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周旋搬出後台,文般若亦是開口:“鄴王如今何在?”太監:“嫌疑未除,已被禁軍禁足!溫府上僚您也莫要發問,溫大人皆是一般模樣!他們互相說不清楚,隻得都已受製,現如今召爾等入宮,自然便是為了查案,三位各有立場,眼下算是平起平坐!”


    “這倒蠻有意思。”周遊不合時宜的笑了幾聲。


    文般若:“狄江傾那廝在此關頭召我等入宮,分明便是做替死鬼,可是你安排的?你真的以為這些雜碎,能夠拿下我文般若?”


    太監擺手,表情委屈:“諸位自己犯下禍端,幹狄翁何事?再者說殺人書生威震大戎,這群人自然不夠看的,今日也屬實不是為了和閣下犯難,您配合則個,咱們皆大歡喜。小的知道您輕易施為脫困易如反掌,按照往日光景,小的軟禁諸位,鄴王也好,溫大人也罷,定會罷黜我內班院,不過眼下攤上了這檔子事兒,恰巧您又碰到了先王駕崩,您是鄴王的人,從前是鄴王脫不了幹係,現在是您脫不了幹係,而且鄴王亦身受牽連!”文般若眉峰如劍:“信口雌黃,亂潑髒水,朝廷何時變得如此不講道理!”


    太監亦不落下風:“各懷鬼胎,垂簾聽政,鄴王和溫侯俊各有何般算盤,大俠心中比咱家明了的多!”文般若漠然冷笑,看看周遊,周遊依舊淺笑盈盈,如沐春風:“看戲看戲,你們繼續!”


    文般若神色冷峻:“道長,在下不是在開玩笑!滿紙荒唐言,這霍亂宮廷,何處懂人喜悲!”周遊依舊滿不在乎:“哪裏有玩笑可開,本就是人間喜劇!皇帝死的荒唐,太監自然霍亂,宮中沒了法度,自然稀奇古怪!”


    “皇帝不急太監急,諂媚小人生禍端!”文般若又罵咧了一嘴,太監聞言微怒:“鄴王野心朝野上下昭然若揭,我現在秉公抓人,豈有不當之理?”文般若:“鄴王乃紫宸國公親生,即便是覬覦皇位,又有何違背公理?”


    太監顫聲冷笑:“太子涼乃嫡出正宗,照鄴王的意思,豈不是他更加符合公理道義?”周旋質問:“你句句提到公理,我且問你,你現如今禁宮抓人,是奉了誰的道理?”


    “是賀華黎賀公公!”太監舉手作揖,神色恭敬謙卑。文般若等人沒有聽過這號人物,當即便哂笑起來:“偌大一個北戎國,為何要把持股掌於一個老太監!”


    太監朝上拱手:“大內總管賀華黎,盡忠侍奉紫宸國公三十六載,紫宸國公駕崩前便有言在先,一旦中道崩殂,賀華黎可主掌新皇登基大業,先皇如今屍骨未寒,你一介武夫前卒,藐視皇家威嚴,豈不知先皇遺詔,豈容你這廝品頭論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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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話說的頗重,文般若眯眼瞧看太監,太監如墜冰窖,氣勢也弱了幾分:“你這廝要幹嘛?”文般若抿嘴笑笑:“不幹嘛,突然想喝熱茶。”


    太監聞言不明所以,剛要出言發問,赫然發覺已經失聲,他顫巍巍舉起手指,麵目驚恐地指向文般若,文般若笑著看他,笑容越來越邪魅,太監的眼睛暴突圓睜,墨色瞳仁裏橫亙著一條銀色絲線,倏忽間一閃而逝,左腦太陽穴處出現一點凝紅,纖毫如塵埃,銀線飄渺刺出,好似浪裏白條,浮光掠影般在四周將士腦顱上遊了一遭,最後輕飄飄的落在文般若的粗糙掌心,如鴻毛般柔弱無骨,卻恐怖如閻王勾劃!


    而這一圈將士,連帶著那位陰翳太監,腦袋全部開出血花,血霧接連成線,在身側朝氣噴薄成淡淡紅雲,到處皆是血腥斑斕,到處皆是滴血蓮花!


