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海本就是個雪窩子,今年的雪似乎來得更多些,從冬至開始落雪,幾乎沒停過,快到正月了還在紛紛揚揚地下個不停,把個威海大地裝扮得銀裝素裹,一片潔白。太陽出來了,雪,閃著銀光,顯得愈發晶瑩。遠處看,雪峰俊俏挺拔,雪原靜若處子;近處看,玉樹瓊花,冰清玉潔;抬頭看,房頂被厚厚的大雪覆蓋,宛如玉砌一般。就連空氣,都飄著絲絲的清香。


    文魁坐在窗前,看著院子,禁不止心馳神往,想起了去年和萬財、鄭月兒打雪仗的情形,如今隻一年,卻像過了一世。


    明月跺著腳、撲打著鞋上的雪進來了,看見文魁,埋怨道:“都是你,害得我沒鞋穿了。”


    文魁以為明月因為老是來回走,髒了鞋,才落埋怨,就說道:“我快好了,能自己照顧自己了。這裏沒有事情,你就不要過來了,免得髒了鞋。”


    “你是揣著明白裝糊塗!”明月嗔怪道:“我放了腳以後,腳一天比一天大了,鞋都撐壞了,害得我天天晚上熬夜縫鞋子。”


    文魁聽了,哈哈大笑了起來。明月見了,上前捶打文魁,說道:“讓你壞!讓你壞!”


    明月緊靠著文魁,一股青春的氣息撲麵而來,絲絲香氣沁人心脾。文魁禁不住心神蕩漾,心髒撲騰撲騰地跳個不停。文魁第一次有了抱明月的衝動。


    文魁怕明月看出異樣,想化解尷尬,就提出想到院子裏看雪。明月於是扶著文魁,下了炕,慢慢地走到了院子裏。


    在屋子裏憋了兩個多月,第一次走到院子裏,呼吸著清新的空氣,看著滿目冰清玉潔,文魁舒服極了,貪婪地、大口地呼吸著空氣。


    黃氏在屋裏看著明月扶著文魁一步一滑地走著,兩個人身體越貼越近,眉頭鎖到了一起。


    鄭月兒進來了,見文魁在院子裏,心疼地趕緊過去扶著。兩個女人一左一右把文魁扶到了黃氏屋裏。


    黃氏邊倒水邊說道:“鄭月兒,你娘怎麽樣了?你爹來了幾次,每次都說挺好的,就是不見你娘過來。”


    鄭月兒道:“大媽,我娘一天差似一天了。我都急死了,剛剛到廟裏去給我娘祈福了。”鄭月兒一邊說著,一邊從手腕上取下佛珠撥動著。


    “難為你了。”黃氏道:“你還是個孩子,卻要承擔這麽多。我這就讓林大夫給你娘再看看。”


    “謝謝大媽。”鄭月兒道:“林大夫去了有幾次了,不見起色,我爹又請了好幾個大夫,總也不好。我爹也請了風水先生看了,為改風水還拆了半堵牆,仍然不見好轉。”


    鄭月兒轉過來對著文魁道:“文魁哥,好過年了,我抽空給你剪了幾個窗花,也不知你用不用得著。”


    明月接過了,當即展開了:一疊小的是“小花”,刻的是“年年有餘”、“黃金萬兩”;一疊中等大的,是窗角花,刻的是“龍鳳呈祥”、“鴛鴦戲水”、“喜上眉梢”;一疊大的,是窗心花,刻的是“福臨門”和“紅雙喜”。還有一疊特大號的,是牆花,刻的是“福到了”:圓圓的剪紙,中間是康熙手筆天下第一福;福字周圍是一圈神態各異的老虎。


    黃氏看得賞心悅目,高興道:“明年是虎年,有了月兒的老虎,明年一定會虎虎生威。”


    鄭月兒聽了,沒有搭話。沉吟了一會兒,低聲道:“文魁哥,你什麽時候結婚,我給你剪個老鼠娶親吧。”


    黃氏想起了什麽,插話道:“月兒,我聽說李老板不時地往你家跑?”


    “可不是嗎!”鄭月兒提高了音量,氣憤道:“大媽不知道,李老板要多不要臉有多不要臉。前些日子拿著彩禮到我家提親,想讓我給他做小,被我爹攆出去了。誰知還沒羞沒臊的,還往我家跑。”


    鄭月兒道:“文魁哥,我盼著你早點娶親呢,順便給你剪了幾個喜事帖,也不知你喜歡不喜歡?”


    文魁道:“妹妹的窗花是威海衛城一絕,多少人家都爭著要,隻是妹妹這麽辛苦還想著給我剪窗花,難為你了。”


    鄭月兒急著走,黃氏拿了一包粘糕道:“你娘做粘糕最拿手了。如今病了,就不要過於辛苦了。後天臘月二十四,祭灶神,叫你爹就用這個吧。大媽做的不好,讓你爹湊合著用吧。”


    鄭月兒接過,謝了大媽走了。


    第二天是小年,傍晚,天還沒黑,廷葉和王氏就領著孩子們早早地到嫂子家過年。黃氏親自下廚,做了一桌好飯。


    飯做好了,大家到飯桌旁坐下了,明月在旁邊伺候著。黃氏道:“明月,你也坐下。”


    明月道:“大奶奶,您吃吧,我一會兒還要伺候上菜呢。”


    黃氏道:“今天過節,你就不用忙了,一起吃吧。”


    明月兒也坐下了。文魁看還空著一個座位,問道:“娘,還有人要來?”


