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念花此番著實是害怕了,鴻武陵一手捂住他的嘴,能感受到他的渾身戰栗,也能感受到他口中快速劇烈的溫熱氣流。漸漸地幾滴水珠在手背上淋灑,麵前這個穆家二皇子竟然似女子一般啜泣起來。


    “像個娘們一般,皮膚也跟婆娘似的柔弱無骨,真給我們七尺男兒丟人!”鴻武陵罵咧一嘴,隨即不再多言,揮起另一隻手掌朝著穆念花胸膛猛轟下去,誰知剛剛接觸到護身軟甲,這一掌便收住勢頭猛烈回收!


    “管他是否完好,我隻需完成穆藍微交待給我的事情便是。左右趙星闌已然成了枯骨看不了信,我們丟給他便不算負了誓言。”李岸然輕聲道。


    “父親所言極是。”李擎蒼默默應和。


    當下無話,二人皆是江湖裏凶名遠播的高手,當即也不再遵從三千琉璃大道的規矩,輕功大展便從原地消失。


    原本要走上三日三夜的階梯瞬息即過,二人來到宮廷之中,直接朝著紫宸帝的寢宮行去。


    寢宮裏果然已被洗劫一空,場景悲涼無法言說。倒是紫宸國公的屍體還算保存完整,看來的確沒有什麽值得穆家黑軍所貪圖的地方。


    此時的紫宸國公已然成了一堆腐爛白骨,陣陣衝天惡臭充盈整個宮闈。李擎蒼咧嘴表示不滿,李岸然亦是眉頭緊皺:“這裏沒你的事情,你站在這裏等我便好,我去去就回。”


    李擎蒼巴不得這樣,當即拱手後快步離開,跑到外麵連著喘了好幾口大氣。


    李岸然照舊背著三把刀來到趙星闌的臥榻,抖抖衣袍渾不在意地坐下看他。


    “老友,想不到我們的最後一麵會是這般相見。”


    他徑自喃喃,似乎勾起了許多心事:“想當初的趙星闌劍眉星目,穆藍微銀槍白馬,皆是世人誇耀的少年英雄。對了還有那個林昇,當時你們三個是多麽要好的兄弟啊。”


    說到這裏,他忽然頓了頓:“不對,是咱們四個......”


    他微微撫摸自己麵頰上的皺紋:“現在我們老的老死的死,你恨的穆藍微成了苟延殘喘的權力狗,你也成了無人拾遺的腐化殘軀。誰能想到一國之公連入土為安都無人操辦,想想確實是世道如芻狗,經不起歲月。”


    言罷,他從懷裏取出一封書信:“這是穆藍微給你的信,他讓我交給你,我現在便交到你手上。你也別怪我送來太晚,你也知道的,我自己也有和張太白未完的一戰。”


    李岸然的眼角少見地柔和了幾分,他望著窗外的幾抹寒杏,似乎又想起了許多遙遠的歲月:“若是不久後我戰死了,那便讓犬子把我的骨灰和你葬在一處。我雖不像你們那般子嗣眾多,但最起碼現在有人給我養老送終,你的兒子們卻仍舊忙著收拾這陵陽亂局。照此說來,你覺得你和穆藍微誰贏了呢?”


    說到此處,他忽然又微微一笑:“其實你也不必介懷,雖說百裏太後給你生了一個亂國禍殃的兒子,但穆藍微也有一子流落在外至今沒有找回。我估計這信中所指便是和這相關的事情,畢竟你們都愛上了那樣一個女人,而她最終還是選擇嫁給了穆家。”


    他將信放在腐爛的屍體心房處,隨即起身緩緩往出走。


    走到一半,他停下腳步緩緩轉身,眼眸深邃地盯著那封信。


    他似乎在經曆激烈的思想鬥爭,直到盞茶時辰過後才好似下定決心,轉回身去拿起那封信直接撕開來瞧看!


    而這一看,令他更加瞠目結舌。


    “怎會這樣......怎會是這樣......不可能的......不可能!”


    他慌亂地抽刀砍信,瞬間將其肢解地七零八落,好似上麵有某種詭異莫名的信息不可告人一般!


    做完這一切後,他眼神微亂地快步出門,甚至都沒來得及跟趙星闌好好道別一下。


    李擎蒼還在門口,見父親出來立即欠身行禮。李岸然眉間微皺直接施展輕功離開,臨走時撂下一句話:“我們北上去太京州,這期間若是有周昇酒徒的消息第一時間匯報給我,我必須盡快找到他!”


