛國一直是我們不二的責任;我們威海人都是為國戍邊的勇士的後代,uu看書 .uukanhu.co從一出生,我們的骨骼裏就浸潤著祖先賦予我們的不屈的靈魂;我們威海衛人從來不是孬種,從一落地,我們的腳下就不曾遠離祖先踏過的堅實大地,我們站得正,立得直,堂堂正正做中國人,寧死不當鬼子使!我們祖宗的在天之靈時時刻刻地在看著我們,在看我們威海人之中誰是不肖子孫?誰在誤國害民?誰在助紂為虐?我可以向大家保證,背叛祖先、出賣靈魂的人絕不會有好下場……。”


    崔先生慷慨激昂地講著,眾人不時地發出叫好聲和鼓掌聲。


    尖銳的哨音響了,一隊巡捕拿著棍子跑了過來,揮舞著棍子驅趕人群。眾人趕緊簇擁著崔先生上了一輛黃標車。黃標車拉著崔先生急速離開了碼頭。


    曲文魁呆呆地望著崔先生,又想起了娘的臨終囑托。曲文魁曾不止一次地想到崔先生是抗英會的人,可是看到今天的情景,還是被震驚了:崔先生是抗英會的人是確鑿無疑的了。可是,崔先生如此高調出獄就不怕再被英國人抓到監獄裏去嗎?


    曲文魁不禁想到:自己的爸被害,崔先生入獄,這中間究竟有怎樣的關聯?崔先生如趙大哥所願出獄了,可崔先生會攪動起怎樣的風雲能讓英國人出手救秦大人呢?


    崔先生出獄後,便沒了消息,曲文魁想同崔先生見一麵,也成了奢望。曲文魁想,所謂神龍見首不見尾便是如此吧。


    崔先生出獄了,了卻了曲文魁的心思,可是秦巡檢和嶽父與妻子還在獄中受折磨,這如何是好?曲文魁心急如焚,卻毫無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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