    “這是你爸的座位,他會來看著我們的。”黃氏道:“今天大家到齊了,我想宣布三件事情。”


    大家麵麵相覷。黃氏道:“明月到家裏來也有半年了。這半年,明月兒沒少跟著遭罪,尤其是我和文魁養傷這些日子,多虧了明月照顧。明月是我買來的,可我不能太虧這孩子。我想來想去,決定收明月為義女。”


    “大奶奶,我是不是哪裏做得不好了,惹您生氣了。”明月紅著臉、紅著眼站了起來,說道:“別人家的丫鬟,主母想打就打想罵就罵,您從來沒有捅我一根手指頭,沒有罵我一句話,都是我不知大小,惹您生氣了。我做的不好的地方,我改就是了,我就想一輩子當您丫鬟。”


    黃氏道:“當初買你的時候,是有可憐你的意思。如今半年過去了,我們三人不是一家勝似一家。我們早就是一家人了。”


    文魁道:“娘,我爹、我媽都來了,這件事情能不能以後再說。”


    “今天請你爹你媽過來就是為這個事情。”黃氏道:“昨天我在你爸牌位前跟你爸商量了,今天又請了你爹和你媽來做個見證。從今以後,明月就和你一樣叫我娘,你們兩個姐弟相稱。”


    黃氏說著,看著明月。明月紅著臉,眼淚撲嗒撲噠地滴落了下來,扭捏了半天,才不情願地輕聲說道:“娘。”


    黃氏看著文魁,說道:“文魁,還不趕快認姐。”


    文魁不情願地叫了聲“姐。”


    明月輕聲回了聲:“弟。”


    黃氏領著兩人到了廷根牌位前上了香,黃氏禱告廷根曲家有兒有女、兒女雙全了,姐弟兩個跟著跪拜了。


    廷葉問道:“嫂子,那第二件事情是什麽?”


    黃氏道:“轉年文魁就十五了,也老大不小了,我想給他定一門親,今天請弟和弟媳婦過來,就是想商量一下這個事情。”


    四個人都愣住了,你看著我,我看著你。王氏驚訝地張大了嘴巴,問道:“不知嫂子想給文魁定哪門親?”


    “這個人你們都認識,也都見過,說起來還與文魁同患過難。”黃氏道。


    “嫂子是說子鳶?”廷葉問道。


    “正是。”黃氏道:“子鳶父親與廷根是多年的老朋友,兩家知根知底,也算門當戶對。子鳶聰慧善良,知書達理,是難得的好姑娘。前些日子,我找人批過八字,兩人命理相合,姻緣相配,是上佳的姻緣。昨天,我特意請林大夫過來,征求了他的意見,他也早有此意。”


    “嫂子,這婚姻本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您是文魁娘,既然定了,我本也不該說什麽了。”王氏道:“隻是子鳶是大腳,uu看書 ww.uukansh.om 這出了門要被人笑話;不會女紅,將來也撐不起個家。再說了,咱威海時興女小二歲,才理想。”


    “弟妹子,文魁雖然是過繼了,可也還是您的孩子。”黃氏道:“這婚姻大事,總該聽聽你們倆的意見。我知道,弟妹子一直中意鄭月兒。文魁與鄭月兒青梅竹馬,一起長大,可兩人命理不合,即便硬要撮合,恐也不久長。”黃氏轉向廷葉道:“不知弟弟的意思怎樣?”


    廷葉道:“嫂子莫怪你弟妹子。我們確實喜歡鄭月兒,原來確實有娶鄭月兒做兒媳的想法。現如今,文魁過繼給了嫂子,自然嫂子說了算。我聽嫂子的,嫂子怎麽說就怎麽辦。”


    黃氏道:“也難為弟弟和弟妹子這麽通情達理,廷根地下有知,也會感到寬慰。隻是婚姻是終身大事,總要你情我願,也不能單純由我一個人說了算,還是要聽聽文魁自己的意見才好。”


    眾人都盯著文魁看,文魁紅了臉,低著頭不說話。


    明月紅了臉,吧嗒吧嗒地掉眼淚。


    廷葉看到這個情形,趕緊轉移話題道:“嫂子的第三件事情是什麽?”


    黃氏道:“文魁過繼過來有一段時間了,早晚總要接了這商行。眼看著文魁快好利索了,我想年後就讓文魁到商行實習,也好逐步把咱家的買賣接過來。”


    此時,屋外響起了陣陣鞭炮聲,眾人向外看去,隻見窗外不時有煙花騰空而起,在空中描繪出美麗的圖案,把漆黑的夜空幻染得五顏六色。


    眾人扶著文魁湧到了屋外,看著煙花歡呼道:“過小年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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