    李擎蒼不知發生了何事,匆忙應和後也飛身而起。二人重新回到三千琉璃大道,卻發現大道盡頭正候著一個人。


    身穿北戎州官服,頭戴權臣冠帽,略顯老態卻精神矍鑠。


    “你是何人,為何攔路?”李擎蒼傲氣淩然地吼了一嗓子。


    “不得無禮,這位是北戎州相國李覓。”李岸然訓斥了一嘴,隨即和李覓拱手見禮:“老丞相不是告老歸田了嘛,為何此時會出現在這裏?”


    “北戎州已無太平之田,又何來告老一說?”李覓笑笑,和以往在竹林裏麵見太子涼時一般禮數有加。


    “丞相此番可是為太子涼前來?我應該和他並無瓜葛。”李岸然直接問出正題。


    “話這般說的確沒錯,不過北戎州眼下和閣下有異曲同工之處。”言罷,李覓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北方。


    “你指的是太京州?”李岸然見狀立時了然。


    “李門主果然是一點就透。”李覓笑笑:“既然李門主已經瞧看出來了,那老朽也就不瞞著。的確此番我是前來做說客的,閣下和太京州裏那位始終要有一戰,但眼下劍門聯合了整個太京州勢力,還有東陳州孔家的加持,孔家背後還有山門的奇門遁甲鼓勁兒,因此李門主即便是傾一門之力,還是顯得略有單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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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啥意思,你看不起我們的度厄迦南?”李擎蒼聞言立時不爽,虎目圓睜惡狠狠地回了一嘴。誰知下一刻就被李岸然甩了一個耳光,當即便啞火默然不語。


    “犬子無禮,丞相莫要責怪。”


    李覓依舊如沐春風:“到底是少年心性,刀門少主的威名在江湖上已經破位顯赫,再者說維護自家門庭也是應當的,因此不算是有過錯,反而是英雄氣節。”


    “您謬讚了。”李岸然一言帶過:“照此說來,此番冒然北上的確是困難重重。我隻想替刀門討回當年被放逐的恥辱,隻想和張太白堂堂正正地再打一架。眼下他不守規矩混入了一身泥水,看來這趟渾水我不趟也著實是不行了。”


    李覓聞言大喜:“我這就稟告太子涼為二位接風洗塵,刀門眾來到陵陽也會安頓照拂好,所有關隘都會暢通無阻!”


    “先別急。”李岸然伸出一隻手掌:“我雖答應了你,但還是要把話說明白。我隻管我份內之事,除了對抗劍門和張太白外,其它事情絕對不可對我等指手畫腳,一旦有違此話,我們刀門的屠刀就指不定砍向誰了!”


    “一定,一定。”李覓聞言滿頭大汗,連連好生應和不敢觸怒虎威。


    這番密談就這般開始又這般結束,而北戎州之外西陵關之外,天朝上國西梁皇城此刻也在發生著事端。


    隻不過這事情卻是好事。


    大柱國塗山伯庸站在皇城東城門口,和以往那般靜靜佇立,依舊在等某個人。


    過了一炷香的時辰,遠方官道上逐漸迎來一隊重裝車馬。


    他絲毫未感到厭煩,見了車馬立刻整理衣冠,在車馬離得好遠便躬身下拜。


    “柱國塗山氏恭迎二皇子回鸞!”


    遠方傳來一陣鬆軟笑聲,聲音好似柔媚無骨,令人聽罷渾身緊致。


    “大柱國還是這般客氣,我父皇的病可好些了?”


    穆念花的聲音剛剛落下,馬車的車轍亦是剛好壓過塗山伯庸腳下的青磚。


    美貌如花的公子掀開馬車簾子,衝著下方隱秘一笑。塗山伯庸抬頭笑著回應:“皇帝還是老樣子,現在在龍椅上剛剛睡下,殿下要不要過去瞧一瞧?”


    “免了免了!明日剛好是父皇壽辰,我的新娘子也快要到了,正好借著這份喜氣給他衝一衝喜,我這份禮可比我哥哥的捷報快多了!”