    方才還盛氣淩人的一圈部眾,霎時間盡皆軟倒,隻剩下五花大綁的兩位道士,還有一個毫無束縛的白衣劍俠。文般若抖抖身子,白衣滴血不沾,他為周遊二人鬆綁,笑容溫潤如水,好似無事發生一般。


    周旋:“殺人書生,名不虛傳!”


    周遊:“笑麵閻王,更為合適!”


    文般若朗聲大笑:“如此一來,規矩該我們定了!”三人跨過屍體,繼續朝上方走去,沒有一個人回頭瞧看,有的是看的厭煩,有的是灑脫釋然,有的是事不關己,各懷心思,各有境界,但結果都是一樣,光看皮囊都是冷漠無情。


    長樂仙宮正門,此刻已經沉重莫名,一位老太監神色莊重佇立當場,正是賀華黎。


    周旋三人來到近前微微頷首,以示行禮。


    賀華黎轉身,氣度深邃如淵,渾然沒了往日卑賤的氣度,好似是渾然換了個人一般跳脫,即便是文般若這般人物,看了他半晌,心中亦是微微發寒。


    “我早就知曉,蝦兵蟹將,怎可能攔得住書生劍俠?”賀華黎陰陽怪氣,文般若聽了此話也安分了幾分:“賀公公抬舉,在下隻是心氣不順,並無冒犯您的意思。”


    賀華黎:“罷了罷了,我也無心冒犯鄴王和溫大人,不過先皇確實說過讓咱家主持大局,畢竟眼下紫宸國公死因未名,遺詔未立,不論是你們哪方說話都有失偏頗。咱家知曉文郎敢於宮中殺人,不過切勿再犯,畢竟你現在是為鄴王正名,若是滿手血腥,結論會有失偏頗。”


    文般若輕輕點頭,知曉賀華黎所言是為鄴王著想,賀華黎笑笑,隨即看向周遊,眼神忽的冷峻起來:“文掌門,勞煩你再辛苦些,將這位道長再次捆綁得當!”文般若聞言詫異:“賀公公這是何意,難不成太子涼完全被摒棄出局了?”


    賀華黎搖頭:“非也,紫宸國公的死因你們可曾知曉?”文般若搖頭,周旋亦然,周遊麵色平靜,反倒是頗為好奇。賀華黎:“紫宸國公駕崩之前,龍榻前曾出現過一隻異獸,因此這位道長,絕對要特殊對待!”


    周旋似有所感:“異獸,指的是何物?”


    賀華黎看看周遊的頸部,嘴角喃喃:“那異獸便是,一隻白貓!”


    賀華黎意圖明顯,歸去來兮靜靜纏在周遊頸上,憨態可掬,睡的酣熟。


    周遊:“賀公公,你真的確定案發當時見到的影子是一隻貓?”賀華黎聞言冷笑:“道長真會說笑,老身雖侍奉皇上,但案發當時並不在場,這貓影一事自然不是老身瞧見的!”


    “賀公公明哲保身的功夫著實老道,自己撇得幹幹淨淨,渾身上下無一絲雜毛!”周遊這話挑釁意味明顯,賀華黎瞧瞧自己空蕩蕩的褲襠,看向周遊的眼神裏已滿是怨毒!


    周遊:“你說你沒瞧見,那這貓影衝煞一事出自何人之口?”賀華黎低眉斜眼:“黃門內班院這般多太監雜役,宮女常侍盡皆在場,錯不了的!”


    “那隻貓隻現於紫宸國公龍榻?”周遊理直氣壯的追問,賀華黎微微搖頭:“非也,前不久百裏太後受難之時,現場也有異獸的蹤跡!雖說無人瞧見,但地上盡是貓毛錯不了的!”


    “所以說,你們認定我的貓便是當晚那隻?”周遊看看酣睡的胖貓抿起嘴角。


    “老身隻是猜測,咱家是做奴隸的,不敢妄下論斷,畢竟道長身上有貓,招搖過市太過招惹忌諱,出了事端之後難免會有口舌之災!”