    穆念花笑得開懷,塗山伯庸卻笑得隱晦。


    作為和李覓一般執掌百官的相國,能夠做到今天這個位置上的塗山伯庸當然不是庸人。他能看出穆念花的心思根本不在婚禮,也能看出這背後隱藏著何般手段勾當。隻不過他是聰明人,能看透不代表要說透,這便是他能官運亨通並活到今日的主要原因。


    “塗山相國,我回來娶親的事情切記守口如瓶,若是我那個哥哥知曉了可要拿你是問哦!你知道的,這事情我可從沒告訴過其他人!”穆念花的眼神微帶狡詐。


    “二皇子放心,老臣根本不知公子所謂何事,公子這次不就是回來給皇上過壽誕的嘛?”塗山伯庸配合唱戲表情自然。


    “哈哈好!好一條我父皇養的好狗!繼續保持,我喜歡你這副嘴臉!”


    穆念花大笑後揚長而去,塗山伯庸繼續躬身迎送,直到看不見馬車才緩緩直起身板。而他的眼神也變得分外陰翳,似乎有許多難言之隱壓在心頭,隻不過都變成了肚子裏打碎的石頭絲毫不予外露。


    “手無寸兵的張狂之輩,我看你到底能張狂到幾時!”


    穆念花作為西梁二皇子,其婚事自然應該昭告天下並賣力操辦。但眼下他卻反其道而行之,沒有告知任何人等,也沒有布置任何排場,除了在寢宮外倒懸兩盞紅燈籠外再無它物。


    畢竟有心者皆知,這隻不過是一場逢場作戲的交易。


    掌權者的一切都是可以用來交易的,聯姻這種戲碼其實和交換人質差不了太多。塗山伯庸也是深諳此道,在第二日東陳州的花轎到來之時特意支走了城門守衛,隨即犒賞重金疏散了吹拉彈唱隊伍,隨後又派出一隊騎兵在其歸鄉路上一並屠戮殆盡。


    畢竟此事越少人知道越好,手腳麻利做的幹淨,自己的官運也會更加亨通。


    穆念花歸京後第二日夜,洞房花燭夜。


    兩隻大紅燈籠顯得微微突兀,可能是因為沒有其他喜慶物事映襯,也可能是沒有任何喜宴排場襯托,搖曳的燭火並未感受絲絲熱鬧,反倒是透漏幾分妖異與詭譎。


    而此時寢宮內的兩位新人,亦是和這般詭異的氛圍分外融洽。


    “新娘”戴著火紅蓋頭靜靜坐在床榻,穆念花則坐在不遠處的八仙桌上一杯接一杯地飲酒。每喝一杯便用蠶絲手帕輕輕擦一下嘴巴,感覺比女子還要嫵媚幾分。


    新娘子也默然不語,二人之間的氣氛微微尷尬,屋子裏的空氣也安靜地可怕。


    直到喝完一整壺酒,穆念花方才看了床榻第一眼。


    今日他也傳了新郎官該穿的紅色喜服,隻不過鬆鬆垮垮並不規整。他的雙頰飛起兩抹紅暈,看起來微醺的酒意已經悄然爬上了頭。


    “你不用緊張,也不用拘束,那蓋頭揭了吧,我不碰女人的。”穆念花又抬起一杯酒,一邊喝一邊漠然開口。


    新娘子還是一語不發,隻是靜坐紋絲不動。


    穆念花也不怪罪,笑著繼續自斟自酌:“我知曉你爹是溫侯俊,你應該心裏也清楚為什麽會嫁過來。等你們東陳州的軍隊派遣過來為我所用,我自然會放你自由。這期間你就在這宮裏住下,西梁別的沒有,就是這寢宮多如牛毛。”


    言罷,他緩緩起身,端起酒杯朝著床榻走去。


    不遠處的新娘似乎有所感應,整個身子微微拘謹起來。穆念花走到一半也停下了腳步,眼神奇怪地朝著新娘的手看了一眼。


    “你有點不對勁。”他突然開口:“你的手倒是素白修長,隻不過在此等時刻,你一個首次出閣的大家閨秀竟然渾然不抖,這不正常。況且據我所知溫侯俊的女兒自小體弱多病,你的手卻不像是血氣虧損之狀,反倒是給我一種時常握劍的有力之感!”


    說完此話,他快步回身取下窗前架子上的佩劍,隨即轉回身來抽劍指向臥榻。


    “說說看吧,你到底是誰?”


    新娘子全盤聽完亦是鎮定從容:“我原以為我還能多裝幾時,等你來到身前再伺機殺你。若是你看到了我的麵容,應該不會察覺出有何異樣。但眼下我僅僅隻露出一雙手來,反倒是讓你全神貫注露出了馬腳。照此看來,是我計算不周了。”


    說完這些,新娘子一把扯下紅蓋頭,將那張描抹地異常精致的臉蛋兒露了出來。雖說有幾分美豔動人,但畢竟鴻武陵乃是男子,在美豔這方麵跟穆念花相比還是輸了幾分的。


    “這還是頭一遭遇到新郎比新娘像姑娘的。”鴻武陵微微調侃,也沒有刻意修飾嗓音。


    “你是男子?你是誰?”穆念花一派如臨大敵之相,他想奪路出逃,但剛一挪動腳步便聽見兩道勁風響動——


    鴻武陵用內勁關死了窗戶和大門。


    “我是誰不重要,你隻需要記得我是來取你性命之人便好。南瑾是我的娘子,我豈能準許你玷汙她的人生?”鴻武陵用衣袖在臉上胡亂抹擦,不多時一張英氣勃發的麵龐便顯露出來。頭上的簪子披散下來,隱隱間又恢複了以往月華公子的俊俏形象。


    穆念花看得微微一滯:“竟然是如此俊俏的公子哥兒,這年頭殺手的顏值標準這般高了嘛?”


    “你真不怕死?”鴻武陵不打算跟他廢話,抽出藏好的匕首便往前踱步。


    穆念花亦是悄悄往後麵的窗台靠攏:“死自然是怕的,這世間不可能有人不怕死。隻不過你若是殺了我,你今日絕難離開這西梁皇城。再者說溫侯俊給了你什麽好處,能讓你冒如此大的風險?”


    “和他無關,我是為南瑾而來。”鴻武陵逐漸逼近。


    “別和我說是因為什麽狗屁愛情,我最不信的就是這東西,比死還不靠譜。”穆念花聞言哂笑,笑靨如花比女兒還嬌嫩幾分。


    “你再往後靠一步便會死,我的匕首可以瞬間取你首級!”鴻武陵的眼神暗蘊冷光,好似淒風苦雨裏的一抹蕉葉,死氣沉沉卻又滿溢壓迫。


    “我不曉得你是如何瞞過溫侯俊的,按道理說跟我合作絕對是有天大的利好。你此舉應當是為了破壞西梁和孔家的合作,即便是真的為了那個南瑾,你絕對還藏有這層私心,我瞧看出來了呢,你瞞不了我!”穆念花笑得微微狡黠。


    鴻武陵聞言果真麵露苦澀:“我欠了北戎州太多,甚至為了瑾兒聽從你的下屬冷闕的指使做出叛國之事。不管怎麽說我欠北戎州一條命,今日必須要還回來!”


    “呦呦呦,聽著還真的蠻感動。”穆念花繼續哂笑,隨即眼角也閃過一抹陰寒:“殊不知你即便是這麽做了,又有誰能知曉是你為北戎州所做這些?消息傳不出這裏,你到底還是一個千古罪人!”


    “但求問心無愧,你安心上路吧!”鴻武陵不願和他再磨嘰太多,舉起匕首便洶湧而至。穆念花亦是心電急轉,大袖一揮打翻了桌上的蠟燭隨即擺手又弄翻了窗口的燭台,霎時間整間屋子漆黑一片!


    “沒用的,我憑借氣息也可殺人,我早已查過你不會武功。”


    言罷,空氣裏傳來一聲沉悶地金屬交擊聲響。


    鴻武陵的聲音隨後傳來:“竟然是護身軟甲,究竟是什麽材質,竟然刀匕無法刺破?”


    鴻武陵的聲音隨後傳來:“竟然是護身軟甲,究竟是什麽材質,竟然刀匕無法刺破?”


    穆念花可不會傻到給他解釋這些,利用自己對寢宮的熟悉奪路而走。鴻武陵丟了匕首步步緊逼,輕功大展瞬間便擒住了他!


    “你不要想著喊人,你喊來多少今日我便殺多少!即便是你穿了護心軟甲,能防得住刀劍可能防得住掌勁嘛!”馬淩甫聞言大喜,放下懸著的心思不再堅持。周白笙亦是老淚縱橫,兩個人好似瞬間蒼老了許多,互相攙扶著往關內走去。


    “天不亡我大北戎啊......天不亡我大北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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