    在場諸人皆是心如明鏡,宮裏出了此等荒唐的龍鳳大案,不管是哪一方勢力必須有一個替死鬼站出來,經過方才門前的掂量揣測,賀華黎明白隻有太子涼的人目前最適合做代罪之僚,至於真相究竟是何般模樣,可以留到以後慢慢細細考究。


    文般若不知是好心還是假意,竟開始幫周遊說起話來:“賀公公,一隻貓而已,豈能殺人乎?”賀華黎:“文郎此言差矣,人能殺畜生,畜生自然也能殺人。”


    文般若:“但它僅僅是一隻貓,不懂人言,不通人情,不講人道,屬實荒唐。”


    賀華黎:“老身認為凶手便是,不懂人言,不通人情,不講人道,屬實合理!”


    周遊將歸去來兮取下,抱在懷中撫弄:“賀公公,我這隻貓是睡不醒的,您自己瞧瞧。”賀華黎瞧看一眼,猶自冷笑:“世間又有多少人真的醒著哪?道長應是出塵之人,紫宸國公和百裏太後皆是人中龍鳳,現如今龍鳳皆寂,白貓無用武之地,同理處置以絕後患,未嚐沒有可能!”


    周遊淺笑不再爭辯:“一隻睡不醒的貓,遇上一群不講理的人,驢唇不對馬嘴,再如何說道亦是浪費唇舌。”賀華黎:“隨道長如何說道,眼下北戎國唇亡齒寒之際,老身臨危受命,一舉一動皆牽係家國興衰,因此不敢錯亂分毫,無論是哪方勢力到來,皆要守老身定下的規矩,北戎國傳承幾百年的江山基業,絕不能就這般在老身手裏葬送絕斷!”


    周遊舉起歸去來兮:“想要便拿去,我會查明案情,但在此之前,務必保全小兮性命。”周旋聞言冷哼:“他已嫌疑深重,可還有資格查案?”


    賀華黎:“這位道長代表太子黨勢力,雖說如今太子勢微,但北戎國出現龍鳳皆隕的驚天大案,實在是亙古未有過的非常之事,因此擇人做事也必須用非常手段,如今凶手未有定論,因此在這之前,強權論調皆不管用,唯有拿出證據,方才能擁有清白,老身不管你們個中恩怨,老身隻看這場皇家命案,如何轟轟烈烈的完美收場!”


    周旋聞言氣結,文般若倒是頗顯大度:“如此甚好,依我看這位道長自在風流,也頗順本座心意,那便各為其主,各顯神通,查明真相,昭告天下!”周遊淺笑點頭:“挺有趣的,可以一試。”


    賀華黎:“這位道長,醜話說在前頭,當今你嫌疑最深,因此老身必須對你施以枷鎖,其餘二位暫且無此要求,你們隨我來,我先帶你們去看紫宸國公。”說罷有黃門小廝上前抱走了歸去來兮,又給周遊戴上了手銬腳鐐,周旋在一旁看的幸災樂禍,周遊看他一眼,隨即笑笑搖頭不語。


    周旋:“師兄,從小到大,是不是從未吃過這般禮遇?”周遊壞笑著回看他一眼:“師弟,你猜一猜我身上的物事,多久後會戴到你身上呢?”周旋見他這般,心底微微發毛,抖手重重揮袖,往前走不理會周遊,周遊平淡自然,舉起手銬衝文般若展示一番,微微哂笑道:“今後一段時日,不能如閣下般甩袖子了。”


    “道長氣質卓絕,雖說身有繁瑣,心中自在飄搖,反倒是那位黑衣道長,處處灑然臨風,身上卻好似有萬鈞之重。”文般若照舊捧了周遊一嘴,周遊淺笑,腳步加快了幾分,三個人跟著賀華黎,一路走到長樂仙宮深處,宮裏已經是森嚴戒備,禁軍塞滿了每一條回廊,來到龍寢前方,賀華黎停下腳步。


    “三位駐足觀看,不可再越雷池一步!”


    三人應允,周遊瞧看過去,發現裏麵一切如常,紫宸國公安靜的靠坐在龍榻上,下半身披著鑲龍金絲蠶被,身板筆直,已經僵化,皮膚青白透紅,表情卻萬分驚恐,難以名狀,嘴角微張,流有些微涎水,眼神凸鼓,瞪得溜圓,瞧看向窗口方向,半隻手臂舉在空中,手指順著眼神指將出去,如此這般,挺屍當場!


    賀華黎麵容悲傷:“案情未能查明,先王屍骨難有善終,實在是北戎國之悲,天下之悲,愧對列祖列宗,愧對人臣之責啊!”文般若輕咳:“賀公公,你是人奴,不是人臣。”賀華黎聞言尷尬,眼神怨毒更甚:“多謝文掌門提醒!”


    周遊順著紫宸國公手指看去,視線落在窗上,窗子半支開,外麵斜斜著插進半枝寒種紅杏,尾端落在桌上的香爐孔裏,香爐已經熄滅,背後掩映著一塊黃銅古鏡,鏡子裏的人影歪歪斜斜,無論是誰照進去,都會顯得麵目可憎。


    周旋:“賀公公,如何看出他殺端倪的?為何攔著我等,不讓我們進去瞧看?”賀華黎:“先王身上沒有傷痕,但太醫說腦後有損,具體還未探查明了。畢竟是先皇遺骨,必須要祭過太廟,祈求福澤寬恕,才可以讓諸位近距離觀摩,幾位也可再去瞧瞧百裏太後那邊,明日鄴王和大禮官都會進宮來,到時再做進一步商議。”


    “等等,我曾聽聞說,紫宸國公一直寢居於乾元殿,為何會突然住進這遙不可及的長樂仙宮?”文般若突然發問,此言一出賀華黎麵色立時不大好看,周遊靜靜觀賞,周旋也警覺起來。


    賀華黎幹笑咳嗽幾聲:“當日百裏太後身孕,但紫宸國公年事已高,許久未曾臨幸百裏太後,如此一來這孩子便說不清了,偏偏是有了此子之後,紫宸國公的舊疾複發頻繁,加之乾元殿和養心宮相距不遠消息靈通,紫宸國公偶有亂想時常動怒,這病便沒完沒了,鄴王擔心皇上安危,因此在百裏太後出事後壓下勢頭,將紫宸國公移送到此地靜養身子,誰知沒過多久,紫宸國公也出了這般稀奇古怪的事情,蒼天無眼,龍鳳皆收!”


    文般若:“鄴王此舉本是心懷大戎氣運,誰知運勢莫測出了這般事由,這案子必須細細的查,牽扯太多方麵,牽扯太多糾葛!”周遊:“你們煩惱太多,我隻是頗為好奇,這百裏太後懷的三皇子,究竟有位什麽模樣的野爹哪?”


    賀華黎:“道長,先王屍骨未寒,萬萬不可打誑語!”周遊:“他已死去多時,屍身早已冷若寒冰,不信你自己上前摸摸看。”賀華黎悲怒交加,拈指指著周遊,氣的渾身亂顫。


    “道長,禁宮重地,非常時期,還是謹言慎行為好。”文般若也覺得此言太過,善意出言提醒,周遊笑著應允:“多謝文郎,我這就慎行下山,不然石階太多,滑腳便不值當了。”


    周遊說完轉身便走,不多時已沒了蹤影,他就是這般脾性,旁人看不慣,他便不看旁人,眼不見心不煩,也不知案情現場記住了幾分,就這般灑脫的走,沒有一絲一毫留戀。


    “無怪乎太子倒台,擁戴者皆是此般狂徒,怎可能溫養潛龍鑄成大事!”賀華黎衝著門口大聲嗬斥,文般若笑笑:“賀公公少些動怒,日後還得相見,若是一直受氣,小心步先王後塵!”


    文般若說罷哈哈大笑,轉身大袖一揮,龍行虎步出了宮廷,這殺人書生在宮外殺了人,沿路禁軍侍衛已盡皆知曉,此刻寒顫若噤不敢阻攔,但見那一抹白袍如浮雲掠過,飄飄蕩蕩緲若驚鴻,周旋見狀也不再多留,拱手草率見禮後便快步離開,隻剩下賀華黎獨生悶氣,臉若豬肝,一時之間三位來客盡皆駁了他的麵子,不過想想也能理解,畢竟偌大的紫禁宮廷,交給一個總管太監來斷奪,屬實是難以服眾的。


    賀華黎亦是心如明鏡,眼下若不是三方互相牽扯,他也不能掌控話柄權術,他麵目陰翳的想了半晌,不多時外麵走進一位小太監,拱手見禮:“賀公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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